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目与珍珠》鲸鱼吃鲨鱼

16、第十六章

　　余尘的厨艺很好。他在还没有灶台高的时候，就开始站在凳子上给自己和余妤做饭了，所以一方面可能是天赋，另一方面恐怕是后天练习起了更大的作用。他能把各种家常菜做得都是色香味俱全，只是对于很多高档食材的处理方法不够了解，在余尘打开大大的双门冰箱看到里面堆得满满的五花八门的食材时，他只是挑选出了他做过的种类，其它的他虽然有些好奇，但是想到这不是自己家，把食材做坏了会很抱歉，所以就把它们都放回了原位。
　　余尘关上冰箱的时候，内心有些失落感，他家的冰箱从来没有过这么丰富的食物，他吃过几次牛肉，可是从来没有见过 “日本和牛雪花牛排”，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色泽鲜嫩的鱼片，也不知道生鱼片原来也叫刺身……在余尘本身的性格就是敏感甚至自卑的，和辜晟相处的这些天里，他愈发感觉到自己和辜晟之间的差距，他喜欢别人在感情、精神层面给予他温暖鼓励，但是却很怕物质金钱的施舍，因为前者他可以用心去偿还，可是后者他却只能胆战心惊地接受。他懂的，花费物质和金钱的目的想换取的一定不会只是感恩和情谊。
　　余尘15岁生日那天晚上，如同辍学后的每一天一样，在家练琴，余妤从未给他庆祝过生日，他不会奢望那天余妤会记得。可是才9点，门口便传来余妤找钥匙的声音，余尘十分吃惊，抬头一看，真的是余妤，喝过酒后脸颊微红，媚眼如丝，身体有些摇晃。他刚想起身去扶，却发现余妤身后跟着个男人，身材高大肥硕，西装革履却更显得大腹便便。余尘觉得恶心和愤怒，他知道余妤在做见不得人的工作，可是这是余妤第一次把姘头带他们的家，哦，不，是他一个人的家。男人一进门便发现了坐在钢琴后面的男孩，暗暗用下流的眼神打量着。
　　“哟，这谁啊？你养的小白脸儿？”男人摸着余妤的腰，言语放肆。余尘咬紧牙关，垂下眼看着眼前的黑白琴键，琴键上细长白皙的手指因为愤怒而蜷曲着。
　　“说什么呢，这是我儿子。走，进屋。”余妤不想对余尘多加谈论，挡住男人看向余尘的视线，径直拉着他进了卧室。
　　老房子隔音效果不佳，余尘只能不停地弹着早已烂熟于心的练习曲来阻隔余妤卧室里传来的喘息和男人粗鄙的话语。不到半个小时，男人突然间出现在了客厅，西装凌乱地套在身上，赘肉横生的脸上还带着□□过后的潮红，他盯着钢琴后面的余尘，余尘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了站在对面的男人时，被狠狠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向男人，琴声戛然而止，房子里只剩下余妤在浴室冲澡的水声。
　　男人从未见过这样一双清澈好看的眼眸。他才弄了半个小时就完事了，明显是赔本买卖。可是刚才，耳边全是客厅传来的低低的琴声，他不懂音乐，听不出高雅，只觉得越听越心急。身姿妖娆的余妤在他身下，但他脑子里却一直回想着刚刚在客厅看到的那张脸，清纯精致，哪怕眼里藏着愤怒和难过也还是温和如水。他草草了事，趁着余妤洗澡，穿上衣服就钻出了卧室。
　　“咳”，男人润润喉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啊？”
　　男人黏腻的嗓音和嫖客身份让余尘感到恶心，他默默攥紧自己的拳头，埋下头不回答男人。
　　“哟嚯，那么没礼貌啊？乖，叫声叔叔好，叔叔疼你妈，自然也想疼你咯，小弟弟长得真像你妈。”男人不知廉耻地说。然后朝余尘走去，每一步都让余尘汗毛立起。男人走到余尘身边，从钱包里拿出几张钱，弯下腰握住余尘的手背，把钱塞到余尘手心里，男人的掌心满是潮湿的汗，红色的钱币在余尘眼中发出模糊的光晕，余尘觉得自己要吐出来了。他站起身来向后退了一步，脱离了男人的触碰，把手中的钱扔到男人身上，抬头瞪着面目萎缩的男人。男人没料到余尘会这副反应，很是愤怒，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余尘右耳被扇出嗡嗡的耳鸣声，脸上火辣辣的疼开始漫开。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个没爹娘养的小畜生，老子给你钱是想对你好，不识好歹！”男人指着余尘的鼻子开骂，“穷酸样，现在一副贞洁忠烈的样子，哼，早晚跟你妈一样，为了钱出去卖！”余尘觉得屈辱，修剪得短短的指甲使劲地扎着自己的掌心，压抑着泪腺的发作。他没法反驳男人的嘲讽，贫穷不只是没有好吃的好穿的，贫穷给人最大的伤害是让人丧失被尊重的权利，无论是自尊还是他尊。
　　听到男人骂声的余妤套上睡衣就从浴室赶了过来，她一眼就看到了余尘肿起来的脸颊，眯起杏眼笑着看向男人，问道：“还没走呢？这是干嘛？帮我管儿子呢？”
　　“哎呀，我这不是关心小孩儿嘛，想着给他点钱买吃的……”男人收起脸上的怒气，走到余妤面前，一脸油腻的笑意，心里赞叹着余妤卸完妆之后截然不同的韵味。
　　“哼，我看哪，”余妤拢拢身上的睡衣，语气陡然严肃起来，“你TM是把好事想得太多，嫖人还想嫖一赠一吧。给我滚！”男人知道余妤臭名在外，不怕闹大，可是他还有家有室，虽然对余妤感到愤怒，却只能虚虚地放狠话：“好好好，你个婊子，给我等着！”灰溜溜地离开。
　　余妤转过头看向余尘，叹叹气说：“长副好皮囊，尽招祸事啊。”眼眶莫名一酸，觉得这更像在说她自己。“自己去冰箱里拿瓶啤酒冰冰脸。”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钱，嘴里自嘲着道：“呵呵，还不要人钱，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哪，懂吗？”转身向卧室走去，快到拐角时，又说了一句：“以后不会了。”余妤把自己活得肮脏凌乱，但从没想过让余尘沾染分毫的。这回是她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