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以忘怀》汐曦哩

2、不喜欢这个同桌

　　趁着新课本还没有下发，同学们比较好换座位，严老师安排第一节课用来调整座位。夏小淮跟着老师去了办公室，拿了张名册回来，遵从班主任的要求开始组织排座位。严老师有意培养班长的领导能力和同学们的协作能力，就没有到班级里组织调座位，而是全权交给了夏小淮。

　　夏小淮回到教室站到讲台前，给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礼貌的微笑：“各位同学，今后三年我们都要在这个教室和彼此一起相处，希望大家能够互帮互助，共建和谐美丽大家庭！今天我们先按个子高矮排座位，当然规矩不是死的，一会儿视力不好或者有其他问题的同学找我协调~现在请大家安静地到走廊上按个子高低排成两列，男生一列女生一列。”

　　一番话讲的清晰明了，同学们乖乖地照做。所有男生女生都按从低到高的顺序排成两列，两两组合做同桌。班主任说，必须男女同桌，这个年纪就是要学会如何跟异性相处。此时在办公室里吹空调的班主任透过窗户望了一眼正井然有序张罗着的夏小淮和安静排队的同学们，很是满意。

　　旁边隔壁班的班主任也探过头来望一眼，又转回头去跟严老师讲话：“你就不怕他们成双成对的早恋？”

　　严老师狡黠一笑：“不会的。他们现在这个年龄正是男生看女生不顺眼，女生看男生更不顺眼的年纪，怎么会去早恋呢，没掐起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刚从小学升上来，男生们好多都没长个，一米五几的小个子，整天最爱聊的就是游戏篮球，女生偏偏对这两样都不敢兴趣，喜欢看偶像剧看言情小说，幻想着又高又帅的白马王子。

　　不过，夏小淮和吴以忘却是两个例外。夏小淮虽然在老师面前乖巧可爱，但实际上却是个淘气贪玩的假小子，带着小伙伴满世界乱跑，对于冒险有一种近乎痴迷的不可控制的情感。而吴以忘却安静地像个女孩子，好静不好动。

　　排好队，男生女生们不情愿地望着即将同桌的她/他，互相上下打量一番。有不怕生的已经开始打招呼互相自我介绍了。一组一组都分完了，只剩下全班最高的吴以忘和一直忙进忙出忘记算自己进去的夏小淮。夏小淮和吴以忘成为了同桌。

　　“嘿，我们还是同桌诶，好有缘。”夏小淮边说边向吴以忘笑，呲出一口白牙。

　　“嗯。”吴以忘也呲牙笑了，一瞬间就像阳光穿透了乌云，发出闪亮的光芒。夏小淮没太看清，因为仰着头的缘故，太阳光照进了眼里，和他的笑容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哪个是笑，哪个是光。

　　两人向课桌走去，夏小淮习惯性地一蹦一跳，吴以忘默默在背后走着，望着前面的身影，眼里浓浓，深藏着不知名的情绪。

　　第一节课就这样被消磨掉了，课间夏小淮和吴以忘帮着发了新课本，同学们看着桌子上摞起的高高一丛书，都忍不住哀声叹气起来。

　　“天呐，怎么这么多门课啊！”
　　“而且课本还好厚啊......”
　　“光是习题书就有18本啊我的天！”
　　“这是摧残祖国的花朵......”

　　夏小淮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小小默哀了一下逝去的童年。果然初中和小学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忍不住跟同桌讲话：“唉你说这么多书学完会不会成傻子啊？”吴以忘愣了一愣，好像没料到夏小淮会忽然对他说话。“多学点总有好处的。”他想了一会儿，干巴巴地回答。事实上吴以忘一出口就后悔了，哎自己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虽然内心是希望她能好好学习多学点有用的，但怎么能这么直白呢，她听完一定觉得我不是同类。

　　果然，夏小淮听到这回答奇怪地看他一眼，不说话了。她的内心是，这一看就是个被驯养地妥妥帖帖的老实孩子，读书都读傻了，一点反抗意识都没有了，看来有时间要好好教导他一下，帮助他去除这种奴性，嗯！

　　两人无话可说，各干各的。夏小淮掏出手机给王小猫发短信，恐吓他中午必须请她吃饭，不然就把他发恐怖片给她害她迟到是事告诉他爸。而身边的这位把新发的课本随意堆到课桌里面，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垂眼看了起来，对于周遭的喧闹充耳不闻，对于即将到来的繁重学业也没半点在意。

