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魔断情》素雪

1、怎奈魔断情

　　一
　　风细细地吹着，拂了尘埃，撒落尘埃，一遍又一遍，从不厌烦。它是想吹走这世间的尘土，却无奈只将它们从一处带到了另一处。
　　草原上，草青青地摆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令人作呕。那新生的草都被染成了血红色，渐渐僵硬。血透着阳光，红得格外妖媚诡异，看来是方才洒上的。乱草丛中，横卧着一把沾满血的剑，血渐渐凝固在剑锋，尚有一些正淌入泥土，慢慢蜿蜒。
　　另一边，一名青年正抱头坐在树下，他的双手其被血染成了红色，偶尔有几滴从指尖滑落，脸上、衣上，也都是一片红。那是敌人的血，他又杀人了……
　　这是第几次了？他问着自己。自从练成了血魔剑法，每当初一、十五都要以人血来解除内心的折磨，那股力量，不断在他的心中交换，挣扎。那是心魔……他不想杀人，可是无法控制自己，心魔在渐渐占据他的灵魂，让他不能自已。
　　边疆有座血魔山，山长居有二十年前归隐江湖的血魔。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可以摆脱由于练习血魔剑法而产生的心魔的人。那个二十年前曾经震撼江湖的人已经被人忘记，后世将他称为“血魔”。血魔剑法是极为诱人的，它有着无穷的力量，并且极少有某种武学能与之抗衡，但同时也是一种毒药。多少青年渴望高深的剑法而前往血魔山求武，自认能够抑制得住心魔，到头来，却都是自刎而亡。但是，除了一个人……那个人练武尤为风狂，江湖中成立了一个名为“搜血盟”的帮派，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死伤无数才将此人抓获。
　　一年前，第十九个血魔剑法的修习者自刎。其实，许多青年是盼望着这些人死的。血魔收徒只有有个规矩，那就是，这世上除了他，只能有一个人会血魔剑法。所以，每当传出前任修习者自刎的消息后，总有许许多多的青年争先恐后前往血魔山。搜血盟因此在血魔山附近设下重重围障，血魔剑法的修习者也是一年比一年强。二十年前，武林正在全力追捕血魔，不得已，血魔与武林定下了盟约，他愿永远生活在山上，不涉步江湖半步。不知为何，搜血盟竟然答应了他的条件，其它们派便也不多嘴。二十年来，他没有违约，搜血盟便无法上山将其捉拿。其实，每个人都知道，就算血魔要下山，也是无人能够阻拦的。
　　天求怯冲破了重重围障，独自上了血魔山寻找血魔。两个月后，他习成下山，却性情大变。血魔剑法易学易懂，但稍不留神便会走火入。没人知道血魔当年用了什么方法才得以消除了心魔，只是这二十年来，无人成功。
　　“你真的不后悔吗？一旦控制不了，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在山洞里，血魔向眼前跪着的年轻人问道，忽然隐隐的叹了口气，回忆着陈年旧事。天求怯贵在中间，坚决地点头。他身上多处负伤，用残剑撑着地面，浑身发抖。刚刚闯过了搜血盟布下的阵，终于留着命找到了血魔。
　　洞忽然亮了起来，墙上的烛台全数点燃，洞壁上刻着各种奇怪的文字和图案，“这就是血魔剑法，如果一年内无法自控，你必须自刎，用自己的血……”话到此处，血魔顿了顿，“你是第二十个了。”
　　两个月后，天求怯下山时忽觉洞边有座墓，上面刻着“岚芙”两字，二十年来，已被风沙消磨得隐隐可见。走到半山腰时，山顶忽然传来了爆炸的巨响，天求怯却不惊慌。“这天下，只有我一个人会血魔剑法了。”他冷冷地笑着。
　　二
　　“求怯……求怯……”远远的，一个女子的声音唤道，已经带有几分沙哑，在风中渐渐飘散。她十分焦急，却漫无目的地喊，“求怯，你在哪里！”她的声音渐渐近了。
　　“小艺？”天求怯从恍惚中惊醒，慌忙拾起了宝剑踉跄离开。
　　“为什么总是躲着我呢……”岚艺看见大片的血，周围却空无一人。“他又杀人了？”她木木地站着，风中夹杂着腥味，似乎天地间都被染红了。身后跟来了一群人，将地上已经僵硬的尸体抬走。“怎么，又逃了？”一个老者走到岚艺身边，喃喃道。他不敢大声，小心地说着，因为他知道，这次的修习者，正是岚艺的情人。
