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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清平乐 雨晴烟晚 ...

  •   雨晴烟晚。绿水新池满。双燕飞来垂柳院。小阁画帘高卷。——冯延巳《清平乐雨晴烟晚》

      春分过后清明,秣陵大学内的法桐开始飞毛毛了。
      毛毛就是梧桐花开时雄花序边上的芽鳞片,毛乎乎地戳进人眼睛鼻子里,阿丘阿嚏不停,到了衣服里,也好让城市人体会一次什么是跳蚤。
      “阿丘——“
      涂涂今天已经打了三十六个喷嚏了,现在是下午两点过半,老不死的课刚刚上了十分钟。老不死是秣陵大学里一个教国学的老学究,因为长相老,教科又极为严厉,说话不好听,被学生们喊成老不死,贴吧上说也有老几年了。
      “阿丘——“
      洛诚边笑边偷偷记下这是涂涂的第三十七个喷嚏,这才去包里找纸,看了一眼空了的袋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涂涂你今天把我一包纸都用完了,晚上请我吃饭吧。“
      “你能别说话吗——啊——阿丘——“
      “你,你一说话我就想打喷嚏。“
      “要不我们走吧,去买纸,再去吃点东西。“
      “不好吧,老不死发现会给挂的,我可不想明年去补考。“
      “我请客。“
      “嗯——好,竹然别睡了,再睡就着凉了。“
      “啊?“
      竹然揉了揉眼睛,习惯性地理了理头发。
      “嗯,阿诚他请我们吃东西。“
      “那走吧。“
      涂涂心中腹诽竹然完全不顾忌老不死,跟着洛诚猫着腰就潜出了教室,由于他们本就坐在后排,门又没关,教室里每一个人发现他们。
      在退出门口的时候,涂涂总觉得有一道凌厉的视线,回头却只有竹然半眯着的睡眼。
      看错了。
      讲台处刚刚还在口若悬河的老不死突然顿了顿,涂涂心内大骇,刚打算拉着洛诚和竹然撒腿就跑,不想老不死并没有呵斥他们,只是把眼镜摘下来擦擦,又接着上面的继续讲下去。
      两个人舒了口气,还有一个浑然不知。
      一粒毛毛粘在老不死的衣服上,正是他刚刚擦去眼眼镜上的那粒。
      “猗猗梧桐树,前日繁花馥。西风不相饶,影疏不可暴。“
      ”坐看一叶落,余怀念群木。漫有千岁忧,流光如急毂。“
      涂涂捂着鼻子走在秣陵大学外的商业街上,阳光从梧桐叶间照进来,让他有些想睡觉,啊——啊丘。
      “去文山书店吧,那里大概有空位吧。“
      看洛诚找了几家茶吧都是满座,涂涂建议。
      “可是。“
      “可是什么呀,纸也买到了,你以为我就知道吃吗?“
      洛诚被涂涂训得一句说不上来,只好跟在他们后头。
      涂涂进来是想睡觉的,文山二楼有小茶厅,沙发,小藤椅,给人看书用的。涂涂拿着一本书装模作样起来,一会就靠着沙发被浅浅打起鼾。
      竹然倒是清醒了,又去看手机,看了又一脸失望跑去楼下看书去了。
      洛诚看涂涂睡熟了,走到玻璃落地窗前晒太阳,觉得全身都晒暖和了后又走回沙发上,脱下外衣,半抱起涂涂的脑袋,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又给他盖上自己的外套。
      啪嗒。
      有什么掉在了地上,却是涂涂刚刚拿来的书。
      《往事不可追,追也不复回》?没想到涂涂竟然喜欢看言情。想到一会可以用这个戏弄涂涂,洛诚不禁心里笑了笑。
      小心地翻开书皮,洛诚一页一页看下去。
      故事发生在建国前的中华,乱世焰火还未烧到的江浙秣陵,说一对梨园千金的事儿。说是千金实际上就是戏班主的女儿,只是这戏班子背景太大,能上着台子唱戏的,能坐在这戏楼坐下看戏的,都不是什么等闲。
      戏班主姓舍,年轻时候耍的一手好武生,不光短打时,身手矫健,一套动作漂亮,率直,干脆,又同时有唱念的好底子,做起长靠武生也是有分有度,忠勇智信,每出都是有板有眼。班主最出名的角儿是《战渭南》里的马超,一双眼珠子像是要吃人,那一身的狠劲荡得台下人血性直涌,到马腾全灭的时候,眼泪两行也是说下来就下来,毫不含糊。
      因为班主夫人钟爱月光,就把望舒拆开给了这对千金当名字。姐姐名望,妹妹名舒,一对姐妹自小到大形影相伴,不分彼此。
      这年,舍家戏楼前梨花开得比往年都白。
      这年,姐妹俩十七,长成一双碧玉,旧年里早到嫁人的时候,只是班主夫妇舍不得,一直绝了那些媒婆的发财心思,断了那些五陵少年的春心。
