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东出桑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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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心的冷酷给她上了心上刺血的一课。
封釉希望那些武行之人能够助她寻到哪怕姜罂的一丝气息，然而她第二日却并未等到任何人。她在翰林府中沉凝的扇动着青培火炉，眼睛却已经燃进了一团火焰中。
翰林在一旁忽然睁开眼：“你最近几日不大对。”
封釉感到羞耻，低声中却有失落：“学生失策，近日来周围如此生面孔，竟然疏于防范。”
“防范什么、哈。”翰林像是觉得好笑，倒是也非嘲讽：“你纤弱女子，即便知道他们是谁的人，难道能够杀出重围。”天气阴晦，翰林抬首眼神深远：“你哥哥半丝动作也无了，他这是在蛟龙入水啊。”
封釉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是、是啊，不管是因为那副画还是有人想要除掉他，他绝不会坐以待毙，同样的，他也不会在风起云涌之时贸然出手。”
“广府的空气，真是令人窒息。”封釉低低的垂首出声。那火焰燃烧殆尽了，闷闷的空气中不见一丝透气，封釉扔下了扇子，双目却很清明：“翰林，我要出去几日，有个事情，非做不可。”
“这样危险，你一个年轻女子。你——”文翰林依旧有些焦急，关切却是掩不住的：“除非你回去封府，这样也好、也好，你便回去封府住几日吧，我就留在这里，他们要看便看好了。”
封釉也只是不说“是”或是“不是”，只是笑着点点头。回过首去，却是叹息。翰林这是关心则乱，如今封府院门几重，一副不惹尘埃的模样，她怎么可能再回去呢？从她忤逆封溯的意愿，来到翰林府中，她就不能再去求封溯帮什么了。也罢，若是翰林能心安，骗也就骗了吧。
她苦笑着：“到底是个小家小姐，即便在广府混了许多日子，既无明月心的神秘强悍，也不能如同姜罂一般在水中自在，如此一来，只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挑啊。”封釉面上暗暗浮起嘲讽，越来越觉得，翰林多年的抑郁，或许是有原因的，处于弱小之中，难免自哀自叹呐。她依旧是眯着眼睛，轻声询问了几个船家，却没有人愿意去往外滩。她踏在海潮边上，登高望远，只见渔民们再旋风过后依旧忙碌的拉着网，将要过去询问，却感到肩膀被人拍了拍：“封小姐。”
“你是…平鑫姑娘？”面前的飒爽女子是爽利的笑了起来，许是长久的露着面，皮肤是将将黑了一些，但是依旧不改男孩子的脾性：“姑娘面上很是为难，既是朋友，还请不要客气。”
封釉心中赞叹，除了她那位情人令她失控之外，这个年轻女子是粗率中藏着细致的，怪不得许贤姑会破了规矩救她，是个好女子。
平鑫便如同熟稔一般的环着封釉的肩头，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小姐无需介怀，江湖儿女互助是常事，先前您不惧官威对贤姑施以援手，贤姑对你也是印象深刻呢。”
封釉一想到自己的弱点，便摇摇头笑了笑：“平姑娘是武人罢。”
平鑫的头便向一旁点点，亦是笑：“金兰会是靠着同大海拼命才在男人们周边杀出一条血路的，自然是要有些功夫傍身的。”
封釉心中已有主意，自是拉住平鑫的手，对方不知就里，她依旧幽幽道：“那么就是你了。”
外滩的路着实不大好走，平鑫挥汗如雨，却看一旁微微喘息的封釉，那姑娘很瘦，体质绝非好，但是绝不弱气。她递过去一口水：“小姐气沉，偏偏身弱，若非如此，定是个练武的材料。”封釉眯着眼表示谢意：“姑娘可是同会中谈好了，此去紧急，或可三日，或可五日。”平鑫哈哈大笑：“小姐是在试探我，放心，平鑫言出必行。”
怕是没救了。封釉心中尚未说出实话，看这姑娘不是蠢人，在金兰会中尚算得上聪明能干的，然而依旧是过分热心了些，一时间脑海中闪现寇胜男那张莫测的笑颜，越发觉得金兰会的孩子们是被许贤姑宠坏了，宠的太过天真了些。
她蘸了一点凉水在耳旁晕开，淡淡道：“走罢。”
平鑫极敏感的，那是在小岸旁，天色晕晕沉沉的要降下来了些，她摸着岩石，随即皱起了眉头：“小姐请来！”
封釉便不管那冷水刺骨，听见涛涛水声，随着平鑫指尖擦着岩石上晕染的血色逐渐淡了。平鑫点点头，同她四目相对：“看血液自是看不出是谁，但是若依小姐说的时间推算，这血迹恰是要被水冲没了。”她淌着水流，手伸下去摸索，眉头也渐渐舒展开了：“武器！”从水中拾起一物，不过半臂小箭，毫无缀物，封釉却紧紧握住不放。她绝不会认错被勾带的住的蓝色丝物——那是姜罂的巫女服。
