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花]偷心》海弓刀

34、残阳渡

　　“这里就是所谓的残阳渡？”有人疑惑道，“可此地无论如何看，都跟别处的沙漠没什么两样，黄沙城在哪？”
　　唐天亥道：“客栈里那人说什么残阳渡的水雾，我还以为这里会有一片绿洲，或者一汪海子，结果还是黄沙一片，这残阳渡的名字，岂不是糊弄人。”
　　“找这黄沙城找了多少天，再耗下去，等我们找到，估计都累死了，还谈什么任务。”

　　陆小凤的目光从石碑移到沈与名脸上，道：“黄沙城如何去，他想必知道。”
　　虽待在客栈里做掌柜，但毕竟久在边关，沈与名的脸上仍留下了不少风沙侵蚀阳光炙烤的痕迹，除此之外，他的模样倒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看上去只是个稍显富态的中年人，比起武林中人，还是更像客栈老板一些。

　　沈与名原本面色发白，一脸灰败绝望之色，此时听到对面几人的谈话，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你们不知道进黄沙城的方法？”沈与名问道。
　　陆小凤道：“坦白说，我们确实只知道一个大致的方向。”

　　那边周流星也不管陆小凤正在说话，忽地拔出了刀，一下逼近沈与名，急声道：“赶紧把你手上的地图残片交出来，以免死得太难看。”
　　周流星生得干瘪丑陋，加上那张因为长时间奔波而有些变形走样的人.皮.面具，此刻做出凶恶的表情，着实有些唬人。
　　沈与名抬头看了他片刻，却忽然笑了。
　　周流星斥道：“你笑什么？”
　　沈与名道：“我笑我没想到，今时今日，境况竟与当年当日反过来了。”

　　周流星厉声道：“你胡说什么怪话，谁想听你感叹过去未来，说，残片在哪？”
　　“你就算此刻杀了我，也得不到那东西，因为它根本就不在我身上。”沈与名顿了顿，接着道：“你们留我一命，我可以告诉你们去黄沙城的方法，然后带你们找到我那份残片。”
　　陆小凤道：“我们怎么确认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在骗我们？”
　　“你们大可以不信，然后杀了我，到那时你们就会发现，我说残片不在这里，绝对不是假话。”

　　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总要先验证一下。
　　陆小凤稍一示意，几个人便默契地上前去，将沈与名和他的骆驼全都仔细搜摸了一遍，就连他刚刚刨过的沙地也没有放过。
　　“确实没有。”

　　周流星用刀尖抵住沈与名的咽喉：“你快说！东西究竟在哪？”
　　陆小凤抬手止住他：“此刻逼问也没有用，还是先留着他，让他带我们进黄沙城。”
　　周流星看起来并不想善罢甘休，仍举着刀，眼睛死死盯着沈与名，好像生怕他会凭空消失一般。

　　陆小凤对沈与名道：“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
　　沈与名伸出手，将周流星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刀缓缓推开，道：“就在这里等着。”
　　陆小凤一愣：“等着？”
　　沈与名道：“对，等着。”
　　陆小凤盯着他的眼睛，沉默良久，忽然道：“你信不信？你若不好生坦白，我可以不要那残片，现在就杀了你。”
　　沈与名看他一眼，确认他说的是真话，这才从沙地里爬起来，理了理方才搜身时被弄乱的衣服，朝自己那匹立在一旁的骆驼走去。
　　周流星作势要拦他，沈与名道：“你们这么多顶尖高手围着我一个，难道还怕我能跑掉不成？”
　　陆小凤示意周流星不用管他，沈与名走到骆驼旁边，从驼鞍的褡裢里取出几支鸣镝来，然后环顾一眼，看一圈在场的众人，摇头道：“你们人太多了，我的鸣镝不够。”

　　“什么意思？这鸣镝有什么用？”
　　沈与名道：“到了残阳渡，需要按人数发射鸣镝，有几人便发几支，黄沙城自会有摆渡之人到这渡口来接。”
　　陆小凤不解道：“照你所说，在此地发射鸣镝，能被黄沙城内的人听见或是看见，那么这两处的距离肯定不会太远，你何不说明方向，我们自己直接过去？”
　　沈与名道：“你错了，自己是走不到的，黄沙城的所在如同海市蜃楼一般，是个迷魂阵，只有摆渡人知道出入的方法，你要是自己走，绝对会迷失在魔鬼城，活活耗死。”

　　唐天亥不屑道：“有这般玄乎？莫不是你为了拖延时间，故意在这里瞎编胡说。”
　　沈与名道：“你若不信，大可以自己试一试，反正我的鸣镝不够，咱们总要有人被留在这里的。”
　　陆小凤闻言道：“这人数与鸣镝之数需要控制得如此严格么？”
　　沈与名点头道：“需要，一响鸣镝对应一个人，半个都不能多。”
　　陆小凤想了想：“我看你这像是可以多次使用的响箭，那一支箭多放几次行不行？”
　　沈与名道：“不行，这鸣镝是黄沙城特制，镞内填有火.药，发射之前先点引线，升空即炸，一响便废。”