　　“不会的，他不会杀人的。”岚艺摇着头，不敢相信已经发生了数次的事实。她觉得头脑发胀，快要裂开一样。从懂事以来，她就协助着搜血盟寻找血魔剑法的修习者，不知为何，她居然能够感应到那些人，而且屡试不爽。
　　“你能感应到血魔剑法的修习者，他在哪里？”老者问道，他是搜血盟盟主，几十年来，专门抓取那些修习的人。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虽然血魔不涉步江湖，竟也能令他如此整天忙碌。
　　“我……我不知道！”岚艺转身跑开。
　　“已经二十年了。”老者叹了口气。“血魔已死，只要除掉所剩的一个人，江湖就太平了……”几天前，岚艺忽觉心头一颤，便断定血魔已死。搜血盟的人扮成求武的游侠上血魔山，那里果然一片狼藉，血魔不在了，却留下了他的一条断臂，显然是被生生炸断的。
　　“岚姑娘……”晚间，岚艺正在院中想着心事，老者走来，坐到了她的对面，“希望你以大局为重。”他知道不该说这些，但看岚艺犹豫的样子，仍忍不住提醒。
　　“我知道。”岚艺回过神来，“即使他是天求怯，我也会全力帮盟主追查他的下落，只是……”
　　“不行。”似乎猜到她想说什么，老盟主一口否认，“如果不杀了他，血魔剑法定会流传开来，到时候江湖就全乱了。”岚艺脸色一变。“二十年前，不知血魔为何能够控制住心魔，二十年来未嗜血，搜血盟不再追杀他，没想到二十年来他将剑法传授于人，不能让求怯成为第二个血魔了。”
　　“也许……血魔他只是想找一个可以控制血魔剑法的人，以高强的武艺为天下除害，却不料在除害的同时造成了新的祸害，十九个弟子都失败了。”岚艺轻声说道，眼睛里竟有几丝亮光闪烁着。
　　“也许吧，岚姑娘，为什么你能感应到与血魔有关的人呢？你与血魔……”老者问道，二十年来，这个问题他已不知问了几遍，始终未得到答案。
　　同样，岚艺只是推辞着回房。
　　三
　　天求怯抱着身子蜷缩在角落，倒抽这凉气。他的手在颤抖，情不自禁地移向床头的剑，又猛然被另一只手拉了回来。“不可以……不可以……”他如梦呓般念着，起身将剑踢出了窗，大吼着，将房中的桌椅踢倒。
　　门口出现几个人，手中握着剑。天求怯忽然眼睛发红，冲过去抢过一把剑便大开杀戒。剑法是迟钝的，行行滞滞，一道道红光混着他的内力向周围散去，包围在门外的人立刻到了下来。简直是螳臂博轮……他喘着气，看着手中淌血的剑。心魔平静了些，却片刻又越来越兴奋，不停地在天求怯的心中涌动，让他心里一阵绞痛，想要发泄出来。
　　“求怯……”岚艺推开围着的人，朝他一步步走来。
　　“别，别过来。”他的左手紧握着右手手腕，吼道，“快走，快走！”他的右手几乎与剑粘在了一起，甩也甩不掉，瑟瑟发抖。
　　岚艺走到天求怯面前，微微的笑。她双手将天求怯握剑的右手举到自己的颈边，把剑抵在了皮肤上，颈上的血混着剑上的血缓缓滴落。“杀了我，杀了我你就自由了。”她忍着痛说道，皱了皱眉头。
　　“不！”天求怯猛然一抽，把剑钉在了门上，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岚艺早在天求怯抽剑的刹那俯身过去，让剑割破自己的血脉。她倒在天求怯的怀中，血不断地涌出，显然是伤到了主动脉。“小艺，小艺！”天求怯慢慢坐下，让岚艺躺在自己的怀中。
　　“我是血魔的女儿……”缓缓的，岚艺才开口。“二十年前，爹失控杀了娘，后来他才知道，唯一能破解血魔剑法的就是……”也许说得太急，她咳出几口血来，声音已含糊不清，“情，人，血……”天求怯用手拭去了岚艺嘴角的血，静静地听她说着，心魔显然已经渐渐衰弱下去。“所以，我以只要爹不出山，武林就……就不能追杀他的条件加入搜血盟……我能感应到血魔剑法的修习者。”没说一个字，都有血不断流出，转移已将她的衣襟染得血红。“当时，我不阻止你上血魔山，是因为……因为跌希望有人可以……可以控制心魔，为天下除害。那个人……就是你。”
　　“除害的同时，自己却也是一个祸害。”天求怯颤抖着接了下去，泪水情不自禁地划了下来，与血溶在了一起。
