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遥》蛮川小妖

3、第一章完 初见大伯

　　宋沧海刚拒了商人朋友们的挽留，以侄儿女刚到为借口先离开了。他晓得接下去这些人要做一些附庸风雅的活动，他并不宜参与。

　　这些人并非文豪才子，但他们骨子里带着一种宋沧海难以理解的固执和风雅。兴许这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与其傻愣愣地呆在那儿，不如先回家去，尽管这样又会失去许多交流的机会，但宋沧海明白这些人心底里并不大看得上他这样的人。

　　想到回家，宋沧海就想起了自己许久未见的侄儿女，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他耸耸鼻子，把那股隐约的酸意逼回去，外衫裹紧了肥胖的身躯，塞进了两人抬的轿子里。

　　我弟弟可是读书人哩。

　　宋沧海不止一次这样自豪地想过，却不怎么将这件事拿出来显摆。他同弟弟宋云帆很久未见偶有联系，兄弟之间看似疏远但仍旧互相挂念。

　　那天夜里，宋沧海还梦见了小时候自己和弟弟放爆竹，他还只道是自己想弟弟了。
　　哪晓得没过几天，就收到了弟弟弟妹去上海出差遇到车祸的事情。

　　等杜春香被他拿着呆坐着泪流满面的样子吓了一跳时，他才想起青山还有弟弟的一双儿女在。

　　上回见到宋飞烟宋飞岚还是八年前，那时候宋沧海的生意还没有做到陈县，只在青山周边开了几间店铺做买卖。

　　宋云帆后娶的媳妇，叫林锦书的，是宋飞烟的生母，听说是上海人，脾气有些傲气。
　　大城市的姑娘，或多或少有些瞧不起人，对宋沧海这样大字不识的没个好脸色，杜春香她更是瞧不上眼，整日追求宋沧海理解不了的情调，一来二去两人家就生疏了许多。
　　就连两年前宋沧海迁居陈县，宋云帆也没来，宋沧海花大价钱买了一个几代文人住的院子，本以为能和宋云帆两家人住一起，没想到这份期望还是落了空。

　　一会儿见到侄儿女该怎么说？宋沧海难得地紧张起来，正巧路过几家不错的店铺，宋沧海迟疑着是否要买点见面礼。
　　林锦书曾将他送的礼物贬得一文不值，叫他心里难过了好久。他很担心自己的眼光能否让侄儿女满意。

　　侄女宋飞烟的喜好可能会像林锦书，侄儿宋飞岚可能更像陈霏霏？宋沧海猜想着。

　　陈霏霏是弟弟宋云帆的前任妻子，父亲临死前亲自指的婚，宋云帆虽然不大高兴，却并未拒绝。孝期一过，两人就结了婚，有了宋飞岚。

　　陈霏霏也念过几年书，不过是《女德》之类的，宋云帆瞧不上眼。宋云帆外出求学时一直是陈霏霏操持着家里的一切，宋沧海很佩服她。

　　好不容易宋云帆发达了有名了，陈霏霏却也没了。

　　宋沧海想了许多事情，只是到了家门口，他仍旧没有想好以什么样的面貌与两个孩子见面。
　　他在行商上的圆滑老练，此时派不上用场。

　　“老爷回来了。”没等宋沧海完全下轿，宋宝就迎到了轿子前。原先宋沧海很欣赏宋宝的机灵劲儿，此时却埋怨他怎么这么快速，自己还想着在门口想一会儿呢。

　　宋宝的嗓门不大，但提着嗓子的声音有些尖，叫院子里的人听见了，告诉了杜春香。

　　杜春香这边刚带着宋飞烟宋飞岚将院子转了转，听到这消息便说：“平日里可不会这么早回来，肯定是为了看你们心急了。”
　　说着带两人往前厅走。

　　于是宋沧海刚一进前厅，就见到了自己的侄儿女。他愣了一下，倒是宋飞烟宋飞岚先叫了一声“伯父”。

　　原本宋沧海打了些腹稿，这时候百感交集全忘光了，只说了几句“好”。

　　宋飞岚长得很像陈霏霏，又有三分像宋云帆，小小年纪俊朗不凡，长大了不知道又要乱了多少姑娘的芳心。

　　宋飞烟就更了不得了，宋沧海记忆里的林锦书美得寡淡，宋飞烟只有鼻子和林锦书一般翘，其他却不像林锦书也不像宋云帆。
　　不过她和宋飞岚站在一起气质极为相似，一看就都是一家人。

　　“我原本想一同去接你们，却没走开。”宋沧海找着话，有些拘谨的模样，“房间你们看了吗？”

　　两人具答：“看了。”

　　宋沧海便点点头，又问：“饭吃了吗？”

　　两人又答：“吃过了。”

　　宋沧海有点点头，话头又转到了前头：“房子可还喜欢？”

