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原城》游千溪

27、第 27 章

　　城市进入深夜，灯火依然辉煌，许是寒冬的缘故，室外甚少活动的人影。此时，扶元站在经六纬七路边，身后是蓝羽研究院。他一副焦急的神态，一边频繁看腕表一边向东张望，然而路上偶尔一辆车开过，便迅驰而去。

　　原本应该等在研究院门外的座驾，现在却不见踪影，扶元联系不上司机，已经在路边等候了半个小时。道路的两边行人稀少，在这么寒冷的黑夜里，自然是人人都躲进温暖的家。

　　天空开始飘起雪来，一片片的雪花落在防御罩上，沿着天幕滑落。继续这么等下去，即使没有累死也要冻僵在露天之下了，扶元搓搓双手，准备步行回家。

　　“扶元！”

　　离开地下城之后，扶元就直接送石莹回研究院，她习惯留宿研究院，不管是为了工作还是回地下城的老家，都较为方便，早前在东区购置的房子已经空了多时。两人在研究院内聊了许久，一时忘了时间，等待他们反应过来之后，已是夜深，石莹连忙催促扶元赶快回家。这时候，莫非她又想起什么事来？扶元连忙回头望去。

　　“咦？是你？”

　　扶元看到了呼唤自己的那个人，不是石莹，他一阵愕然。

　　只见百里柔独自一人站在不远处，亮黄路灯下，她身穿黑色大衣，脸上带有些许紧张和拘谨，目光没有停留在扶元的身上，而是飘忽不定。

　　扶元大感意外，他走上前去，“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好经过，这里就是蓝羽研究院吧。”百里柔往研究院的大门里看进去，每间视线内的房间都亮着光，“这么晚了，他们还在工作？”

　　“石莹在里面，你想进去见见她吗？”扶元记得她们两人有过一面之缘。

　　“不了，这不是访客时间。”百里柔皱了皱眉，她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去前面那间小酒馆坐坐吧。”

　　扶元知道百里柔不会是偶尔经过，她是特地来找自己的。

　　掀开厚重的门帘，走进小酒馆内，这里稀稀落落，眼看快要打烊了。扶元和百里柔挑选了偏僻角落的位置，酒馆伙计很快就走过来招呼。扶元看百里柔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便随意点了一些宵夜小菜和饮料，把伙计给打发走了。

　　“待会等我的司机过来了，再送你回家吧。”扶元说。

　　百里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张，“你不用送我回家！哦，我，我有车。”

　　扶元第一次见百里柔这个模样，她向来是安定自若的大小姐气派，看来今天是遇到麻烦了。

　　“百里小姐，您曾多次出手相助，这些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但凡您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必定义不容辞。您不用顾虑太多，有什么事情尽管告诉我。在墨原城，只要有我在，没有人可以欺负你。”扶元此话没有一点掺假。在德义城的时候，他面对困境一筹莫展。当百里柔打开了大门，那扇软禁他们的大门，就在那一刻，他就很清楚，这位女孩是值得信赖的人。

　　百里柔的目光离开酒馆的入口处，聚焦在扶元的脸上，她的眼睛终于有了笑意。

　　“有你这话，我今天是来对了。”百里柔打开手提包，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扶元。

　　照片上是一个黑色的仪器，类似遥控器的物品。

　　扶元看到之后立刻脸色大变，“这个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百里柔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在我哥的书房里偷拍的。”

　　他们知道了！扶元的头脑嗡的一阵晕眩，他一直找不到的东西，原来就在百里修的手上。他拿着照片的手微微颤抖，不敢抬头去看百里柔。扶元很清楚，这个遥控变异兽的仪器落在百里修的手上，意味着什么。有东方院长在，他们一定知道这个遥控器的真实用途。那么，操控变异兽攻击德义城的罪名，毫无疑问就落在墨原城访客的头上了。当初石莹在半夜启动空间推进器，所有人都瞬间迁徙到了墨原城，这个遥控器留在了德义城扶元等人的临时住处之内。待扶元匆匆赶回德义城的时候，那栋房屋已经被摧毁成废墟，不管如何寻找，遥控器就是不知所踪。万万没想到的是，遥控器竟然早被德义城的人搜了去。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百里柔这话像是在问扶元，又像是小声地自言自语。她听过一些片言只语，能够猜测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只需要向扶元求证便能知晓事情的真相。可是她内心深处的愿望是，最好永远不要知道真相。

