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格》言不乐

5、〇⑤

　　晚上。
　　时钟指向七点二十。
　　对于沈易来说，新的一天才刚开始。
　　倒在沙发上点了根烟又眯了一会后他才回房间换了身衣服，还是陶喜初次见他时穿的那一套。
　　走到客厅赵德兴已经占了他刚才的位置，电视上放着某部脑残剧他看得正起劲。沈易喊了他两声，他哼哼唧唧的没动。
　　沈易垂眼舔了舔牙，直接一脚踹了上去。
　　赵德兴顺势往旁边倒了两圈，趴在沙发上像摊烂屎，眉一皱兰花指一翘恶滴滴的一声喊。
　　“爷，你弄疼人家了啦！”
　　没等沈易出手，钱耀已经替他出了一脚，顺带一句傻逼。
　　赵德兴还有些不服气的娇哼了一声，吓起钱耀满身鸡皮疙瘩。
　　“大爷，我愿意出双倍的房租只要你把这傻逼轰出去。”
　　沈易翘了翘嘴角，拿起刚被赵德兴坐在屁股边的帽子，在扶手上掸了两下，随意地扣在头上。
　　“闲的？”
　　“你说闲就闲，你说不闲就不闲，我的生命永远为大爷而转动！”
　　也许有一天赵德兴会词穷，但他的狗腿绝逼能永垂不朽。
　　“我记得你有几件不要的短袖。”
　　“是啊，干嘛，你要穿？破洞了都，大爷你这个年纪耍个性是不是晚了点。”
　　沈易瞥了他一眼，低头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夹烟的手指冲着赵德兴点了点，吊儿郎当的一笑。
　　“老子二八年华，哪里晚？”
　　总算抓住大爷一个错，赵德兴连连拍腿大笑：“二八年华那是十五六岁的姑娘！”
　　钱耀端着茶杯走过来白了他一眼。
　　“大爷今年二十八。”
　　“擦！”
　　“去把那几件衣服裁了。”
　　赵德兴一愣：“干嘛啊？”
　　沈易把烟几口抽完，捻在烟灰缸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从抽屉里拿出一片一次性口罩带上才接着说道。
　　“把椅子四个凳角全包起来。”
　　“为毛？”
　　沈易把钥匙抓在手里抛了抛然后塞进口袋，声音被闷在口罩后边，很沉。
　　“再问为什么老子就投诉你。”

　　霓虹璀璨，照亮昏黑的夜。
　　背靠市中心商业区的那条街似乎没有冬天。
　　气温一到夜晚便降得很快，路过的行人匆匆忙忙挤着步伐裹紧身上的衣服。
　　酒吧门口的侍应生身着单薄的西装簇拥在一块取暖调笑，抽着烟瞅着往来的人群时不时吹上一声口哨问一句姑娘要不要进来跳跳舞。看见了熟客便赶忙上前嘘寒问暖，遇上抠门不给小费的不要紧，大哥大姐有了朋友别忘了往小弟这带就行。
　　街边姑娘笑得花枝招展，吊带衣短裙不怕冷人家靠得向来都是热情。
　　结伴而来的朋友推推搡搡，姑娘脸上带妆是副成熟的模样，男生牵过她的小手冲着胆大抽着烟走过人山人海避开伺机待发的咸猪手。
　　热闹，且颓靡。
　　沈易出门后先去店里转了一圈，赶到酒吧时将近九点。
　　这家店他不常来，但吧台小哥认人有一番本事，一瞧见他就凑过来问哥要不要跟上回一样的。
　　沈易从兜里掏出烟盒弹了一根出来咬在嘴边，刚准备摸打火机那小哥已经给他点上了。
　　沈易看了他一眼，摆摆手想说今天不喝酒，身旁站过来一个人抢在他之前说了句两杯冰点。
　　“给点面子啊。”男人从沈易兜里掏出他刚放进去的烟盒，拿起一根自己点上了。
　　“再过几天我就抽不到这烟了，这人还没走就开始怀念起来了你说这是个什么病啊。”
　　沈易笑了笑，没说话。
