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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战火 ...

  •   林家二少爷留洋法国去了,林老爷和大太太都长舒了一口气。
      春香端来了冰糖雪梨。
      “月太,这些日子,你辛苦了。”林老爷关心道,“只是,給你看这个。”
      一张报纸送到了林月太的手上,《大公报》三个大字映入眼帘。“怎么?”

      林老爷指着一角的几行字,“念。”
      [颜曼君与林月太离婚启事:]…
      “爹,这什么?”月太有些意外。
      “接着念。”林老爷端着从前二姨太香玉的翡翠碗,喝着冰爽润喉的雪梨汤。

      [我俩结婚几月,意见不合,势难偕老,今凭男女双方亲族,自愿脱离夫妇关系,以后男婚女嫁各听自由。恐口无凭,特此登报声明。]

      “爹,你同意的?”月太读完。
      林老爷吭了一声,“这次的棉纱事件,摆明就是颜家在捣鬼,曼君一个疯子,不够惹事的。”
      “可…”月太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放心,我已和颜老板谈妥财产分割事宜,只消告知你一声。”自从香玉走后,林老爷心里就一直堵着,他一把年纪,就是靠年轻活泼的她提神。上次动了怒火,将她赶出林家,着实后悔得紧。可他又是个好脸面的人,总不能派人去书寓把她再接回来。

      大太太在一旁也宽慰月太,“娶媳妇最重要的是能为咱林家着想,开枝散叶,给你娶了姨太太,也不见你去她房里过夜。这个家,除了小英,谁能伺候你。”

      见月太没吱声,大太太停下手中抠着的佛珠,“是该給小英一个名分了。”
      “是,母亲。”月太明白母亲的心思,林家该有后了。

      颜曼君就像是林府的一个过客,住了几月,丫鬟仆从跟在小姐后面,原样又回到了颜公馆。然后,她也不必装疯了。

      她去过张奇奶奶家,推开门带起的风,卷起了牌位下面火盆中烧过的纸灰。
      她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已经找不到他。
      能做的,就是在这条抗日的道路上作出成绩,来慰借彼此的心。
      他也一样,或许,他们会在这条道路上汇合,见面。
      去年九月的那次幼稚的行为,改变了每一个人的命运。

      这天,小鸾在屋檐下支了一把躺椅,盯着廊子上挂的鸟笼,里面有两只鸟,都叫“小花”,上上月她从娘家回门回来,月太送的。

      这两只小花虽是鹦鹉,却不似八哥的“小青”聪明伶俐会讲话,他俩比较呆。但这一公一母,却是情深意切,形影不离,相依相偎。

      月太和她说,这是“love bird”,必须要一对一对养,称作黄领牡丹爱情鸟。

      竹制的躺椅底座是个弧形,小鸾窝在里面就像新生的婴儿躺在摇篮里,边晃边看着这对小情人,它们在互相亲昵,互相喂食,让她好生羡慕。

      三姨娘说的没错,大少爷是个好人。可是她对他就是生不出那种感情,她见他和小英卿卿我我,也不会心痛。

      盛夏的午后,檐下是被院中的一颗梧桐树荫罩住的,阵阵徐风吹来,还是热。因为,她身上盖了一件衣裳,陆先生的西服。

      可是热着,她还是想盖上,不知是为什么。

      她眯起了眼,笼中的那对鹦鹉竟然幻化成月白和姐姐的模样。

      不多时,听见皮鞋踏在院中的灰白石板上,发出的哒哒的声音。小鸾不想动,依旧是眯着眼,装睡,管它来人是谁,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哎呦,你才多大,就过上七老八十的日子了。”婉静笑嘻嘻地走到她面前,见到檐下有一对黄绿色羽毛的鹦鹉,忍不住拿起窗台上的稻穗,戳起它们的小脚。

      可小鸾还是不想睁眼。
      婉静捅了捅她胳膊,“快起来,别睡了,你看这是什么?”
      她缓缓睁开眼睛,见一张纸上印着[上海法政学院招生],伸出手想抓住仔细读读,旋即又闭上了眼,“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婉静见她颓废样,把她从躺椅中拉了起来,“你长点心,我们一起去这儿读书啊。”
      小鸾摆摆手,“别开玩笑了,我连中学文凭都没有,怎么去读,让我继续睡会儿。”

      “你看你看,气馁了不是,你再看这是什么?”婉心拿出一张贴有她几年前相片的硬纸。

      小鸾眼睛瞪圆了,看到[毕业证书]四个大字。

      “这是我在清心中学的毕业证书,你再看第二张。”婉静翻开下一页。

      这是一张一模一样的毕业证书,只是没有照片,但是[苏小鸾]这三个字她是看得清清楚楚。

      婉静捏起小鸾的耳朵,小声道,“我給你仿造的,只要贴上你的照片,文凭不就有了。”

