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江南》静书不昭

43、第四十三章

　　“曦儿，我说我，爱你啊。”苏子荣笑着说道。
　　他看着苏馥曦，声音却轻轻的，像是从九重天外传来的一阵轻叹一样，幽幽随风散开，毫无真实感。
　　但是，对于苏馥曦来说，却像是一个重物，重重的击在她的心上。
　　苏馥曦就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定定的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男人。
　　良久，她才缓缓地问道：“苏子荣，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
　　“我知道啊，这句话，我已经想了四年了。”苏子荣抿了抿嘴唇，哑声说道。
　　“我爱你”这三个字，苏子荣在心里想了这么多年，在心中也不知道说过多少次。
　　在每一次看见苏馥曦时，或者是看不见苏馥曦，却在想她的时候，苏子荣都会在心中悄悄地说这句话。
　　苏子荣看着苏馥曦的表情，自嘲的笑了笑，神色有些落寞的说道：“我把我的感情，藏了四年了。”
　　“这些年，我每一次和你说话的时候，都非常清醒。因为，我生怕一不小心，就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我一直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眼看着就要成功了，然而今天，只差那么一点点儿，我还是失败了。”
　　苏馥曦看着苏子荣的眼睛，听着他的话。像是不认识他一般，怔忪着，而脑海中却是一片“嗡嗡”作响。
　　其实，苏子荣并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了，这应该是第二次。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苏馥曦微微有些失神。
　　她的思绪，不符事宜的走神了一会儿：应该是一年前吧。
　　那一天，是她的生日。没有办宴席，只有她和哥哥还有苏子荣，一起坐在院子中赏月喝酒。
　　那天，苏子荣喝多了，就抱着她怎么都不撒手，嘴里还一直说着“我爱你”。
　　但是那时候，苏馥曦没有当真。
　　苏子荣经常外出，见过的美貌之人，数不胜数，身上更是经常会有一些粉色的传闻。
　　更何况，他还是个这么优秀的人，又怎么会看上她呢。
　　当时，她曾认为，苏子荣口中的“你”，应该是另有其人的，哪曾想到……
　　为什么会是她呢？苏馥曦的眼睛缓缓落下，看着苏子抓着他的那只手。
　　随即，苏馥曦的眼神微微一顿。苏子荣的手上，有好几道血口子还有淤青，伤痕累累。
　　他这几天不是在准备及冠礼吗，到底是干了什么，才会把手给弄成了这样。
　　苏馥曦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是很快就移开眼睛，面无表情的说道：“苏子荣，你放手。”
　　“我不。”苏子荣难得的倔强了。
　　“苏子荣，你看着我。”苏馥曦抬眼，淡淡的说道。
　　苏子荣听话的抬眼看去，他看见苏馥曦的脸色面无表情，眼中饱含着对他的怀疑与不信任。
　　苏子荣的手微微一缩，缓缓的放开了苏馥曦。
　　然后，他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苏馥曦缓缓地离开，一步一步像是要走离他的生命一般。
　　苏子荣心中一慌，抬脚便想要追上去。
　　“荣公子，我劝你还是别追上去为好，给她一点时间冷静一下。”一直坐在一边的王子儒，颇有趣味的看完了全过程，这才有时间抽出空开说了句话。
　　苏子荣的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放弃追了上去。
　　他转过身看着那个坐在桌子后面的男人，他差一点儿就忘了，这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王家的王子儒，是吧。”苏子荣一改刚刚委委屈屈的样子，一对桃花眼微微眯起，语气中颇有些咬牙切齿的阴森意味。
　　要不是因为这个人……苏子荣心中恨恨的想着。
　　王子儒颔首，算是确定苏子荣的话一般。
　　然后，看着苏子荣充满寒意的视线，脸色不改的笑了笑。
　　他温温和和的指了指对面刚刚苏馥曦坐过的椅子，从容不迫的说道：“荣公子，请坐，我们来聊一聊吧。”
　　苏子荣冷笑一声，转身道：“我并不觉得你我之间，有什么可聊的。”