　　“哎，你这兄弟也太不够意思了，我他妈都要出国你还这副死德行。”
　　来人是沈易的高中同学，具体来说是沈易高三重读那一年认识的，比沈易小两岁。是个暴脾气，按理说最会看不惯像沈易这种老用空气和你交流的人，可两人偏偏做成了朋友，也出鬼的好了这么些年。
　　“什么时候的飞机？”
　　“后天晚上，来送我？”
　　男人抱着一丢丢的期许。
　　“没空。”
　　“草！你他妈还能没空？我就没找着比你还闲的老板，妈的。”
　　沈易瞥了他一眼，抽了口烟，抬头往上吹出一串烟圈。
　　“羡慕？待着呗。”
　　男人气结的哼了一声：“你他妈以为我不想？我老子硬逼着我去念那什么狗屁硕士我有什么办法。你说我都这个年纪了他们不关心关心我的终生大事老思量着那些没头没脑的东西干嘛？他们就不急着抱孙子？”
　　“那程嘉禾呢？”
　　“跟我一起去呗，难不成让她守活寡啊？”
　　沈易轻笑一声。
　　男人夹烟的手一顿，重重骂了一句：“他妈的。”
　　“哎，不提了。”
　　男人认命的摆摆手接过小哥递来的酒喝了一大口，却发现沈易跟前多了一杯。他疑惑的看过去，小哥冲着对面一个女人指了指。
　　模样还不错。
　　男人挑眉用胳膊肘顶了沈易两下。
　　沈易翘了翘嘴角没出声，烟剩了半根被他捻进烟灰缸，伸手接过那杯酒一口闷完，冲着那女人的方向晃了晃酒杯，随后向小哥招了招手。
　　“那女人的酒钱算我的。”
　　男人又朝女人的方向看了两眼，觉得怪可惜的。
　　沈易淡淡看了他一眼，笑得没心没肺。
　　“要不你家里的就别要了？换一个？”
　　男人想起家里那个被他好不容易求回来的女人，咂咂嘴，“草，你就当我没说！”
　　安静了一会儿，男人抿了口酒，想起了什么。
　　“网吧年后装修？”
　　沈易应了一声。
　　男人挠了挠下巴往沈易那凑了凑，“你最近有没有感觉自己哪里不太正常？”
　　沈易看了他一眼，“我不肾虚。”
　　“老子也不虚！”男人白了他一眼，“诶，不是，我的股份低价卖给你你真不要？想当初刚创业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傻逼，整天跟掉钱眼里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票子是你爸。”
　　沈易皱了皱眉，忽的一笑：“你这么想卖给我？”
　　“也不是。”男人抖着腿叹了口气，“本来当初就说好了我是劳务出资，现在我一走事情全落你头上了，我吧……等等，我看个信息。”
　　沈易一愣，偏头看见平时回个哦都嫌麻烦的男人此刻键盘啪啪啪按得飞快，无奈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酒。
　　“程嘉禾？”
　　男人“啊？”了一声，半晌后又“嗯”了一声。
　　“行了，赶紧回去吧。”
　　“什么行了，老子还没说完呢！”男人的手速加快可字怎么都打不完。
　　沈易“呵”了一声，“说个蛋，老子不买，等你回来了拿身体还。”
　　男人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满脸不可思议，“你他妈居然对我有那种心思！老子的魅力瞬间被你拔高了三个台阶啊！”
　　“拔你一脸，赶紧滚。”
　　“行行行，早晚有一天让你哭着求老子给你见一面。”男子笑着道，“那行，我不退股了啊，你别后悔。先走了，我媳妇等我呢。诶，你后天真不来送我？”
　　沈易拿起一根烟放在鼻下闻了闻。
　　“看吧。”
