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忠义难两全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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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里菲兹沉默地望着宣子龙离开。
青年那挺拔的背影很快就穿过了断壁残垣，消失在夜色里，寒风挟带着砂石砸在格里菲兹身上，好似带走了最后一点温暖。
格里菲兹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消失，小猫怯怯地叫起来，他揪住猫的脖颈，扯了扯并不厚实的斗篷，把它塞到自己怀里。
随后，格里菲兹转过身，粗略地辨认了一下道路，直接往城墙的另一个方向走去，这可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他绝不能放过。
实际上，格里菲兹曾在幼时来过这个封闭的科技重地，那时候他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却对这个地方留下了鲜明的印象，到处都是金属制成的高耸墙壁，无处不在的关卡和岗哨，白衣的研究人员，黑衣的安保护卫，一切都肃穆而危险。
谁能想到，不过是短短几年，这个地方就沦落为遍地尸骸的废墟？
啊……毕竟国破了，一群丧家犬的窝，理所当然地就被破坏了。
格里菲兹嘲讽地笑了笑，捏紧了藏在裙子中的殷红刀片。
今晚他差一点就失控了，这是不应当的，不论如何，他不能对宣子龙表现出任何敌意……最起码，现在不行。
虽然格里菲兹至今仍然不知道宣子龙把他带在身边是为了什么，但是目前的这个状态对他有利。
他仅剩的亲人们被关在一起，暂时有一口吃喝，而他也能接触到外界，甚至还能够回到故乡的土地上，偶尔还能偷听到什姆桑最核心的情报，虽然那个副官警惕性很高，但他可是在宣子龙的身边，即便只是几句无关紧要的聊天，都能带给他巨大的信息。
也许他早就该放下那无谓的自尊，用尽一切去献媚，最好让宣子龙真正地喜欢上“安娜塔西亚”，去做一切弄臣都会的荒唐事，然后获得更多的资源。
毕竟这位什姆桑的长/枪，看起来还很纯情很好骗的样子……
“喵呜！”
一声猫叫打破了格里菲兹的沉思，他低头，对上了怀中湿漉漉的绿色猫眼——讨厌的颜色。
奶猫讨好地舔了舔少年的手心，格里菲兹觉得掌心痒痒的，他拎起小猫，把它藏在残垣断壁的缝隙里，然后自顾自地离开。
格里菲兹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可不安全，这只小猫可不能有事，它在宣子龙心中的地位没准比他还重要。
宣子龙选择的地方确实是万无一失的，离开这里就必定会遇上危险，但格里菲兹也有保护自己的方式，除了那枚刀片之外，他的身上还带着其他的武器——这里是克里特兰的土地，总有人逃过劫难，团结在一起，等待着复国。
他想去看看自己的同胞们此时都在干什么，在哪里，这一切绝对不是现在的他应该去做的，但这是短暂的机会，他绝不能放过。
格里菲兹靠着墙角前进，将自己卷成一团，来自沙漠的寒风刮入千疮百孔的墙壁，冷入骨髓，区区一件披风根本就抵挡不了。
他突然十分羞耻地、想念起宣子龙的怀抱。
那真是……很温暖啊。
不知道走了多久，格里菲兹终于抵达了第一个竖井，他记得这个地方，这里曾是一条废弃的地下运输通道，为了抵御风沙，地质坚硬的克里特兰拥有着十分发达的地下建筑系统。
少年拎起裙摆，轻盈地跳下台阶，寒风不住地灌入这个浅层通道，新鲜的空气不断地卷走热量，他已经冻得麻木了，但前进的动作没有停止，直到他转到了第一个残留着人类活动痕迹的拐角。
丢弃的骨头，破败的武器，以及熄灭的、仍然留有余温的火堆——人还在，没走远。
已经是凌晨了，正是天色最暗的时候。
———
目标的位置移动了。
小系统啧啧：【格里菲兹开始行动了，哥，这个地方果然有大问题。】
缪宣：我知道。
缪宣的精神力迅速铺开，占满了这片区域的每个角落。
很快，他就找到了异常，他在角落里找到了那只缩成一团的小猫咪，他把猫咪放回自己的怀里，继续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格里菲兹是自己走的。
缪宣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地形，在他扫描的同时，系统记录下所有有可能成为通道的断口，精神力触角扩张后又迅速回收，在极短的时间内回到他的精神域，给他带来模糊的应答。
