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款冬KA

1、余烬

　　不知是外面哪一只钟在敲，把低沉而沙哑的呜咽送进稀薄的夜色。
　　她顾不上去数那究竟是多少下，只一把扯住起身欲走的秦榛。后者猝不及防地绊了个趔趄，又跌坐回床上。精心布置的酒店房间，卧室里摆满了玫瑰，在黑暗里散着浓郁的芬芳。
　　真的连一秒钟都不愿意和我多待么？心里这么想着，脱口而出的却只有两个字:
　　“求你。”
　　她感觉到身边的空气一滞，既而他开口：“唐灵君，怎么喝醉了就这副样子？不是你的风格啊。”
　　风格？我有什么风格？
　　唐灵君确实是那样高昂着头颅的骄傲的唐灵君，曾经是的。我确实不想失去自尊，从来不想。
　　可在你面前我没法坚强。
　　她借着酒意攀上他的肩膀，然后把脸颊贴上他的胸膛，像野草像藤蔓，将他缠绕包裹。
　　他没能挣扎，却也没有任何表示，好像自己是无知无觉的树干，这么任她拥紧。
　　房间里没有开灯，秦榛低头却只能看见她的后脑，然后是覆了满肩的纷乱长发。这几年，竟然长长了这么多。
　　“这样可不太合适。”他涩声，然后抬起手来，缓缓解开她的手臂。
　　唐灵君没有力气反抗，只定定望着他，阻止了他的起身。
　　“哪里不合适？秦榛，我提醒你一句，她已经结婚了。从几个小时前起，她已经彻底属于别人了。”楼下分明有婚礼上人群的欢呼，更显得这里荒凉寂寞。
　　“她不会记得你。”她眼里好像闪过什么光，不知是孤狠还是悲凉。
　　他不做声，只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站起来，那个酒醉的女子颓然跌坐进花间。
　　忽然一声质问敲破了黑暗，唐灵君的声音几如断刺。
　　“你为什么选的是她不是我？”
　　我哪里比不上她？为什么、凭什么你选择弃我而去？这不公平。我爱你爱了那么多年，你却连一个拥抱也吝于给我，你却连一个微笑也不愿送出！为什么、凭什么我只配得到你的背影？
　　“我为你连名声都不要了你为什么连看也不愿看我一眼？”她带了哭腔，许是哭了，但是暗中看不清她的脸。
　　沉默，沉默。
　　“你为什么，就这么死心眼呢？”他叹了口气，不答反问，“有那么多人排着队在你面前你却非要敲我这扇门？”
　　她忍不住抽噎了一声，忽然道：“我有什么办法啊！”那样慢慢的委屈，像是积塞了多年的情绪一股脑汹涌。
　　他们都那么爱我、关心我、怜惜我，可是只有你、只有你从未注意到我；只有你未曾爱过我！
　　“我能有什么办法啊？”她又哭着重复一遍，“你明明知道还假装不知道，是你厉害！我没办法假装！”
　　她从未哭过，但今晚却把花都打湿了。秦榛呆呆地看着这个女子在黑暗里掩面痛哭，然后鼻尖闻到她发间薄荷的味道。
　　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他上前把这个哭得颤抖的女子抱起，然后小心翼翼地拥进怀里。
　　哭声变成了浅浅的啜泣，唐灵君用双臂围住他，紧紧地不留分毫，然后埋头不说话。
　　秦榛抬手拍她的背，一下一下极有节律，像是哄宝宝睡觉的母亲，他这么拍着，忽然道：
　　“对不起。”
　　啜泣戛然而止。
　　他知道聪慧如她不可能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唐灵君挣脱了他，泪眼朦胧地望住这个男人，眼里似是有什么痛苦在沉淀：“你知道你多残忍么？”
　　“对不起。”他重复。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她粗暴地打断他的话，声音已经沙哑而绝望，“如果你不是要说爱我，那我宁愿什么都不要听！”
　　“你说一百遍对不起也没用！因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秦榛你这个混蛋快给我滚出去！”已是歇斯底里。
　　门咔嗒一声关上，空气里全是玫瑰的味道，却依稀有腐烂的气息。唐灵君就这么瘫倒在花间。
　　连哭的力气也没有。
　　我这辈子都没法原谅你。
　　因为这辈子都没法不爱你。
　　我知道我注定要默默地枯萎了，腐烂了，然后化为尘埃灰烬，如同这一室浓郁的芬芳。
　　散若飞灰而已，并且委地无人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