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四年》肥猫不吃草

1、醒来

　　2024年9月15日，D市安全区临时医院。

　　纪佐抬手轻轻摸了摸纪佑的头。

　　纪佑闭着眼无知无觉的躺在病床上。

　　记忆中一笑起来就会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和一对可爱的小虎牙的开朗少年如今却瘦弱的颧骨凸起，脸颊凹陷。

　　纪佐刚毅的脸上泛起愧疚与心痛。

　　四年前，突然爆发的那场病毒直接席卷全球，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躲过。

　　那场最初始于狂犬病，后来却在短短一个月内多次变异，最终形成近似于活死人病毒的异种病毒，最早是由空气传播，也正是因为空气传播的广泛性，以及让人措手不及的强烈传播，突然爆发时直接造成了严重的伤亡和混乱。

　　单是国内，除了极个别几个城市在病毒爆发时耗费大量兵力守住城市安全，其他所有城市、乡镇全部被逼退守在人口聚集地之外新建立的安全区。

　　严重的伤亡以及未知病毒的威胁，混乱之初堪称人间地狱。后来即便政府和军队反应迅速，立即启动应急预案，建立了安全区，但物资的匮乏和民众情绪的崩溃，也让安全区的生活十分艰难。

　　想到从弟弟朋友口中了解到的弟弟纪佑这四年的生活，纪佐闭了闭眼，心中的愧疚和歉意几乎要冲破胸腔。

　　当初病毒爆发时，纪佐还在部队，而纪佑则刚刚大学毕业，趁着读研前，和大学同学一起正在毕业旅行的途中。病毒爆发，危险降临。纪佐的妻子身为医生直接被困在医院中，牺牲在那场地域般的混乱中。而纪佐的岳父也在当时的混乱中丧生，只留下纪佐两个刚满三岁的孩子。纪佐身为在役军人，无论家中如何，都只能服从命令，救援部队所在地的市民。

　　纪佐的家在D市，而他所在的部队却在F市，距离D市千里之遥。

　　还是弟弟纪佑不顾危险，一路披荆斩棘拼命赶回D市，才险险救下被困在家中险些饿死的两个孩子。

　　之后四年，纪佑带着两个孩子艰难的在安全区生活。

　　货币作废，家中的所有现金存款全部毫无意义，纪佑三人的生活只能依靠纪佑一人在安全区的调控下高强度的工作。

　　再加上初期运输瘫痪，物资极度匮乏，安全区即便是在军队和政府联合管理下，私底下的混乱和黑暗也难以避免。

　　纪佐几乎想象不出才二十出头，刚刚大学毕业的纪佑经历多少艰难和困境才能护住两个连自理能力都没有的孩子。

　　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因为妻子的身体并不是特别好，又是一次怀了两个，所以两个孩子自出生起身体就不好，出生三年，几乎没断过增强免疫力的药物。病毒爆发之后，药物的稀缺和珍贵，让两个孩子根本不可能继续像之前那样精细养着。然而纪佑依然将孩子们平安养大，期间耗费的心力和艰难可想而知。

　　如今四年过去，社会秩序正在重建，大部分城市已经收复，军队的压力逐渐减轻，纪佐他们这些因病毒爆发而不得不延迟退役的军人才被分批允许退役。

　　可是纪佐回来了，D市也全面收复了，生活眼看着就要好起来了，纪佑却倒下了。

　　为了养育两个孩子，为了尽量给两个孩子换取好的食物和生活环境，连续四年的高强度劳作，再加上精神紧绷不敢松懈，纪佑就像一根绷到了极致的弓弦，见到纪佐的一瞬间，突然松懈下来，积攒了四年的辛苦和虚弱直接击溃了他。

　　从昏迷到病危，不过短短一星期。

　　各项检查结果一次不如一次，这让时隔四年，好不容易回到家的纪佐来不及高兴，就陷入悲痛。

　　医生的无可奈何让纪佐茫然失措。

　　纪佑没病，所以根本没办法医治，他只是累了，累倒了，累到身体已经没有办法支撑，累到无论什么药物和治疗都没办法缓解。

　　滴滴滴——

　　病床旁的仪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声音，纪佐心脏一紧，慌乱的起身，匆忙间带倒了床边的椅子，被绊的踉跄，却止不住焦急的脚步。

　　“医生！医生！”

　　随着纪佐的疾呼，医生和护士匆匆赶来，顾不上门边的纪佐，直冲入病房。

　　紧张的抢救让纪佐哪怕再担心再焦急，也只能停留在病房外。

　　不多会儿，熟悉的病危通知书再次被送到纪佐手中。

　　纪佐紧紧闭上眼。

　　这是第几次接到病危通知书了？

　　第三次？

　　第四次？

　　心里沉甸甸的，其实纪佐也明白，一次次的病危，一次次的抢救，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但他真的舍不得。