      京里来了帮公子,就在这舍家的戏楼边的狮子楼住下了。公子们来秣陵玩乐,听闻边头舍家有一双姐妹才貌双馨,就不免心里痒痒,天天买了戏票去看戏,只盼着能和这对姐妹来个一见钟情。
      却说这些公子里头有一位姓何的,他与众人不同,对那一双姐妹没起什么心思,倒是对这戏极为痴情。
      今个儿唱的是杨小楼的名段《长坂坡》,直演到赵云与糜竺甘夫人那段。
      只见这赵云一枪戳死淳于导,救下糜竺,飞奔夺马,回头问那糜竺。
      “糜子仲因何被擒?“
      糜竺应道。
      “只因保定主母,弃掷车辆而走,忽然来了一员曹将将我擒住;若非四将军搭救,险遭不测!“
      赵云又道。
      “可知主公下落?“
      这时候,看戏的公子没什么动作,只是洛诚腿上的涂涂却突然翻了个身,把头朝向了自己的肚子。
      洛诚苦笑一下,有往里面坐了坐防止涂涂睡倒下去,这才接着看书。
      糜竺回。
      “不知去向。“
      赵云将糜竺引向甘夫人道。
      “甘夫人在此,向前见过。“
      糜竺附身做礼。
      “参见主母。“
      甘夫人侧过身子,摆手道。
      “罢了!“
      坐下那戏痴公子在大伙正随着念白起起落落时,突然站了起来。
      “这地方甘夫人不该这般姿态的。“
      大家的眼睛都聚到了这公子的身上,公子这才觉得自己唐突了,于是又惺惺坐下了。
      这时候后堂里一阵骚乱,很快又平静下去,众人也没多搭理,毕竟台上的戏没停,这些票友的眼睛又怎么会转。
      公子因为刚刚的唐突造了几个白眼,也不敢再看戏,只是拿着那把扇子把玩,又是不是抬起头看看台上。
      “你刚刚说甘夫人不该什么?“
      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在公子耳边响起,一声脆响,扇子落在了地上。
      洛诚刚想翻页,腿上的人却又动了动像是在梦里吃了什么好的,还砸吧砸吧了下嘴。
      天色渐暗,华灯已上,落地窗外是大城市该有的繁华,远处耸入云霄的高楼,川流不息的车山人海,还有那些各式各样的招牌。
      六朝桂花鸭,赣大家小笼包,一丢丢奶茶,还有涂涂最喜欢的小马锅贴店。不知道涂涂在梦中是在吃牛肉混沌还是猪肉混沌呢。洛诚小心起身让涂涂的脑袋靠在沙发扶手上,涂涂睡得死,但在梦里也感到了扶手不如人肉靠得舒服,还不高兴地皱了皱眉毛。
      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六,竹然这时候才回来,左手提着三杯奶茶,右手是一本英文书。涂涂翻身掉在了地上,涂涂醒了。
      人刚醒,嘴里有点苦,看着身上的衣服,洛诚把奶茶递给涂涂,很甜。
      涂涂迷糊间,一时觉得那天让自己对他心死或许是错的,他是不是喜欢自己,这个念头又浮了上来,但是很快人清醒了,又把自己这犯贱心思压下去了。
      人家对你好一下,至于吗,涂涂心里对自己嘲笑,用手拍了拍睡扁的脸。
      “嗯,阿诚谢谢。“
      洛诚看他醒了,就拿手里的言情小说逗他。
      “想不到涂涂你外表上是个孩子,心里却想着谈恋爱啊。“
      “居然还偷偷背着我看言情,啧啧啧。“
      果然,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涂涂没去理他,把外套扔回去,拿着奶茶猛吸了几口,快步下楼。
      “走啦走啦,竹然,买回去再看了。”
      “是王尔德的《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呀。“
      竹然起身合上了书。
      “嗯。走吧。“
      涂涂在文山门口等他们,刚刚上面暖气太足,想着下来吹吹风,不想冷热一撞上,又是涕泗横流,伸手去掏包,却想起纸在洛诚包里。
      这时候一包餐巾纸递过来,涂涂有些讶异,捂着鼻子抬头,是他。
      是他?
      一个穿黑色长衫的年轻人,那双眼睛,是雪夜里吹埙的那人,涂涂想起来了,收拾好鼻涕,刚想去道谢那人却消失在了夜色里。

      如果他还是穿着那天的白衣就好了,涂涂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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