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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王命 ...

  •   【零】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壹】

      祭司大人!你看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啊!

      『我出生在失乐园。』

      黑眼白,白瞳孔。。。阴阳逆反,这可是不祥之兆啊!

      『岛上的人信奉宗教,他们认为我是不详之子。』

      这样的孩子必须尽早处死!不然待他成年之日,岛上必将经受无妄之灾!

      『其实我并不是很想活下去。』

      不要啊啊啊!你们要对我的孩子做什么!放。。。放了他吧。。。求你们。。。

      『母亲为了保护我而被那些人烧死。』

      『。。。』

      『我没有名字。』

      【贰】

      可我最终还是活下来了。尽管如同蝼蚁一般。人们恨我,但也怕我。大祭司所做出的预言,岛上没有人会怀疑。
      每个人都相信,我的存在会给岛上带来灾难。
      可是我母亲已经死了。诞下恶魔的魔女已死,我的存在反而使他们有所收敛。

      但也仅仅是有所收敛罢了。

      快给我把这箱东西搬到夹板上!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祸害,小心点!敢打翻了看我不砍断你的腿!呸!
      。。。哟,怎么这副眼神瞪我?看见你的眼睛就恶心!嫌我说你娘?嘿嘿,你能怎么样?要不是那个魔女自愿上刑场,你早被烧成灰了!还看什么看!快往夹板上走!

      类似这样的人和事,其实每天都在上演。

      他们会拿辫子抽我,用铁烙烫我。一开始是痛彻心扉的疼,久而久之也就没有感觉了。

      同样的生活总会使人麻木的。

      『。。。直到。』

      【叁】

      那个一头银发的红瞳男子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在做梦。

      那天我十八岁。

      『预言灵验了。』

      他抬起我的下巴。
      这是元素针,它可以让你拥有接近神的力量。只是会付出一点代价。

      『接近神?』

      岛上有很多人因此而死,不是么?
      是的。他们是被神抛弃的人。不必为他们惋惜。我没有逼你尝试它,只是,你敢不敢赌一把呢?
      赌什么?
      赌上自己的生命,换取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他的眼眸狷狂邪魅。

      『我将永世臣服于他。』

      『那是我的王。』

      【肆】

      元素针插入心脏的感觉,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痛。

      我倒在混合着死亡与绝望气息的土地上,无力地望着夜空。今天的夜空格外漆黑,上面点缀着无数猩红色的星星。那是它们原本的颜色么?还是我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王尔德说,我们都生活在阴沟中,但总有人会仰望星星。

      只可惜,在这一刻之前,我连仰望星空的资格都没有。

      『王。』

      『你听得到吗。』

      『我。想活下去。』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间,我看到一抹银灰色总我的眼前掠过。那之后,世界便陷入了无尽的血红,耳畔环绕着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再次睁开眼时,我看到他就坐在我的身旁,嘴角微微勾起,平和似水地看着我。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充斥着我的全身,我的皮肤,血管,神经。

      原来这就是力量。

      我缓缓撑起身,他先我一步站起来,向我伸出一只手。

      你成功了,恭喜你。他的笑容仿佛又更深了些许。
      我拉住了他的手,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你对你的每一个……信徒,都这么温柔么?我问。
      信徒?他似乎并不认同这个称呼,转过身去,微微抬头看着夜幕。你知道堕天使么?他淡淡的问。
      知道。
      我将会成为带领着你们的路西法。我不需要信徒。他神色逐渐严肃,却又不显得冰冷。从今天起,你便也是堕天使的一员了。夜莺。
      夜莺?我疑惑。我没有名字。
      不管你曾经有没有名字,从今天起,你就是夜莺。他再次转身,凝视着我的眼睛。须臾,轻笑出声。你知道么,夜莺是为数不多会在夜晚鸣唱的鸟类。它们,代表了希望。很适合你。