　　王子儒眸色淡淡的看着苏子荣离开的背影，也没有阻止。
　　良久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我还没看够呢。”
　　外面守着的小斯，看着屋中只剩下自家公子，便走了进来。一进来，就听见这句话，微微有些无语的看了王子儒。
　　“少爷，您刚刚叫住荣公子，是想说些什么啊。”小厮走进，好奇的问道。
　　王子儒捧着茶杯，漫不经心的靠在窗边，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
　　随后，他的眼神定在了苏馥曦的身影上，再看了看她的身后，眼中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紧紧地看着那一处，随意地说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好奇他和馥曦之间的八卦，想打听打听罢了。”
　　小厮一窒：“……”
　　王子儒瞥了一眼小厮，看见他脸上语塞的样子，微微一笑。
　　然后，他浅浅一笑。抬手替自己带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才继续说道：“骗你的，我是想 问问，有关于馥曦的病的事情。毕竟苏子荣是她的青梅竹马，应该知道些什么。”
　　小厮一脸疑惑的看着王子儒，但是看见他又看向窗外，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便没有再问。

　　“小姐。”苏馥曦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到楼下，看见苏格已经把马车备好，牵着马站在了“闲楼”的门口。
　　苏馥曦看着苏格，眼神一动，默默站着没有说话。
　　在苏馥曦的注视下，苏格的背脊微微挺直，身体有些僵硬。
　　不过一会儿，他的手上就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苏格有些迟疑的开口说道：“小姐，该回府了，请上马车吧。”
　　苏馥曦回过了神，歪了歪头，轻轻地说道：“苏格，你刚刚……”
　　苏格听到这句话，身形微微一动，低下眼睑，静静的等着苏馥曦的下半句话。
　　然而苏馥曦的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片刻之后，转过话题说道：“算了，我还是自己走回去吧。”
　　说着，她转眼便看见张老板迈着大步，从“闲楼”里走出来。
　　“苏小姐，您这就要走了？”显然是有人和张老板说了刚刚那件事，张老板的脸上充斥着担忧。
　　苏馥曦停下转身的步伐，浅浅的笑了。她对着张老板说道：“没什么事情，私事而已。张老板，我今天就先走了，您忙去吧，也别送我了。”
　　然后，扫了一眼身后的寻春和觅雪，还有踌躇不安的苏格。
　　齿贝轻轻咬了咬嘴唇，淡淡的说道：“苏格你别跟着我了，把马车驾回去吧。寻春和觅雪，你们也别跟着我了，和苏格一起回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说完，苏馥曦也不等寻春和觅雪说什么，便朝着张老板微微欠了欠身，转身款步离开了。
　　苏馥曦沿着玉桥，缓缓地走着。
　　她看着前方，脑海中又想到苏子荣刚刚说过的那些话，眼神有些茫然。
　　在苏馥曦的意识中，苏子荣的身份很多，可以是哥哥，是青梅竹马，是朋友，是玩伴，也可以是亲人……
　　她和苏子荣从小就认识了，这么多年里，苏子荣在她的人生中，占据着极重的分量，而身份也是多重的。
　　但是，在那些多的身份中，却唯独没有“恋人”这一种关系。
　　苏子荣从小就生的漂亮不俗，学东西也很快，家世显赫，脾气很好。
　　除了时不时的有些脱线，行为有些让人摸不着边际之外，他可以算是一个完美无暇的人。
　　苏馥曦感觉没有什么，是苏子荣学不会的，也没有什么是苏子荣做不到。
　　有的时候，连苏馥曦都会忍不住想，他是在投胎的时候，塞了多少贿赂给阎王爷的？竟然让他生的这么完美？
　　苏子荣也很受欢迎，受欢迎到什么程度呢。
　　苏馥曦总结了一下，觉得男女老少，只要是在他不发神经的时候，见过他的，没有不对他赞不绝口的。
　　而且每隔一段时间，苏馥曦都会听说一则流言。
　　那些流言，无外乎都是“某某某家的小姐，见到荣公子。惊为天人，发誓非他不嫁。”
　　想到这里，苏馥曦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子荣真的是个很容易招蜂引蝶的人。