      “你…这是作假。”小鸾喊了出来,婉静赶紧捂住她的嘴。

      “上海法政学院自主招生,只考一篇作文,题目我都有了。”婉静又说,“要跟我去读,就别吱声,点点头。”

      小鸾想了想,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日本驻屯军在宛平城导演了卢沟桥事变。七月下旬,一个日本海军陆战队员在上海失踪了,上千名生活在闸北,虹口,杨树浦的居民逃往公共租界。

      “这里真是呆不下去了,周围全是日本人。”一九三二年初的那次的上海战争,苏太太还记忆犹新。

      她收拾着家当财物,看到廊下的小青,对刘妈说,“把它也带着,碧微回来,见不到,要伤心的。”

      “是,太太。”刘妈把箱子行李一件件搬出门外,一个沉甸甸的铜疙瘩锁上了这处位于虹口的老宅。

      林月太在门外将行李搬上汽车,热得气喘吁吁,“妈,赶紧走吧。北平战火已起,这里也不安全了。”

      苏太太回头不忘看了最后一眼[苏宅]两个字,想着,等她再回来的那一天,这两个字还在不在。

      曼君走后,原先住在小鸾院里的丫鬟都搬回了前院,方便侍候老爷,太太和少爷。
      正好空出了房间,給苏太太和刘妈住。

      “月太,你把咱家的财物和货,整理出一半运到香港吧。”林老爷琢磨着,这租界也不见得就安全,生意人,都是狡兔三窟,林家,在香港也是有产业和店铺的。

      “我也这么想。现在外面的人都在传谣言,说日本人要开战了。”月太也是忐忑,林琅园在闸北和虹口都有铺子,真要打起仗来,林家损失可不小的。

      “你去买船票,我们搬去香港住些日子再看。”林老爷继续吩咐着。

      苏太太,刘妈是外人,定是不会去香港的。

      都快八月份了,知了树上叫得让人烦躁。三姨太慧心的病还是没有见好。她表示也不会去,因为书楼在哪儿,她就要在哪儿。

      然而当月太把船票塞到小鸾手中的时候,“我也不想去。”小鸾向后挪了一步,把船票又塞回了他手里。
      “你为何不去?你是我的姨太太,你得跟在我身边,这样,我才能照顾你。”月太急了。
      小鸾答得吞吞吐吐,“我和婉静商量好了,一起去读书,录取书函都有了。”

      月太沉默了好一会,将小鸾揽入怀中,“我知道,你不愿意跟着我,但是请务必照顾好自己。”
      “嗯。”小鸾应着,觉得愧对月太。
      他抬头正好看到长高到苍天的百年梧桐,有些人,就跟这树一样,是不喜欢动的,也不喜欢改变。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爱就是不爱。

      林家一夜间,带着衷心的家仆,坐了船,去了香港。
      走的那天,林老爷不住地回头望,旁人以为他舍不得老宅子,其实,他望的是二姨太香玉住过的小院。
      但林宅还是有不少人,热热闹闹。管家林福在,还有小鸾,婉静,慧心,苏太太和刘妈。

      八月九日,按照关东军司令的指示,日本帝国海军陆战队派了二名下级军官去寻衅上海虹桥机场,被国民保安士兵打死。
      八月十三日,日本海军上海特别陆战队全军进入战门状态。

      短短几天时间,战火便从城郊闸北和江湾蔓延到了苏州河以北的日本租界区,比如小鸾曾经去过的百老汇路,宝山路。虹口成为了主战场。飞机划破天际的喷气声,接着的就是震耳的爆炸炮火声。

      通向租界的外白渡桥站满了逃往公共租界的难民,与其相邻的外滩和公家花园也全是人。闸北那边的伙计一身血污跑到林家跟管家林福讲,闸北的店铺被炸了。

      苏太太担心着,她家在虹口的祖宅是不是还完好,是不是早已被日军进去搜刮一遍了。这时的她,才感慨,她的碧微,去做革命,是勇敢的。

      法国里昂大学,月白和碧微参加了旅法共产主义小组。
      他送她香奈儿五号香水,将她渐长的发丝捋到耳后,“这是最流行的牌子,配你。”
      她摸上了他手臂被鞭打后留下的伤疤,“从前的我们都忘了吧,不论是那次行动,还是小鸾。”
      他扶住她的头,亦是坚定地,“嗯,从新开始。”

      桌上正摊着最新的《救国时报》,写的是[沪日兵昨晨挑衅,我军抗战敌受重创]…还有《血在沸腾,心在亢奋》的抗日募捐广告。

      然后,他低下头,吻上她有些干枯起皮的唇。他滋润了她的心,她給了他走下去的动力。两人天造地设,有着共同的目标,把彼此都看得了透,包容着对方的所有。

      那方小鸾绣的金色牡丹贴在月白的胸前,被两人压成了相片。

  • 作者有话要说:  版权归原作者梵说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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