      我怔怔地看着他。那一刻我在想,若是时间能就此凝固,我愿以性命交换。

      片刻的出神之后,我单膝下跪,闭上双眼。

      『是。路西法大人。』

      【伍】

      我艰难的把砍入肩膀三寸深的钢刀拔出,一瞬间只感到嗓子一热。不过硬是忍住了,这么干净的地板,血污还是能少一点就少一点的好。
      面前是三具损种堕天使的尸体。瞬间移动,听上去是个神气的异能,只可惜我根本无法完美的驾驭它。刀被我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无力地仰面倒在地上。明明是同期的堕天使,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和他们差距那么大,似乎每一个人对异能的熟练度都是与生俱来的,只有我不同,只有我需要反复的练习但是效果甚微,勉强杀死几个损种还险些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全身的力气仿佛都消散了。全身的血液也仿佛都流尽了。

      『你只有足够强,才有资格、并且有能力站在我的身旁。』

      我曾经的家乡——如果那也算是家乡的话——如今是堕天使的聚集地,如今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岛屿是我第二次生命的开始之地。我明白,想要留在这里,只能变强。

      当我艰难地坐起身准备继续的时候,背后传来了浅浅的笑意。

      辛苦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我回头,带着些许不甘。我还可以继续。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呢。他笑笑。你如果就这么死掉了,怪可惜的。
      言罢,他向我伸出手,点头示意。

      只是这一次,我淡淡的避开了那份温存的关心。尽管我知道他是真的想拉我起来。

      君臣……有别。我艰难地吐出这四个字。

      似乎有一瞬间的失落在他赤色的眼眸中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

      你这么想……也好。他顿了顿,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警铃声撕扯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有讨厌的老鼠混进来了。他皱皱眉。让鸠给你处理一下伤口,立马跟我走。

      话音未落,他的背影便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尽管只是短短一句话,个中的威严之意,不言而喻。

      『所谓王命,当是如此。』

      【陆】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凝神远眺。遥远的海面上依稀能看到还在呼啸着的龙卷风,而在风与岸相隔的地方,停着数十艘类似军舰的船只。
      很显然,那是那些不具异能的普通人才会使用的侵略工具。

      怎么会……我似是没话找话,因为这个问题并没有提出来的必要,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两种可能。他依旧维持着那幅淡漠的神情。一,我们之中的某个人将通过风阵的方法与路线告诉了这些老鼠;二,这些老鼠是赛缪尔亲自放进来的。夜莺,你认为呢?

      他看向我的目光,异常深邃。

      『我的王。他在怀疑我。』

      我……不知。

      嗯,不知也罢。他神情似乎有些许缓和。你一向没什么主见呢,夜莺。算了,先不说这个了,眼下我还得会会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走吧,瞬间移动,到岸边去。
      等……等下。我有些不可置信。你一个人应付那么多人么?不通知卡门他们……

      一个人?他打断我的顾虑。怎么是一个人?

      我不是,还有你么?

      【柒】

      直到此刻,我才算是彻底意识到,我的王,他根本不止是意志强大。他的异能,真的可以与神媲美。

      此次对我们进行“围剿”的人,少说也上百了,可他站在高高的峭壁上,仅仅用一个动作,一个字,便结束了这些人短暂的生命。

      砰。

      岸边的海水,似乎一瞬间就变的殷红刺眼。他看着我。这是我的第七感,精神控制。之前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也是怕麻烦。
      那为何告诉我?我是真的疑惑。
      这,得问你自己啊。他看上去难得的心情不错的样子,索性席地而坐,远远的望着海天交接的地方。淡淡的阳光浮在他的脸上,时隐时现,若有若无,将他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庞映得格外明亮。

      你会一直跟着我,一直听我的话,对吧?你不会走,对吧?