　　天求怯用手捂住岚艺脖子上的伤口，虽然他知道岚艺终会因失血过多而亡，但任是抱着一线的希望希望能拖延时间。
　　“不要再让血魔剑法危害武林了……”岚艺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几乎要合上，“答应我……”她如梦呓般呻吟着，眼角的泪水终于不禁流了出来，确实带着微微的笑容——爹的心愿完成了，天求怯的心魔也解了。
　　“小艺！”天求怯站起身，面前是搜血盟各个侠士。“不要再让血魔剑法危害武林了……”他重复了一遍，忽然仰天大笑，反手拔出了钉在墙上的剑。搜血盟的人立刻警惕起来，握紧了兵器。“小艺，我答应你。”他正欲自刎，却被人出手阻止。那股力量极为强大，睁眼一看，竟是二十年前的血魔，那个被自己炸断了手臂的人！”搜血盟的人更加紧张，不由后退了几步，让盟主来拿主意。
　　“好久不见了。”他用含糊的声音向盟主打招呼，因为二十年来极少说话，再加上年岁已老，发出的音节都是难以辨认的。“你……你不是……”天求怯惊呼道。
　　“小青年，你以为那么容易就杀得了我？不过，我很欣赏你的作风，跟我当年很想啊。”血魔苍老的面容笑了笑，声音沙哑，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不由心头一酸。他抚了抚已断的左臂，回想起当年。
　　那一年，正是前任血魔横扫江湖的时候，他武功极为高强，几乎超越了凡人所能及的境界，竟能抵制着心魔三年之久。于是，他，已经是一个近四十的壮年汉子，居然躲过了血魔的全套血魔剑法。血魔自知不日便无法控制，便传授了他血魔剑法。就在出师的前日，他召集武林人士将血魔乱箭射死。而那些弓箭手，已被他杀害。
　　“我对不起她们。”血魔伏下身看着自己已经死去的女儿。
　　“血魔，二十年前你答应不再出山，难道今日要反悔吗？”盟主厉声喝道，却仍有些颤抖。二十年后的血魔，他真的没把我能将他抓获。
　　“小艺说得没错，不能让血魔剑法危害武林了。”血魔这才注意到周围的人，“但是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没死。”
　　四
　　厚重的牢门被打开，背铐着的人再次挣扎起来。他双目失明，右手被齐肩砍断，脚上、左手、腰间各自缠绕着三层铁链。“怎么？有人来陪我了？”一直处于极静的牢房，稍有风吹草动便能轻易察觉，他也许感觉到来人中也有人修习过血魔剑法，不由狂笑起来，带得链子叮叮作响。
　　“我已连到人剑合一了，即使手中无剑，也照样把你们杀光，怎样？再进一步试试？”他得意地说着，即使在牢狱之中也不甘示弱。
　　以此人为中心一丈多处用焦炭划了条横，没人敢越过这条横线。
　　“你果然有天分，可惜啊可惜……”血魔走上前，被困着的人隐隐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逼近，立即不做声了，思索许久，脱口而出“是，是你！”
　　“练过血魔剑法的人，杀你不难吧？更何况你这身剑法还是我教给你的。”血魔走到那人的身边。
　　囚犯忽然笑了起来，“是我师父又如何？也得同归于尽才行。”然而话音未落，就觉身子一凉，仿佛有什么东西穿过他的体内，一时无法呼吸。是……血魔心法……为什么这一招竟没有传授？所以在练习“人剑合一”的时候才会感到不适而被搜血盟有机可乘吧？还未等他想明白，已经喷出一口血来。
　　血魔扶着墙，竟也到了下来。这二十年来，他不曾温习过一遍血魔剑法，所以方才出手时力不从心，上到了血脉。“小子，你……你过来。”他指着天求怯。
　　天求怯应了声，快步走到血魔身边，刚想出手扶他，血魔竟一下指向他的全身穴道，连点几下，又是全力一掌击出。“我……废了你的武功……”他说完，跪倒了下去。天求怯被击倒在地，他只是笑了笑。即使血魔不出手，他也早有此心了。
　　这个武林终于再也没人会血魔剑法了。血魔山上，天求怯盖了间简陋的屋子住下，屋边时三座坟头。上面分别刻着：血魔、岚艺、岚芙。
　　五
　　少年求武心，
　　日月魔性凝。
　　纵有情人血，
　　怎奈魔断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