　　扶元不知该如何回答，面对石莹的时候，他可以理直气壮，将自己的行为缘由说得冠冕堂皇。可是在百里柔的面前，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入侵者，没有任何符合人性的理由可以解释他的所作所为。如果道歉可以解除他内心的愧疚，此刻他愿意道歉一万遍。

　　百里柔看扶元默不作声，她知道继续追问毫无意义，便摆摆手道，“算了，过去的事情我们就让它过去吧，现在再提也没意思。”

　　扶元没有料到百里柔会如此宽宏大量，他愣了一下。随之他的心里稍微轻松了些，于是语带歉意地说，“这件事很复杂，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把事情的缘由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你。现在真的还不是时候，我非常感谢您的谅解。”

　　“我的看法并不重要，关键是现在我哥他们全都知道了，你有没有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办？”百里柔提醒扶元，这件事才刚刚开始。

　　“他们有什么打算吗？”面对突如其来的消息，扶元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

　　伙计把菜肴端上桌，借着这个间隙，两人都在思索该如何应答。百里柔很清楚，每透露多一些信息，对德义城的人就是多一分不利。她希望大家可以相安无事，然而劝说百里修是徒劳的，她的希望只能寄托在扶元的身上。

　　“如果我去和百里修谈谈，你觉得有用吗？”扶元问。

　　“除非你有办法帮他平息众怒。这件事我是今天才知道的，我哥对我也有了防备，所有的事情都没让我参与。”百里柔顿了一下，她的眼神变得奇怪，直直地盯着酒馆的门口，一位身着深色外套的男子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在靠近门的桌边坐下，面对两人所在的方向，“刚才你为什么一直站在蓝羽研究院门口，没有立刻离开呢？”

　　扶元不知百里柔为何突然转换话题，他沿着百里柔的视线看过去，没发现有任何的不妥，于是回过身来答道，“我今天刚从地下城过来，车本来应该停在研究院门口等着的，可是我出来之后找不到车也联系不上司机，我正为这事纳闷呢。”

　　“你以后不要一个人出行，很危险。”百里柔轻声地说，她的眼睛还是盯着那个刚进门的男子。

　　“你是说？”扶元好像明白百里柔的意思了，可他还是不敢相信。

　　“对。”

　　扶元一动不动地看着百里柔，他的心里涌现出千万种思绪，一时心乱如麻。他很清楚在德义城的事情一旦泄露，所有德义城的人都会视他为敌人，这是扶元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可他没想到的是，作为百里家族的一员，百里柔会向自己通风报信。那些奉命前来刺杀自己的人，恐怕现在也发现百里柔了，接下来她该如何自处呢。童年时期的经历让扶元对自己的生死处之泰然，可是他还做不到坦然接受别人因自己而受难。

　　这间小小的酒馆，成了临时避难所，两人沉默不语，希望时间可以一直停滞不前。直到酒馆伙计走过来提醒，该是打烊的时间了。

　　“你的司机不会来了，我送你回家吧。”百里柔说。

　　天幕上的积雪越来越厚，反射着地面的亮光，让夜不再深。走在通往中央公园南门的路上，扶元觉得每一步都如脚灌了铅似的沉重。

　　终于他站定脚步，唤住百里柔，思忖片刻后说：“谢谢你今天又救了我一次，可是我不能再给你带来麻烦了。你放心回去吧，我在蓝羽研究院里暂时避避风头，不会有事的。”

　　百里柔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侧身站着，面对中央公园的枯枝残木，心里不知是何想法，只说了一声，“也好。”

　　“如果你哥问起来，你准备怎么应付？”扶元担心百里修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

　　“既然他没有告诉过我这些事情，我也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是探访好友而已。”百里柔说话的语气中带有一丝忧伤，“我今天过来找你，是为了避免发生不可挽回的悲剧。可是，我毕竟是德义城的人，希望你......唉，以后我再也不能来找你了，你自己要保重。”

　　扶元欲言又止，许久，才开口。

　　“你也是，请多加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