      他说这话时,语气中暗暗隐着一抹,名为“不自信”的情绪。而他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我的身上,这让我一时间无法做出恰当的反应。因为我并不知道,这两个问题,究竟是在问谁。

      我自然,永生臣服于你。我只能这样说。毕竟,我能活多久,区区几十载罢了。他给了我新生命,我却只能伴他几十载,也不知是谁赚了,谁亏了。

      听到我的回答,他似乎如梦初醒,这让我更加清楚地意识到,方才的话,并非是对我说的。

      也是啊,我是他的臣,我自然,不会离开。他必是清楚这一点才对。只是,这究竟是,不能离开,不愿离开,还是真正意义上的,不会离开呢?他未必需要这个答案。

      『不能,是要求;不愿,是情感;不会,是承诺。』

      『你需要我回答你么?』

      【捌】

      其实,我骗了他。我知道这次入侵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因为那人来找过我。

      不过这么说似乎不恰当,我仅仅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而此人现如今是以谁的身份潜伏在他的身边,我却一无所知。因此,我无法提醒他,要提防堕天使中的某一位。

      我不愿让他知道,我曾与这个自称K先生的人见过面。准确点说,是单方面会见。
      这个Mr.K,希望我离开他。

      你的胆识,我很欣赏。忠心耿耿,视死如归,为何要待在路西法手下?跟我走吧,路西法迟早会死在我的手上,到时候后悔,估计就来不及了。

      结果自然是被我拒绝了。只是,我却不敢告诉他。

      因为那深邃的目光,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怀疑,我也不敢去冒这个险。

      我需要他。非常的需要。那种只要待在他身边,仿佛天踏下来都无妨的安心感,是我过往十八年都不曾有过的。即使是母亲还活着的时候,也没有。

      『若我能一辈子陪伴着他,该多好。』

      所以那一天,他要我保护那个女人,或者说女孩,去波赛东的时候,我真的始料未及。

      【玖】

      袭击黑月基地的任务最终算是成功完成,即使我依旧是堕天使里做的最不出色的一个。七月的自爆出乎我的意料,他死了,我也没有好到哪去。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我拖着满身深浅不一的伤口回到失乐园,黑月铁骑全军覆没,而他只留了一个活口,就是那个黑色马尾的女孩子。

      后来我知道她叫四月。

      鲜血模糊了双眼,我只能勉强睁着一只眼看着他,在我准备单膝跪下时,他两步迈上前,扶住了我。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我有些拿捏不住他说这话的语气。疑惑有之,责备有之,心疼……似乎亦有之。

      『我竟从他说的话中听出了心疼。』

      『……我一定是疯了。』

      技不如人罢了。末了我又补充道。七月已死。
      我知。他向我伸出手,替我擦拭脸上的血迹,那银灰色的风衣袖口立时猩红一片。我下意识要避,奈何两人距离太近,我没能避开。
      怎么不让鸠先给你治疗就跑来见我?他的语气简直称得上温柔。
      鸠在给那个黑月女孩疗伤,我并无大碍。——况且是你让我完成任务后就来见你的。最后一句我没说出口。
      黑月……对了,是四月。他像是才想起来一般。去疗伤,等四月醒过来了,带她来见我。
      是。我这才得以后退一步,他的手依旧维持着触碰我的姿势,在半空僵了一瞬,随即落下去。然后他示意我可以离开了。

      我继续后退,然后转过身,向大厅走去。

      那个时候,倘若我回头看一眼他,哪怕仅仅一眼,我就可以看到,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我,而那目光里的情绪,竟是满满的爱怜与不舍。

      只是,我没有。

      【拾】

      四月站在他的房间里,和他对峙着。我等候在门外,一言不发。

      无论是屋内还是屋外,都太过沉寂。

      然后我听到一个颤抖的女声。她似乎已经极力在维持着镇静了,但很显然,结果是失败的
      。
      你是……玄月哥哥……?……不,不对,你怎么会是他?你到底是谁?!