　　而且，就在不久之前，苏馥曦还听说，“听风楼”的头牌妩儿姑娘，拒绝了所有人的邀请，只求荣公子陪她喝一杯酒。
　　妩儿姑娘，这几年在江南，可是个名人，连甚少打听窗外事的苏馥曦，都听闻过她的大名。
　　她虽沦落风尘，却只卖艺不卖身。相传她也曾是个书香世家的千金小姐，相貌、才学样样不俗。
　　这些年，她有多红，就有多少人想要为她赎身，娶回家当正妻。
　　可偏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妩儿姑娘扬言，“我妩儿这辈子，只想做荣公子的解语花。”
　　众人都说，妩儿姑娘不求名分，不求回报，一定是爱惨了荣公子吧。
　　这样一个敢爱敢恨，优秀不俗的女子，连苏馥曦都为之惊叹。
　　苏馥曦当时想，苏子荣这下子该被人家感动了吧。结果是，之后一个月，苏子荣都毫无动静。
　　然后有人憋不住了，去询问苏子荣的态度。苏子荣的回答只有一句话。
　　他说：“对不起，我们不熟。”
　　于是，又是一颗少女心破碎了。
　　她曾经无数次的想过，苏子荣未来到底会栽在那种女人的手上呢。
　　是清纯的，还是妩媚的，抑或是有才华的，还是绝色无双的？
　　但是很快，苏馥曦都一一摇头否定了。那些爱恋过他的女子中，不乏这样的人，可是最后的结果是，他都拒绝了。
　　于是，苏馥曦想到了一则流言。又再一次确定了，苏子荣喜欢男人，这个消息，也许不是空穴来风的。
　　可是如今，她却从苏子荣口中，听到了“我爱你”这三个字。
　　而且，还是对她说的。
　　苏馥曦自知平庸，也从未想过这些事。这件事，如此的突然，如此的不真实，让她怎么能够接受呢。
　　她很想将这件事，和一年前一样，当做是苏子荣酒后来的胡话。但是，当她看到苏子荣看她的眼神时，她却没有办法再骗自己了。
　　苏子荣的眼神中，慢慢的都是毫不遮掩的感情。那感情，经过四年的酝酿，就像是一坛酒一样，越发的浓厚。
　　就像是要把她包围一样，让她感到窒息，感到晕眩，却无法逃脱。
　　于是她，选择了逃避。
　　苏馥曦一路胡思乱想着，慢慢的走到了西苏府的门前，然后抬脚跨了进去。
　　心神不宁的她，没有发现，这一路上，一直有一个身影，默默地跟着她。像是守护着她一般，不远不近，直至看见她安全的走进了大门，才转身离开。
　　苏馥曦走进家中，对面一个小厮看见她一个人从外面走回来，先是楞了一下，而后很快便反应过来，恭恭敬敬的弯腰：“小姐。”
　　苏馥曦点了点头，刚想走开，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眼神微微一转，看向了那个小厮，缓缓地问道：“哥哥这会儿，在家中吗？”
　　小厮歪头想了想，继而摇头回答道：“不在，少爷刚刚出去了。”
　　“知道了。”苏馥曦面色不变的点了点头，然后神游一般的离开了。
　　走到馥安居的时候，寻春和觅雪两个人，早就已经回来了。
　　她们站在馥安居的大门处，焦急地张望着。
　　当看见苏馥曦的身影，出现在她们的眼前的时候，同时的松了一口气，小跑着走了上来：“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外面的天气很冷，苏馥曦的脸，冻得微微有些发红。
　　她走进屋子，轻轻搓了搓双手，一转身视线便在桌子上定住了。
　　桌子上还和她走之前一般，乱七八糟的。上面放着她给苏子荣做的礼物。她顿了顿，有些怔忪。
　　“曦儿，还有一天。”
　　“还有一天，我就成年了。”
　　“曦儿，你再等等我，我马上就可以娶妻了。曦儿，你别嫁给别人，我娶你，好不好。”
　　“曦儿，我说我，爱你啊。”
　　“曦儿……”
　　苏子荣刚刚对她说过的话，就像是咒语一般，在苏馥曦的脑海中不断的响起。
　　她猛地摇了摇头，急急地走到柜子前，从中翻出了一个精致的漆木盒子，将桌子上的那个东西，手忙脚乱的塞进去。
　　然后，慌乱的移开眼睛，仿佛是不想再看见一般。
　　“觅雪，你进来。”苏馥曦的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门被打开，觅雪走了进来：“小姐，您叫我？”
　　苏馥曦将手中的盒子递给觅雪，淡淡的说道：“这个，你去东苏府交给苏子荣，就说是我给他的及冠礼。”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这一章，大家也都知道苏馥曦其实是很自卑的，她是个长相普通的女孩儿，而苏子荣则是天之骄子，所以苏馥曦没妄想过苏子荣会喜欢他。
但是苏馥曦喜不喜欢苏子荣，就另当别论了=w=
这些微妙的感觉，我不确定我写出来了，但是希望大家能够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