　　这时队伍里一直沉默的壮汉忽然开口道：“黄沙城的响箭，我这里有几支。”
　　众人立刻都去看他，皆有些意外。

　　这魁梧汉子代号旃蒙，在那日血腥的宴会上，他带来的人头数最多，其身手和神秘程度不在阏逢之下，不过一路上这人几乎一句话没有说过，众人都快要当他是哑巴。
　　沈与名也看着他：“普通的仿品不行，必须得是黄沙城的东西。”

　　旃蒙取下自己肩上的布包，从中拿出一个箭筒，里面果然是几支短小精致的鸣镝，同沈与名手上的别无二致。
　　“你怎么会有这个？”陆小凤看向旃蒙，“你也知道进黄沙城的方法？”
　　旃蒙摇头否认：“我不知道，这是我从被我所杀之人那里顺手拿来的，这东西作何用处，我也是现在才知道。”

　　沈与名仔细看过那几支短箭，忍不住多看了旃蒙几眼，不过最后也未多说什么，只清点了一下数量，道：“现在就只差一支，还是有一个人不能进去。”
　　他转向陆小凤：“你和你的伙伴需要商议决定，留下一人。”
　　唐天亥忍不住在一边嗤笑一声：“伙伴？”
　　谁都没有在意这句讥笑，大家开始认真考虑该将谁留下。
　　沈与名又自褡裢里取出一把小巧的弩，放上鸣镝，点燃引线，抬手对着天空射出。
　　鸣镝拖着一声奇异独特的尖鸣升空炸响，沈与名很快发出第一支第二支，直到将鸣镝全部射完。

　　陆小凤发现，每一支鸣镝炸响后，都能听到远方传来一声闷响，那声音好像重锤击鼓，辨不出方向，似乎来自四面八方，又好像是来自于沙丘之下。
　　听见这种异响，陆小凤才笃定沈与名确实没有瞎说，这黄沙城和黄沙城的鸣镝，都确实有玄妙奇异之处。
　　发完了鸣镝，接下来便只能耐心等待了。
　　“需要等多久？”
　　沈与名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应该不会太久。”

　　“那女施……那安排任务的人明知我们要进黄沙城，不给出详细的地图也就罢了，这入城必须的如此要紧的东西，怎么也提都不提呢？这岂不是要坑害我们吗？阿弥……唉……”
　　有人在低声抱怨，陆小凤听出是老实和尚的声音。
　　这里的确有一些问题，白马夫人为何不告诉他们进入黄沙城的方法？为什么要增加任务的难度？还是说她其实也不知道入城的方法？

　　陆小凤想让自己的大脑平静下来，冷静地思考所有的反常之处，但他发现这很难做到。
　　他的心始终悬着，要集中精神避免一个念头、避免去想一个可能已经发生的糟糕结局。
　　这耗费了他很大的心力，让他焦躁难安，实在没有心力再去想别的。他只想快一点进入黄沙城，早一点完成任务，找到自己想要的救命的东西，然后立刻插上翅膀飞回去。

　　要在这荒漠里长时间等待，实在是一件苦差事。
　　在恨不得争分夺秒的时候，还不得不等，则更是苦上加苦。

　　众人绕到最近的风蚀山后，躲避炙热的阳光。
　　等到太阳移到天空西边，众人跟着风蚀山的影子再一次挪动位置时，他们看见远远的沙丘上，残阳渡石碑所在的位置，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被斜阳拉长，涂抹在起伏的沙地上，像黑色的水草紧贴弯曲的波浪。

　　与此同时，一阵细风缓缓吹来，在沙丘上拂起一层薄薄的沙尘，仿佛江面上的水雾。

　　静止的热空气忽然被扰动，出现了一丝难得的清凉。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客栈那陌生人说的话——
　　当残阳渡泛起“水雾”，便是去黄沙城的好时机。
　　他们这才知道，那人说的，原来不是真的水雾，而是被风扬起的极细的沙尘。

　　此时此刻，那名为残阳渡的石碑显得不再违和，反而格外合情合境。
　　众人看着，正准备要过去，那厢沈与名忽然抖出一张布巾，将自己的脑袋闷头罩住，遮得严严实实。
　　“你这是做什么？”
　　“起风了，‘大浪头’要来了。”

　　不用追问，大家立刻知道了沈与名所说的大浪头是什么。

　　原本轻拂的风忽然加大了力道，好似发怒的巨人在狂舞巨扇，一片遮天蔽日的沙尘自那沙丘上的人影身后涌起，仿佛浑浊的巨浪排空而来。

　　“沙暴来的时候，才是去黄沙城的好时机。”沈与名说道，因狂风乍起，这声音一出口便被吹散裹远，已听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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