      然后我听到一声清脆的耳光在屋内响起。

      理智告诉我,此刻我不应当在意里面的事情,可我依旧是回了头,向屋内看去。

      那场景,当真是永生难忘。

      我听到她叫他玄月哥哥,我听到他叫她小四,我看到她在哭,哭得肝肠寸断,我看到他在笑,笑得柔情似水。

      他不是没有在我面前笑过,只是唯有在至亲面前,他才会笑得如此动情。那笑容里,有无奈,有心疼,有抱歉,有欣喜,有各种各样我从前不敢想象的情绪,都被糅杂在这样一个笑容之中。即使他的半张脸上有一个刺眼的掌印。

      『那是王,最真挚的感情。即使与我无关。』

      就在不久的将来,在我的生命即将流失殆尽之时,我的脑海里所浮现的画面,依旧是他此刻的笑容。

      最终他们交谈了什么我没有听到,我默默地退了出去,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我把头埋在两膝之间。我不知道我此刻是怎么了,只是觉得心很痛很痛。

      玄月。路西法。王。王。

      我的口中交替重复着这几个字,好像只有这么做才能让我冷静下来。是的,他是我的王,他是路西法,玄月不是我该叫的,我对他是绝对的爱慕,绝对的敬仰,无论他对别人怎样,我都不能有任何分非之想,我都不能有任何杂念。
      可是,可是,可是我依旧难受。我只是不敢承认,而我又不得不承认,我希望此刻站在他对面的人是我。这点小小的嫉妒不断折磨着我的五脏六腑,我爱他,我不求他也爱我——君王怎能爱上自己的臣子?我仅仅希望在他的眼里我是与其他堕天使稍有不同的,他从前只有在我的面前才会露出笑容,即使那笑容转瞬而逝,也足够我失神一天。可现在我才明白,他想在谁的面前露出笑容,都是无所谓的,因为他真正的感情,从来只属于那些唤他『玄月哥哥』的人,不属于我。无论是过去,现在,抑或将来。

      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原来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强,普通人的七情六欲,原来我也是有的。

      真可笑啊。我还以外我这一生,都不会再产生这种多余的情绪了。

      紧接着我听到他向我走来。我迅速调整好自己平日里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转过身。

      他依旧在笑,而这次,是看着我在笑。

      然后我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无论他爱谁,他都是我的王。不论缘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才是我该干的事情。

      『我是可以为了他去死的人啊。』

      然后他开口了。对着我。

      夜莺,带着她,去波赛东。不必等我。

      【拾壹】

      我没能弄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尽管只有区区十三个字。

      我看着他的双眼,等待着他的进一步说明。

      带她去波赛东,到时候会有人去带走她,这是旅店的地址和房间号码。说着,他递给我一张字条。之后与她一同行动的是三月,和你年纪相仿,他二人都没有第七感,尤其是四月,没什么攻击力,去那边的路上必然会有许多人觊觎她的身体。有你陪着,我很放心。

      他还在笑,我的心却越发地凉了下去。

      送她到了那边,然后呢?我几乎在颤抖着问出这个问题。因为此刻我的心中已经产生了极其不好的预感。

      然后,你便可以离开了。

      ……离开是指?

      我和赛缪尔也会去波赛东,之后的路,便与你们无干了。无论是找一份工作,还是去做别的什么,总之离开就好。失乐园我会毁去的,从此世上再无路西法与堕天使。

      我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即使再怎么有预感,当这话真的从他嘴里说出来时,我必须承认,我接受不了。

      ……若我说不呢?

      这是命令。

      那,为何这么做?

      不为何。

      我清楚这段对话就这么结束了。即便再怎么追问,也不会得到更多解释。

      我再次跪下。

      是。

      昨夜他为我拭去脸上血污的画面还未消散,今日他却要赶我走了。

      『自此一别,便是永别。』

      『而我,再次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拾贰】

      波赛东的天空此时漆黑一片,雨声淅淅沥沥,四月跟在我的身后,一路上两人均是沉默不言。

      很多次我都想停下来问问她,问问这个死了五个兄弟姐妹的女孩,她究竟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能将情绪切换得如此天衣无缝。在他面前,她是那样脆弱不堪,而此刻,我能感受到的,只有冷静,和淡漠。原来每个人都只有在特定之人的面前才会卸下面具,展现最真实的自己。那么我算什么?我甚至觉得她根本不需要我的保护,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了,还要怎么保护她?