缪宣很少迷路，在有目标的时候更是判断准确，除了他拥有丰富的追踪捕猎经验之外，还因为他与生俱来就拥有强大的直觉。
直觉这个东西很悬也很玄，但是它是真的很好用，为缪宣在老家的地表上猎取异兽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缪宣随手摸了摸怀里的小猫，迅速奔向一个方向。
格里菲兹的体力有限，他不会走多远的，只需要再固定的区域内搜索，很快就能找到这位过关道具。
———
亮光炸开！拐角的过道处闪出几个人影，紧接着就是亮得刺眼的光束——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照明工具了，而是多功能的光学用具。
习惯了黑暗的格里菲兹迅速合上了双眼，但仍然被灼得生疼。
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响起，比格里菲兹被灼坏的嗓音还刺耳：“是个逃跑的干净女人，杀了她吗？”
“难道你不杀她？”
另一个粗嘎的男声从格里菲兹身后的过道拐弯出传来，他们是一伙人，正分成两拨堵了格里菲兹。
前头那个恶劣地晃了晃光源，很显然，他已经因为少年的单薄而放松下来：“虽然脸和鬼一样，但身段不错，你不想玩玩？”
“玩？哈哈哈哈……咳咳咳！”后边的男人吐了一口唾沫，“在这鬼地方待了这么久，你还硬的起来？”
“杀了她！她是克里特兰的女人，给她个痛快。”
这一回响起的是一个女声，从上方传来，只是也同样粗糙难听。
知道此时，格里菲兹才终于适应了光线，慢慢睁开双眼，透过建筑物的隔断，他还是看清楚了他的同胞，克里特兰的人——
不，应该说是鬼。
眼前是三个看起来几乎与鬼魂一样的人，他们瘦得可怕，颧骨高高地凸起，眼窝深深下陷，一身狼狈肮脏的护甲，一副癫狂扭曲的面容。
他们很饿，他们快要疯了。
“这种人给她个痛快？她早就向魔鬼献出了自己！你们看——”前头的男人用光源照亮了格里菲兹的头发，“她带着珍珠。”
另外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在没有海洋的绿星上，能够出产珍珠的湖泊极少，珍珠自然成为了奢侈与豪富的代名词，不论成色，每一颗都千金难换。
但不论珍珠多么珍贵，对宣子龙而言都不算什么，那位国王像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私人仓库，连老婆本到棺材本，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闭着眼睛下送，什么宝石珍珠的，那都是成箱成箱的，里头还有不少积压多年的老货，早已暗淡变黄。
这些品质不那么好的珍珠就理所当然地被勤俭持家的管家先生重复利用，在缪宣强烈拒绝了珍珠拖鞋和珍珠床单等什姆桑特色后，管家先生只能把它们拿来妆点女奴。
“吃了她吧，别废话了，我很饿。”通道内的另一个男人狠狠敲了一下墙壁，麻木而机械地重复，“我很饿。”
女人也只有一句话了：“那些人要追过来了，我们需要快点得到体力，吃了她。”
拿着光源的男人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像是剥了皮的蜥蜴：“好，那我们吃新鲜的。”
格里菲兹慢慢站住了，他好似终于明白了自己面对的是什么，这里没有他心心念念的同胞，只剩下一群被战争和灾难逼疯的可怜疯子。
拿着光源的男人抽出了一把铁刀，慢慢走向一动不动的格里菲兹，他大概以为面前的“少女”吓傻了，于是神经质地用刀面，拍了拍格里菲兹仍然完好的半边面庞。
“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女人，怎么不早些逃出来呢？那时候老子还能硬……嘿嘿嘿，没关系，在饿死前还能逮到，也不迟……”
哦，是这样啊，他们以为我是受不了虐待的女奴，刚从什姆桑人的床上跑出来。
格里菲兹确实不想动弹，即便他手里握着足以反杀的武器，但此时的他已经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之中，他的眼里只有不远处的火堆和骨头——
那些带着牙印的，属于人类大腿的长股骨。
格里菲兹想，他终于知道矿区的违和在哪里了，那些麻木的人，那口巨大的锅，那个望不到头的漫长队伍……
干得好就有肉吃吗？
原来是这样啊。
男人费劲地挥舞起铁刀。
只听“噗嗤”一声，鲜血迸溅，脑浆洒落，溅满了格里菲兹的半张脸。