　　夏小淮瞥了一眼那书，竟然是《追风筝的人》。这本书夏小淮看过，但是身边很少有同学看这类书。不禁对身边这个男生产生了好奇。夏小淮又忍不住想讲话了，“哎吴以忘，你喜欢看这类书啊？”

　　“还好，我什么书都看。”

　　“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本书，太让人气愤了，那个阿米尔太坏了，对于哈桑不但没有感激愧疚之情，反而设计陷害他，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没有人性，哼！”夏小淮很是愤慨地表示了自己对这本书的看法。

　　吴以忘没有立即接话，他低着头垂着眸，好像在思考。
　　“你知道哈桑为什么不说出实情吗？”吴以忘抬眸望向夏小淮，眼睛黑亮亮的，好像有很多想说的话呼之欲出，但是又被努力克制着。

　　“他是怕自己被侵犯的事情暴露出来，他觉得那样很难堪。”夏小淮回忆着故事的内容，距离看这本书已经过去很久了，她只记得一些印象。

　　“不，他很勇敢的，你忘记他帮阿米尔打架时的果敢了吗？他根本不害怕事情被暴露，他不说出事情，是为了保护阿米尔。

　　“嗯？”夏小淮不解。

　　“如果他说出实情，众人就会知道他是为了阿米尔才受到侵犯，阿米尔自此就需背上一个罪名，被道德捆绑束缚。他爱阿米尔，这是一种最高尚最纯粹的爱，他愿意为了爱的人而让自己受委屈。”

　　听了吴以忘的看法，夏小淮感到很震惊，一是震惊于这个同龄人，竟把问题看得那么透彻，自己离他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二是被这种爱而震惊，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傻的人吗？只求付出不求回报，爱而不得也要护之周全，即使自己被伤得体无完肤？想着想着夏小淮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有的。”吴以忘很笃定的说，黑亮的眼睛越加发出光芒。

　　“我不相信。这都是小说里杜撰的，现实中的人才没这么善良，现实中的人都是自私自利的，你不要被小说那个假想的世界蒙蔽了。”夏小淮耸耸肩，像是想到了什么，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忽然变得黯淡无光。

　　“你....你看过一部电影吗？《荒野生存》，里面有一句话，When you forgive, you love ,when you love,God's light shines on you. 不要在心中藏恨，要学会原谅，原谅了别人就是原谅了你自己，心中藏恨，你永远都不会快乐的。”吴以忘盯着夏小淮的眼睛，他希望面前的这个女孩儿，干净纯粹，心中充满善良和爱，即使曾经被伤害过，也能原谅，因为心中怀恨，就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夏小淮移开了目光转过头去整理桌面，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有谁天生就想恨别人的吗？受了伤害而不去怨恨，抱歉她不是圣人她做不到。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许过一个愿，如果妈妈能够回家，她就再也不闯祸做一个天底下最乖巧的好孩子；再大一点她许愿妈妈能够回来看她一次，她真的很想尝试着对某个人说出“妈妈”两个字，可是她没有这个机会；更大一点她已经不奢望见到妈妈了，她羡慕别人家的小孩儿童节的时候都有妈妈送漂亮的裙子，她也好想要，她幻想着有一天远方的妈妈忽然寄过来一个礼物，即使只是一封信也好，可是没有，这些通通都没有，她就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忘记了她曾经生下过一个宝宝，忘记了有一个孩子因为她的离开而没有了妈妈。当希望变味奢望，伤心痛苦不解怨恨都慢慢从生命里滋生了出来，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袭击她，让她夜不能眠。

　　甩甩头丢掉这些不开心的回忆，这是在学校，她不能脆弱地掉眼泪，她不能再回想，她必须做点别的转移注意力。夏小淮内心默念着，打开了语文课本开始了预习。可是怎么也看不进去，幸好铃声响了起来。

　　第二节课是班会课，每个同学都被要求上讲台介绍自己，而且不光是要用中文介绍，还要用英文再介绍一遍，美其名曰既锻炼了大家的即兴演讲能力，又帮助老师了解班上同学的英语学习情况。