      『失去了我的王,我还剩下什么?』

      就在我张张嘴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她抢先开了口。

      玄月哥,他希望我和三月最终可以获得第七感。她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情感。

      我心想你们的事情与我何干,将你送到目的地,然后离开,便是他给我的最后一个命令。

      她继续自顾自的说下去。我总觉得玄月哥哥还是和以前一样,他永远是希望我们好的。可他是真的杀死了他的五个弟弟妹妹。为什么?

      我微微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继续径直前行。要我回答什么呢,他为何下令杀死自己那么多亲人又为何要我保护这幸存的一个安全离开,这并不是我所关心的,我仅仅想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又因什么而赶我走。

      似乎是明白了从我这里不可能得到答案,她不再开口。

      不知走了多久,我终于依稀可以看到那栋木质旅店的房顶,手中纂着的字条已经被汗浸透。如果这条路再长一些便好了,我甚至开始后悔用瞬间移动带她来波赛东这一行为,毕竟等到她和那个三月会合后,这最后一个命令我就算是完成了,之后,便与他再无瓜葛。

      到了。她说。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此刻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紧张着,期待着,毕竟马上就可以见到自己的情郎了,她如何能继续冷漠下去?我不屑的笑笑,推开旅馆大门,接过老板娘递来的钥匙,和她一起朝楼上走去。

      房间的布置极其简单,仅有的家具便是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张破烂不堪的矮脚床,让人没有丝毫想要在此过夜的欲望。

      她先一步冲进去,只可惜房内并没有人,看来她的小情郎还在赶来的路上。而我站在门外,思考着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然后我看到她向我递来一件东西。给你的。

      我迈进房间,从她手中接过那件物什,低头的一瞬间,我只感到心下一惊,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很显然,那是一封信。

      似乎因为下雨的缘故,信纸显得有些潮湿,但这并不妨碍我一眼就看到了信封上那娟秀熟悉的字迹。

      『致夜莺』

      【拾叁】

      我感到自己拿信的双手在不住的颤抖,这很失态,可我顾不了那么多,信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根尖锐的针,一下,又一下,刺痛着我的神经末梢。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屋内只剩我一人了。我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应当是有人来过了,是那个三月么?或许吧。

      信纸似乎比之前更加潮湿,我感到面颊冰凉,伸手一摸才发现,那竟是我的眼泪。这让我回想起多年之前,我跪坐在肮脏的土地上,眼前是母亲被绑在十字架上活活烧死的画面。那时的我,眼泪也是这样无声地顺着脸颊滑下,在地面溅起小小的水花,我张着嘴,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痛苦万状地化为灰烬却无能为力。那时我哭了多久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觉得仿佛将一生的泪水都已流失殆尽。事实也的确如此,自那之后直至此刻,无论身心均是多么痛苦难熬,我不曾流过一滴泪。

      而这封信,却实实在在将我拉回当年的记忆。至亲之人离去,我只能手足无措地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我作为王的堕天使,在王危难之际,竟什么都做不了。若是之前我还对再见到他抱有一丝幻想,此刻却是连这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我缓缓侧身躺在地面上,双手紧紧捂住双眼,可眼泪依然从指缝中溢出,渗入地板的缝隙。一股常年无人清理的霉味钻进我的鼻孔,我却没有丝毫支撑起身体的力气。
      无边的黑暗如同打翻的墨汁一般在我的视野里弥散开,我又看到他了,他似乎正逆光站在我的不远处,表情模糊,似笑非笑。我努力想伸出手去触碰他,可最终碰到的,却是无数冰冷的碎片。