这个人，这个人一定活着！
雾气隐隐升起，秋日旷野，水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鸟儿喙开波纹，荡起青苔石上的痕迹。渔童的声音朗朗而来，似乎有意在催醒沉睡的人。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
年轻的青年人撩起衣衫，将手中培植的谷苗放到了一旁，他垂下眼眸静静的看着薄雾中忽然出现的人，半身在水中，像是些畏寒的鱼儿拱卫着她。她睡的很平静，身上的血迹被冲散的浅淡，在蓝色的衣衫之上留下暗痕。青年拄着下巴闲懒的思索半响，亦不知在看天或是看人。孩童们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一时间又消失无形，长大了一双双大眼睛在青年人身后唧唧喳喳：“啊，哥哥，瞧，是只鱼耶！”
“二禾笨蛋！鱼怎么会有腿咧！”
少男少女像是没见过沉睡的人，不停的用手去试探，只是那人睡的太熟了，青年人轻轻的拨开调皮的孩子们，淡淡垂下纤长的睫毛：“去做早课。”孩童们一个个直直的立了起来，倒是有些紧张的样子。这年轻人说话并不疾言厉色，在他们耳中却是不容置喙的。
唱诗的声音随即越飘越远，青年踏入水中，任衣衫浸湿，雾气飘散之间，他的手指触摸上沉睡的侧颜，将对方纤细的身体抱在怀中。
水中的倒影映出自己年轻的面庞，在水中被利剑追逐，这样的感觉很久未曾出现，所有的触感停留在沉郁的香气中，仿佛只有那些古早的甲片才能给她以最鲜活的生命。然而终究是人，并非是鱼，即使终日吸食露水，人的血肉之躯依旧索求着食物。她感到无边的饥饿，整个身体如同棉花软绵绵的堕在水中。
她睁开了眼睛，那是热水冲起壶盖的声音，耳旁是唱诗的声音，隐隐约约又像是听过，只是鼻尖先捕捉到了食物的香气。
她的心空荡荡的，头脑中只剩下沉入月色前的黑夜，同另一张血脉相连的面庞。那女孩儿举起手中袖箭的时候，是再熟悉不过的笑容，决然是杀戮的眼神，姜家的女性却喜爱笑着沾染鲜血。
她的身体很轻，只是微微的散开微卷的发，待微微抬首之时，半被人托住了肩。那只手很细瘦，但有力，她很敏感，即刻不着痕迹的避开，却同他四目相对。
“哦，对旁人的气味敏感吗。”对方轻轻说话，面色很浅淡，倒是不甚在意。她微微弓起了身体，看见这年轻的男人是南方湿气养出来的模样，只是靠在榻上不语。
手指尖是难得的阳光，虽然这眼光躲在云层之中有些暗淡。面前忽然被遮住，熟透的食物散发着勾人的香气。她同年轻人的目光相对，他托起碗，在她的鼻尖儿打转。拜这香气的恩赐，她方才稍微自己的看着面前的脸，虽然不大有什么印象，却也能记住半分。
“唔，这就被忽略了。”年轻人不疾不徐的指着自己，唇角忽然露出了一个笑意：“想吃这个吗？来，说一句话给我听听——”
稚童读书的声音，即便是过了秋日，也增添出几分人气。虽说广府是渔都，倒是也有那些零散的村落间是做些别产的。南方水稻一年几收，年间是个好收成，虽然已经入秋，却不同于北方的干冷，依旧是能借着后劲儿做几次庄稼的。家家蒸腾起来炊烟，饭菜味儿弥漫在空气中。将近下午，蹦蹦跳跳的孩子们堆在了家中，一面念着书，今日却挤眉弄眼的嘿嘿笑着。
临场走过来一个皮肤黝黑的精装年轻人，像只小豹子，一笑露出两排白牙：“你们这群小鬼头在干嘛咧，大魔王没押着你们念书吗！”
“嘿、嘿，他现在走不开哦！”
年轻人也跟着挤眉弄眼，活像个皮孩子：“还走不开，啧啧啧，又逃课了吧。”他招呼着身旁的同伴，随即放下手滚子，便一边高声招呼着：“我说大少爷，这天气不对啊，明儿个再去检查一次田吧，我说你在干什——”
他甫一入内，便惊愕的说不出话来，手指颤着便指：“你、你、你…”
“怕不是羊癫疯了。”年轻人依旧像是养猫，一口一口的喂着面前的女孩子，见人进来了，也只是放下碗，便随即关上门，将瞪大眼睛的年轻人扯了出去。
“回神了。”
“嘿，你你你，你屋子里有个女人啊！”
他的指尖很白，轻轻放在唇上，仿佛还在体会同那少女肌肤擦身而过的触感——如同水波一般，像是打湿在水中的花朵，濡湿的优雅。
他的睫毛纤长，便只是靠在门旁：“如何。”
那肌肤黝黑的年轻人一改爽朗的性子，面色端沉了下来：“果真算无遗策，广府内终于要乱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东出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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