　　大部分同学的自我介绍都平淡无奇，除了姓名年龄就是毫无新意的兴趣爱好，一不留心听就能溜走好几拨人。

　　让夏小淮惊讶的是，吴以忘竟然也是这平淡无奇中的一个，甚至更平淡，他说他喜欢看书，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其他信息可以抓取。他说话的方式像一个儒雅的绅士，脸色苍白，拿话筒的手指细长，细瘦的胳膊在白衬衫的衬托下更是白的透明。台上的他，一副与世无争的知识分子样。

　　桌上的《放风筝的人》安静地平躺着，偶尔被风吹动几页，封面上赫然写着几个好看的英文字母“For you,thousand times”。

　　他回来了，深深地望了夏小淮一眼，他不知道刚才的那些话是不是说的过重了，她刚才看起来似乎因为他的一番话而不舒服，他不擅长跟人交流，更不用说面前的是她当做珍宝的人。轻轻坐回座位，将书翻到刚才看的那一页，再一次沉浸到了书的世界中。他已经习惯了用书来缓解思念，即使思念的人就在眼前，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怕一旦出手，后果不是他能承受地了的。在旁静静看着她就好，不着急，不要吓到她，他这样对自己默念。

　　轮到夏小淮上场了，连故事都能够信口粘来，自我介绍更是张口就来，英语更是她的强项。为了显示她坐上临时班长并不是靠暗箱操作，夏小淮还是认真地打了一下腹稿，一口英语说得十分流利，还有意透露了自己多年的班长经历，表示将竭尽全力为班级服务，将班级打造成一个温馨友好团结友爱的集体。下讲台时，夏小淮用余光瞥到站在一旁的严老师露出的满意笑容以及广大同学们钦佩的亮晶晶的目光，心满意足而又不动声色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而同桌的某人，依旧沉浸在他的课外书中，这让夏小淮有些挫败。这翻激情澎湃的演讲就这么不被尊重，哼！不喜欢这个同桌。其实她没看到，当她在讲台上胸有成竹自信满满演讲时，台下有一个目光始终盯着她，一瞬不瞬，直到她演讲完才慌忙垂眸假装在看书，久久未翻页的书早已出卖了他。

　　不出一个星期，夏小淮就和周围的同学打成了一片。因为夏小淮既打游戏又看言情小说，不管和男同学还是女同学都有很多话题可以聊。倒是同桌的吴以忘同学，虽然夏小淮很好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他一直沉浸在他的书本中，周围的吵闹声对他而言仿佛都不存在似的，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张一张翻过纸张，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时时刻刻给人一种“闲人勿扰”的感觉。事实上，吴以忘对她以外的一切人，都不在意，对他来说，他们就像不存在似的，他的眼里耳里都只能看到她听到她。

　　这天课间夏小淮去小卖部买了一包奶糖分给大家吃，分完了只剩一颗，看看身边一直沉默着一动不动看书的同桌。夏小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糖果放到了他的课桌上，“喏，给你吃，很好吃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吴以忘，期待他能够高兴地接受，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和他成为关系良好的同桌。夏小淮总是希望能够和所有人和平相处。

　　“最后一颗给了我你就没有了。”低低的声音从面前那个人的嘴里传来。那人抬头看夏小淮，眉间轻微地皱起，声音里面透露着并不高兴的情绪。

　　夏小淮很是纳闷，给你吃糖你还不高兴，不知道在不高兴什么，这个人真难相处。

　　心里纳闷，嘴上却说道：“我经常买这种糖吃的，不差这一颗，给你吃吧，真挺好吃的，不骗你哦。”

　　吴以忘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拿起这颗有着奶白色漂亮包装纸的糖果，却没有打开吃，而是放进了课桌。继续沉迷于他的课外书。没有像夏小淮期待的那样，打开糖纸品尝她送的糖果，露出友好的笑容。夏小淮想，可能他不喜欢吃糖吧，又想，这个同桌真是不好相处。

　　吴以忘其实很想像其他普通同学一样和她打打闹闹，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他怕玩着玩着，他就控制不住想摸摸她的头，想抱抱她，想亲亲她。在他过往的13.5年生命里，与他作伴的是书海，是她的故事和照片。天才总是孤独的，无人能解这种孤独，他不愿和其他小伙伴一块儿玩，他说的话他们听不到，他们的话他又觉得幼稚无聊，他的生命里，还没有进去过什么朋友，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朋友相处，他不知道，一句话该怎样用怎样的语气和声调说，才能让人明白他的真实意图。他还没准备好，以一个最好的姿态吸引她的注意。那么，就先默默陪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