殷红血迹和白色浆液溅到了那残缺的面目上，黏腻的液体顺着满是伤疤的半边脸庞流淌，少年掀起眼帘，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男人干瘦的头颅从中爆开了，紧接着就是那剩下的一男一女，不远处的地面上开了一个地道，持枪的人影一闪而过，这是一群能够吃饱的人，他们的武器也要更加先进，其中领头的那个已经上了年纪，但行动仍然矫健——他冷冷地打量着无法动弹的格里菲兹，慢慢将枪口移向了他。
格里菲兹望着这个持枪的老人，慢慢地，流下了眼泪。
“老师……你果然还在这里……”
————
缪宣抬起头，望向夜晚的天空，他隐约感觉到像是有什么“世界脉络”上的事情发生了。
系统倒是没感到不对：【怎么说格里菲兹都成功复国了……在命运脉络里可是他最后炸了天上城，能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毕竟是目标……
缪宣不禁有些恍惚，虽然早就知道格里菲兹背负着怎样的命运，但现在的他还是个脆弱稚嫩的孩子，连沙漠里这么点儿的冷风都能承受不住，难以想象他在未来会成功复仇，彻底毁灭天上城。
越是在这个世界停留，缪宣就越是感到沉重，独自游戏的轻松自在不知何时逐渐减淡，所谓的“世界脉络”已经开始书写剧情。
好似连他这临时起意的支线探索，也被拦括入了格里菲兹的复仇中。
缪宣：小系统，你说我必须要杀死格里菲兹吗？
系统非常惊讶：【啊——哥你放弃通关道具啦，难道你要去戳基友了吗？我觉得那个会比较难？】
缪宣：不，这两个目标我都不想杀了，我不明白刺客英雄所谓的‘大义为先’是什么意思，这哪一方是‘大义’？
系统挠了挠不存在的脑袋：【这我哪里知道啊，哥，我虽然能够帮你识别目标，但是不能够为你决策，我只能说，不管你选择了哪一个目标，以刺客英雄的价值观来说，都不算是错误的。】
【总之，在这个世界结束前确定目标就可以了。】
这么说着，系统又提出了一个规则：【不管是哪个世界，所有的目标都不会与英雄的价值观相悖，英雄的要求只是对您行为的一个规范。】
也就是说，不管是去杀死格里菲兹，还是去杀死法哈德，一切都成为了缪宣一个人的选择。
做出选择，付诸行动，承担责任，这是只属于缪宣的权利和义务。
什么事情是正确的？什么事情又是错误的？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所谓正确与错误，人类度量事物的标尺往往出自自身的认知。
缪宣不能说他的选择就代表着正义，但是他在做下选择的时候绝对不会勉强自己，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对系统道：那么我明白了，我们继续去找格里菲兹吧。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还是一个游戏，但是这个游戏已经有些过分逼真了，地表的奇景非常有趣，但在看完地表后随便杀一个人就走，似乎有些辜负了这个世界的美丽。
缪宣踢开脚边的石块，简略地辨认了一番方向。
也许我是该慎重一些……
最起码，要等这个世界的波澜彻底展开，再做出我最终的决定。
———
缪宣最终找到格里菲兹的地方，是一片原本用来处理金属的片区。
这里到处都是高大的熔断炉，腥臭的味道与各种金属特有的气息交杂在一起，让五感灵敏的缪宣并不好受。
系统哼哼唧唧地和缪宣断开了嗅觉共享。
缪宣的精神力开始铺展，瞬间拓宽到了最大，他感知到了格里菲兹的精神波动，七拐八弯钻进了一个地下实验室。
这个实验室里满是水晶、石英和玻璃的器皿，这些透明的东西全都残缺不全，亮晶晶的碎片到处都是，与灰黑混合在一起，地面上还残留着早就干涸发黑的血迹，角落里还有早已腐烂的死尸。
有轻微的抽泣声在一旁的柜子里响起。
缪宣上前一步，打开了柜子——
曾经用来摆放器皿的柜子里满是碎片，金发白裙的少年就缩在柜子的正中央，昏暗而狭窄的空间里，沾满鲜血的碎片反射出从外而来的光线。
少年缓缓抬起头，那双湿润的蓝色眼珠里泪光闪闪，比所有的透明碎片都要炫目，在看到来人之后，这双眼中的绝望在一瞬间变为欣喜，好似一个垂死的可怜小兽，终于等到了它毕生的救赎，它的光，它的神灵。
即使知道这完全是假象，但是缪宣还是被面前的景象狠狠地晃了一下。
柜子里的“少女”露出一个令人心碎的微笑，他咬住了嘴唇，沙哑而柔和地道：“主……主人……对不起……我把小猫弄丢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忠义难两全十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