      然后我看到他的嘴在动。一张一合,似乎吐出了三个音节。

      『是,活下去?』

      『还是,我爱你?』

      【拾肆】

      再次睁开眼时,窗外灰蒙蒙的一片,雨已经停了,霉味混合着潮湿的气息,令人作呕。

      我竟在地板上躺了一夜。

      眼睛酸痛至极,我强撑着站起身,踉跄两步,只觉这感觉似曾相识。对了,在刚刚成为堕天使之时,我也是这样,艰难地站起身,只是这一次,再不会有那么一个人,伸出手,将我扶起。

      我双手撑在窗户边缘,努力不让自己倒下。王,你现在在哪里?你也在想我么?你……还活着吧?

      突然间,一种强烈的欲望蹿进我的脑海。我要去找他。不管他在信里是如何交代的,我都要去找他。去见他,听他亲口说出想说的话,然后,哪怕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纵然是下地狱,我也陪你一起。』

      似乎正是为了响应我的决心,就在这时,我看到天边一道落雷降下,淹没于重重建筑之中。

      那落雷我太熟悉不过了。

      那是白皇星戒指。

      『王,那是你吗?』

      我几乎控制不了自己抖如筛糠般的双腿,疯了一般冲下楼梯,跑了几百米之后才突然想到自己还有第七感。凭借刚刚的记忆,瞬间移动到了那落雷的附近。眼前是极为辉煌华丽的建筑群,正中那几乎十人之高的大门死死锁着。我极力平静着自己的呼吸,抓住旁边一个路人的胳膊,质问他这里是哪里,大门里面是什么。

      我本可以直接进去,可我需要一个心理准备。

      那人似乎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支支吾吾着,而我只听到了几个词语。

      角斗场。御风。黑发和银发。红瞳。

      我失魂落魄地放开这路人。须臾,伸出右手,在左肩上狠狠拉出三道血口。之前受伤的疤痕还在提醒着我依旧不够强大的事实,我却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知道我在本能的畏惧,即使隔着一扇门,我也感觉得到门内那巨大的压迫感。而只有疼痛能让我忘记这畏惧之感。

      我要见他。

      再次的瞬间移动,将我直接送到了角斗场的中央。

      他如同昨夜梦境一般,站在我的面前,嘴角挂着微笑。

      一只手从他的胸口伸出,还在滴滴答答的淌着血。

      人们对于我的凭空出现感到惊讶,角斗场顿时嘈杂一片,而我的世界,只剩他一人。

      他看着我,目光一瞬间流露出诧异,旋即又变的无比柔和,毫无半点痛苦之意。他颤抖着双唇,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可最终,只得一个字。

      走。

      走?

      『我亲爱的王,没了你的世界,你要我走去哪里呢?』

      霎时间刺眼夺目的白光充斥着我的视野,我却努力的睁大双眼,想要将他最后的笑靥刻在我的脑海中。

      赛缪尔,或者说K,吞噬了他。

      K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似乎在说话,而此刻,我只能听到一种声音。

      洪水宣泄一般刺耳的尖叫声撕扯着我的耳膜。我不知道那是我自己发出的声音,还是人痛苦至极时产生的幻听,我只感觉嗓子哽塞,鲜血上涌,眼前这个黑发的男人,在我的面前,亲手结束了王的生命。

      杀!杀了他!!!

      我不要命的向K冲去,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手中的利刃穿透了K的胸口,继而却绝望的发现,这个人,他是不死之身。没有哪怕一滴血从被贯彻的胸口渗出,可我的全身,已被无数闪电缠绕。仅仅一瞬间,我便听到了身体被撕开,以及鲜血喷涌的声音。
      我被激起在半空中,眼前血雾朦胧。可我却不觉得痛。我努力地仰面望着天空,仿佛这样就可以回到与他在失乐园相逢的时刻。他的银发扫过我的脸颊,痒痒的,他赤色的眸子依旧邪魅狂狷,他轻声唤我夜莺,他向我神手,将我从肮脏不堪的地狱带去那个由他一手建立起的国度。

      我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笑容。这次伸出手,能否将你拥抱,并且再也不放开呢?