　　宋飞烟这下知晓这位便宜大伯怕是对自己两人或说对弟弟的遗孤却有几分情谊在，慢吞吞地应：“房子很好，我和哥哥住的地方竟然有一个小院子这样大。”

　　“原先本就是想要给你们一家子住的，”宋沧海说到这里不免遗憾起来，“前年的时候就去了信，一直推说不用，没想到如今.....你们只管安心住着，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你们伯母。”

　　听了这番话，宋飞岚放在膝上的拳头紧了紧，神色竟然有几分动容，开口说：“伯父有心了。”

　　宋沧海摆了摆手，意思不用这样客气，只是被挤得小了一圈的眼睛里漫上了些水汽：“你们好好的，就行了。”

　　杜春香趁机提了建议：“他爹，我想着把飞岚同齐光一起送去学堂，飞烟就同玉英进女学堂。”

　　“这些你做主就好，我当然信你的。”宋沧海一向将家事都交由杜春香管，也从不多问。这会儿飞烟飞岚刚来，杜春香才这样问，她知晓宋沧海对宋云帆的兄弟情谊。尽管她不喜欢宋云帆那所谓的文人气质，却尊重宋沧海的感情。
　　听到宋沧海这样说，她心里就有个谱了。

　　宋飞烟听见女学堂，下意识地看向了宋飞岚，宋飞岚轻轻摇了摇头，她便知道宋飞岚也并不知道女学堂是什么一回事。
　　如此，她开口问：“不知道女学堂是什么，和学堂不一样吗？”

　　宋沧海这才想起弟弟在青山是为了那里的山水，青山的发展并不及陈县的：“女学堂就是为女子开设的学堂，教的也不是《女德》《女戒》，是和男子的学堂差不多的学问，也会有教堂的人教洋文。”

　　说到洋文，宋沧海皱了皱眉头，他实际并不知道这洋文有什么好学的，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在这陈县懂得人又有多少？

　　洋文!
　　宋飞烟的眼睛亮了亮，她听外来的人说过，会洋文的人可少了，会洋文还能去洋人的地方生活。
　　宋飞烟倒不是对洋人生活的地方有什么向往，她只是真真好奇这种文学。她心里雀跃自己也能接触洋文，又有些担忧去到学堂自己就会露拙。
　　眼下也由不得自己拒绝，宋飞烟难免带了些愁出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上学，我和妹妹想要休息几天，熟悉熟悉环境，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宋飞岚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便用了迂回一些的方法问。

　　杜春香那里知道这两人的心思，真以为他们初来乍到对陌生环境还不大适应，老老实实地回答：“本来想后天送你们去报道，我联系老师的时候告诉我什么礼拜日我也记不住，只能初二送你们去了。”

　　初二就是四天后，既然已经联系过，怕也是不能改了。宋飞岚刚想要再开口，宋飞烟已经说：“那我还能同哥哥多熟悉几天，已经不错了。”

　　说着递给宋飞岚一个安心的眼神。

　　“齐光玉英今日是请假来接，明后日就又要去上学了，不然他们还能进进地主之宜。”杜春香说完，宋飞烟有些吃惊。

　　宋齐光也就罢了，宋玉英并不像是个爱上学的样子，看来是杜春香强烈要求的。

　　宋飞烟更加意识到自己多在学习上努力，才能显现出自己的价值。
　　宋沧海确实惦念着自己弟弟不假，但显然他更愿意将侄儿女直接交由杜春香照料。而杜春香不仅是听宋沧海的话，更打着自己的算盘：她是想要借宋云帆文人的名头，为自家的生意铺路。

　　宋沧海这两年在陈县的圈子没能打开，多多少少还是因为和陈县的商人不投机。照杜春香的话来说，这些商人带着一股子酸味。
　　话是这样说，杜春香却不得不为宋沧海考虑。

　　就像宋玉英原先她也不打算送去上学，只是宋沧海的商业伙伴家里的女孩都送去了，出于各种原因她都要赶着宋玉英去上学。

　　这下子宋飞烟宋飞岚来了，她恨不得人人都知道她将文人亲戚的儿女接来了，恨不得人人都知道她待侄儿女好。

　　宋云帆在陈县也是小有名字，不过是因为林锦书宋云帆不大亲近宋沧海，才让人家觉得这两个各方面不搭噶的人不可能是亲戚。

　　因此她恨不得明天宋飞烟宋飞岚就能去上学，若不是学堂的人说还需要些记录手续什么的，她连这中间这几天也不愿等。

　　就在这时候门房过来了，他在前厅门口停下，微微弯着腰，“老爷夫人，门口有个自称赵婆子，是表小姐表少爷在青山时的妈子，想要见表小姐表少爷。”

作者有话说

　　稍微介绍了一下宋飞烟宋飞岚父母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