　　男人满意了。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完，两手插着兜和沈易道了别，刚走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
　　“对了，你晚点装修的时候记得帮我把我休息室门给换了，现在的那个一到刮风天就哐哐响老子一个安稳觉都睡不好，不过你要是能直接帮我换个大点的休息室更好。还有前几个礼拜招的小刘，就那小胖子，手脚不干净我给辞了，你得赶紧再招两个人不然晚上没人看。二楼禁烟区的空调不太给力，西边的窗户给冻裂了要赶紧换，这两天我让人把那给围起来了。还有，诶妈的还有什么来着的，哦！对面一个什么文化网咖，呸，文盲网咖还差不多老喜欢过来砸场子你多留意些。反正没事的时候你多去店里晃晃。别急！稳住！等我回国了给你当牛做马！哈哈哈哈老子回家抱媳妇儿去了！”
　　男人见沈易越来越沉的脸色立马矫健的退后了三大步，送了一个飞吻，溜了。
　　沈易嗤笑一声，点了根烟。
　　一支烟抽完，沈易把钱付过准备上个洗手间走人。
　　店里光线很暗，四周人潮涌动，走得有些艰难，时不时有人往他身上蹭着都会他冷眼吓退。这种情况等到他走到洗手间门口才有所缓解。
　　沈易上完厕所洗手的时候正好进来两个人，垮着裤子拉链已经半开，痞里痞气的叼着烟走到坑前，笑侃刚才见到的事。
　　“嘿，你说这世界稀不稀奇吧，女人不好好爱男人偏偏要找个不带把的娘们，这他妈能玩得起来？”
　　“就是！要我说她们就是没尝过真男人的厉害，床上一滚那□□的劲一来准让她们忘不了！”
　　“哈哈，你别说，我一哥们还真遇见过，啧啧，滚之前那叫一个贞节烈女信誓旦旦啊，结果呢，现在哭着求我哥们别分手。”
　　“诶！女人嘛，都一个德行！”
　　其中一个先解决完走过来软着身子洗手，酒气和廉价的香水味混出一股怪味让沈易不禁皱眉。
　　干手器轰隆作响吵散那两个人呱噪的声音，手吹到半干沈易抽了两张纸擦了擦然后扔进垃圾桶，谈论声重新响起，被他丢在了身后。
　　人影疏散的走廊不知何时变得空空荡荡，大厅里换了音乐，声浪一波接着一波。沈易进来的时候在门口展板上顺了一眼，似乎来了什么小明星。
　　空气里传来一阵细小的抽泣，沈易点烟的手顿了顿又继续低头点上，转过弯角视线里出现两双鞋。
　　脚步一停，沈易抬眼望了过去。
　　是两个女人。
　　走廊很窄。高个子的女人留着不过耳的短发，双手撑在墙壁，右脚后撤，弯下腰的高度正好能和被她困在怀里长发过胸留着齐刘海此刻双眼通红的姑娘平视。
　　身后余下的空挡不够沈易走过去。
　　高个子发现沈易后动作没变，只是偏头看向他，目光凌冽，眼里的敌意分明。小姑娘却是别过了脸不想让人看见她。
　　沈易将帽檐往下压了压遮住了眼，伸手示意了一下，接着退回拐角，靠在墙边抽烟听着大厅里的轰隆声放空了神思。
　　小声的低语渐渐变成放肆的缠腻。
　　手指侧在一旁轻敲着大腿，沈易听见厕所那两个男人的说话声越来越清晰，还是关于之前的话题。
　　两人看见沈易站在拐角，随意的瞥了一眼步子没停。沈易在他们转弯的时候瞬间抓住了两个人眼中突显的厌恶和唾弃。
　　沉默过后是一连串交错急促的步伐。
　　沈易挺起歪靠在墙壁的身子，松了松毛衣领子舒了口气，抬脚时那个高个子女人从拐角出现，手紧牵着脸色通红的姑娘，擦肩时沈易和她对视了一眼。
　　那个女人向他轻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