      我说过的,纵使是地狱,我也陪你一起。你要我活下去这最后的命令,原谅我未能完成。

      我的王。等我。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或许这,便是我最好的归宿了吧。』

      【拾伍】

      致夜莺

      对于没能和你好好道别这一点,我深感遗憾。只能谨以此信,将想说却未曾说出口的话,一并交代。
      失乐园与你初识之时,当真一眼万年,你异色的双眸,绝望的神情,以及与世俗不相匹配的信念感,无一不在吸引着我。堕天使与路西法的定义,其实是我见到你的一瞬间所想到的,我只愿做你一人的路西法,带领你一人,在浑浊不堪的人间前行。
      我给予你力量,给予你名字,也给予你希望,而我唯一想从你身上讨来的回报,便是你永生永世的陪伴与跟随。未来无论我是陷入地狱,还是获得重生,我都要你不离不弃。
      只是未曾想最终竟是我食言了。
      毕竟这一天来得太快。
      我知道K去找过你,也知道你拒绝了他的邀请。夜莺,你知道么?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那时起我便彻底明白,你的心,只属于我一人。可同时我也很痛苦,我终究会死于K之手,届时,你该怎么办呢?我不愿你随我同死,只能赶你走。可我更不愿你一辈子蒙在鼓里,便只能以这种形式告诉你真相。
      这么多无奈的只能,更显得我的无用。我是神么?其实并不是啊。一个真正的神,怎会连带给心爱之人幸福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呢。
      很多次我都想要将你揽入我的怀中,可我害怕你离开,害怕你对我仅仅是敬仰,并无爱慕。不知你是否有看出来,很多时候我在你的面前都是不自信的。失乐园第一次被入侵时,我在海边的礁岩上问你是否会离开,我早知道你会说什么,而正是因为知道,反而不愿去看你的脸,因为我还是怕了,怕你良久的沉默是在构造一个美丽的谎言。而你最终对我说,你将永世臣服于我。为何一定是臣服而非陪伴?你的不会离开,究竟是不是承诺,我也无从知晓了。
      你毕竟是有所顾忌的,既然在你心里,我是你的王,那么我也必然不能有不符合这个身份的行为。一切的一切,我都只想依着你的想法来。
      我在尽力做一个君王,只属于你的君王。
      可我还是不够称职。因为在与你相识之前,我便下决心要当一个好哥哥,保护自己的弟弟妹妹们,为此,我可以献上自己的命。杀死黑月铁骑,让贪狼先生送他们去异界,是为了他们能躲过K的追杀,而要你带四月去波赛东,则是希望他二人能在紧急关头开发第七感,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你看,我为他们做了那么多,却未曾为你做些什么。或许我是个好哥哥吧,却令你伤透了心,最后还不得不赶你走。真是悲哀至极,明明最爱的人是你。
      那日我看着四月,她还是老样子,哭哭啼啼,在我面前,她似乎总是把情绪都写在脸上。然后我便想到了你。然后我便笑了。你从不在我的面前流露你的感情,可是自此一别,便该是永别了,我只能尽力将自己最好的样子展现给你。我知道你就在门外,你看得到我,所以便我笑给你看。那样的笑容,如今,我只愿给你一人。
      我不知道此行带着赛缪尔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选择,K必然会在波赛东对我下手,有赛缪尔在,或许可以稍做抵御。不过即使K吞噬了我,他也会遭到反噬,我的命,将是我最终的王牌。
      时间不多了,若是你看到了这里,请遵从我的最后一个命令。就此离开波赛东,不要找我,然后,活下去。
      你我二人当缘尽于此,这一世,我负了你。若有来生,希望我不再身担重任,那时,我定会揽你入怀。

      ——此生只爱过你一人的,玄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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