　　舍不得从小被他一手养大，又被他拖累到如此地步的弟弟。

　　纪佐狠狠攥着病危通知书，茫然的盯着雪白的墙面。

　　不知何时，参与抢救的医生走了出来，站在纪佐身侧。

　　“抱歉。”

　　纪佐心一沉，原本坚毅挺拔的身体仿佛瞬间被击垮，晃了晃，最终瘫软倚靠在墙上，缓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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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寝室。

　　四人寝室中，唯一一个鼓着人型的被窝动了动。

　　被窝中的青年翻了个身，躲开照射在脸上的阳光，准备接着睡。

　　感觉多少年没睡这么好的觉了，一直疲惫酸痛的身体也变得十分轻松舒适。就连松软的枕头也透着一股久违的熟悉味道。

　　不知又睡了多久，舒缓的音乐声突然在安静的寝室中响起。

　　睡眼朦胧的青年坐起身，茫然的回头，盯着枕边屏幕亮着，正等待接通的手机。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名字，青年更茫然了。

　　回过头环顾四周。

　　陌生又熟悉的环境让青年狠狠揉了揉眼睛。

　　“……这是怎么个情况……”喃喃的声音中满是茫然。

　　手机铃声锲而不舍的展示着存在感，终于再次拉回主人的注意力。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但青年还是不甚熟练的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不等开口，电话里就传来让他险些泪崩的声音。

　　“纪佑，今天回不回来？”

　　纪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纪佑？在吗？”

　　好一会儿，纪佑才挤出声音：“……大嫂？”

　　电话中的女声泛着笑意，“是我，怎么？你刚起来？睡迷糊了？”

　　纪佑抹了把脸，白净的脸上瞬间被泪水糊成花猫。

　　“嗯，刚醒……”

　　“你呀，这都几点了？！又不吃早饭！你今天回不回来？我记得你们寝室同学都走了吧？要不我去接你吧，不少东西……”

　　纪佑举着电话，再次环顾四周。

　　除了他自己的床铺，另外三张床连带床下的书桌上完全空荡荡的，根本不像有人住的。

　　再联系电话中大嫂刚才的话。

　　纪佑褪去茫然，心里有了惊人的猜测。

　　“……纪佑？纪佑？别是又睡着了吧？”

　　纪佑猛地回神，“没，没睡。”

　　“那你收拾东西，我现在去接你？”

　　虽然心里一万个想再见一见大嫂的念头，但还是被纪佑压了下去。

　　“大嫂，你先别过来，我、嗯、我这还有点事，先不回去。”

　　“……那行，那你回来之前给我打电话，我开车去接你，再让你陆爸多买点你爱吃的。”

　　纪佑睫毛上还挂着眼泪，却笑得眉眼弯弯，“好，我最爱吃陆爸做的菜了。”

　　“那就早点收拾东西回来，你们同学都毕业走的差不多了吧，你也别再学校拖着，等到九月份你研究生开学，不是还要回去嘛！”

　　纪佑“嗯”了一声，又说了几句，才挂上电话。

　　大嫂的话也让他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正是纪佑大学毕业，从学校离开的日子。

　　也是那个如末日降临般病毒爆发的两个月前……

　　若非有所顾忌，否则纪佑真想从床上直接跳下去，哪怕骨折摔伤，也要看看到底会不会痛，是不是在做梦。

　　面无表情的抬起手，突然狠狠的给自己两巴掌。

　　半边脸尖锐的刺痛让纪佑似哭似笑，打开手机，看着通讯录最顶端，熟悉的亲人和好友的名字，纪佑一头扎进被子上，无声流泪。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纪佑把心中所有的压抑和悲痛都释放出来，才顶着红肿的像两颗核桃般的眼睛，掀开被子，顺着床边的楼梯走下床铺。

　　床下的书桌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纪佑拎着椅子，走到阳台上坐下，对着远处山海交接处开始发呆。

　　说是发呆，其实不过是翻找记忆。

　　时隔四年，再加上这四年中背负着失去亲人的痛苦，独自抚育两个侄子侄女的艰难，让纪佑将四年前，他刚毕业这会儿的事早已忘得差不多了。

　　如今能记得的，就是现在这个时间，正是他大学刚毕业，送走了寝室另外三个室友之后，准备回家的时间。

　　说是回家，准确来说回的并不是纪佑家的房子，而是陆家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