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江南》静书不昭

33、第三十三章

　　苏馥曦缓缓地走到临时住宅的大门前，在门前站定，没有推门进去，而是静静地看着这扇大门。
　　良久，她动了动，才像是回过神一般，有些吃力的抬起酸软的手臂，推开门走了进去。
　　“小姐，你……你怎么是从外面回来的？”对面正好迎来了一个婢女，看见苏馥曦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脸疑惑，然后脸色变得有些担心，“小姐，您是不是……刚刚出去了啊！”
　　苏馥曦淡淡的点头，面无表情地道：“嗯，出去看了一个人。”
　　那侍女见道苏馥曦点头，顿时便焦急了起来，皱着眉头急急地说道：“小姐，你怎么可以出去呢？少爷说了，不让我们出去的啊……你要输被传染了，这可怎么好啊。”
　　苏馥曦看着那侍女一脸焦急和关心的样子不像是在作假，心中微微有暖流流过。
　　她弯了弯嘴角，浅浅地笑了，温和地安慰侍女，说道：“你别担心，我没事的。你赶紧回屋吧。”
　　然后，看见那个女婢要走上前来，苏馥曦后退几步，拒绝她的靠近。
　　之后，苏馥曦顿了顿，看着侍女，缓缓地说道：“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你也乱走了，早些回房吧。”
　　然后也不再看侍女的焦急地脸色，小心地避开她，准备转身从另一条路回到房间。
　　走了几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苏馥曦又停下来，转头和那侍女说：“我没什么胃口，不想吃饭。午饭，你们也别给我送来了。你们没事就不要来找我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之后，也不等侍女反应过来，便款款走远了。
　　苏馥曦走进房间，将门关起来，然后用木塞，把房门从里面锁起来。
　　紧接着，便感觉嗓子一阵的疼痛，她弯下腰，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内脏咳出来一般，听的人心慌。
　　等到，嗓子不疼了，苏馥曦停下了咳嗽，脸色微微泛着红晕，她抬眼看着眼前的景色。
　　只感觉，眼前晕晕的，所有的一切都有些模糊。
　　她静静地走到窗边，感到四肢有些乏力。于是便在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她静静地看着窗外。
　　脑海中，情不自禁地就想到那些病人死去时的样子。
　　痛苦的神情，亲人的眼泪，苏馥曦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彷徨与不安。
　　她用力的咬了咬嘴唇，逼着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又开始静静地回想起，她看的 那些医术，那些书上记载的瘟疫病例和解药。
　　在之前她回想的时候，就发现了几个很奇怪的情况。
　　那几次记载的瘟疫中的解药，都很奇怪。药方中，都有寻蚮草，复篷菱，还有一些其他杂七杂八的，都是很常见的，不怎么稀罕的草药。
　　寻蚮草，是有止咳的作用。在这个药方中，可以缓解咳血的症状。
　　复篷菱，是增强体质，强固体质的。在这个药方中，可以增强患者的身体，减缓发病的速度。
　　至于剩下的几味药材，有的是退烧，有的是养肺，各个作用都不相同。
　　当然，这些都不是让苏馥曦感到奇怪的地方。真正让苏馥感到奇怪的，是那剩下来的几味药材。
　　除了这些常见的药材，这些药方中，还有两位药材，是不一样的。而且，很奇怪的是，每个 药方中的这两个药材，苏馥曦想了好久，都不记得曾经在哪里听说过。
　　没有听人说到过，也没有在书中，见人提起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苏馥曦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感到疑惑，会不会是因为这些药材比较罕见，所以没有听说说过呢？
　　但是很快，苏馥曦皱起眉头，摇着头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想。
　　每次瘟疫蔓延的时候，被传染的人格外的多。那可不是少量的数字，而是成百上千的。
　　要是一个人或者是两个人，也许不会有什么，但是这么多人。这些药材，若是真的是罕见的，那怎么可能支撑那么多人的药量呢。
　　苏馥曦心中思绪纷纷，她总觉得她好像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但是却又怎么都想不到。
　　到底是什么呢？苏馥曦的眉头皱成了一个死结，心中有些烦躁地想着，脸色着急的咬着嘴唇。于是很快，被咬的苍白的嘴唇，渐渐地出现一丝的殷红。
　　但是，还没等到苏馥曦想出什么结果，她的思绪就被外面传来的声音，给打断了。
　　“馥曦！”是哥哥回来了，听到的苏涵卿声音，苏馥曦的神色还得了一些，心中焦灼的情绪，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此时的苏馥曦，这才注意到嘴中有淡淡的血腥味。于是她伸出舌头，轻轻舔去。
　　“哥哥，你回来了啊。”苏馥曦起身，脚步轻快地走到门后，隔着房门轻轻地唤道。
　　声音中，有着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开心。就像是在困难时，见到可以依赖的家长的孩子一样。
　　“馥曦，你给我把门打开。”苏涵卿站在门外，一向温和的语气中，难得的带了一丝冷凝与怒气。
　　哥哥的声音，听上去很生气啊，那应该已经知道她出去的事情了吧。苏馥曦心中想道，脑海中浮过哥哥生气时的样子。
　　知道哥哥是在担心自己，本应该害怕的苏馥曦，心中竟然有些莫名的欣喜之意。
　　就像是知道，自己在困难时，有人关心，没有被人抛弃一般的欣喜和欢愉。
　　苏馥曦开心地笑了，她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忽而，又想到，哥哥站在门外，是看不见，于是又轻轻地说道：“我不开。”
　　苏馥曦的声音软弱，语气中带着浓浓地娇软和小孩子撒娇一般的俏皮。
　　苏涵卿一听平时乖巧的妹妹如此说，心中有些焦急，又有些无奈。
　　顿时佯装生气，声音又冷下几度，淡淡地说道：“馥曦，你今天是不是出去了。”
　　“是啊。”苏馥曦听到哥哥问的这个问题，从中感觉到那份来着亲人的担心。
　　苏馥曦的鼻子微微有些涩涩地，她轻轻地嗅了嗅鼻子，软软地应了一声：“嗯。”
　　“那你开门，我要好好和你聊一聊。”得到妹妹确定的回答，此时的苏涵卿感觉自己已经在暴走的边缘。
　　他在门外等了片刻，还是没等到妹妹的回答。于是，也不再等待了，转头对苏格说道：“苏格，把这门给我劈开。”
　　苏格应了一声，上前拔剑，正准备行动，就听见屋里传来了声音。
　　“哥哥……”苏馥曦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了些撒娇讨好，还有些闷闷地，似乎是有些哭意。
　　苏涵卿听见之后，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不安。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妹妹接下来要说的话。
　　于是接下来，苏涵卿又听见妹妹的声音传出来：“已经晚了啊……哥哥。”
　　这句话，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将苏涵卿劈的晕头转向。
　　苏涵卿的脸色瞬间一白，他的身体微微晃了晃，死死地看着眼前的这道门，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无言。
　　良久，苏涵卿才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一样，声音有些颤抖，沙哑着嗓子，轻柔地说道：“曦儿，你……你在说什么呢？你……你不要开玩笑了，这个玩笑不能瞎说的。哥哥不骂你就是了，你……你先开门啊，你别……”
　　苏涵卿的声音轻柔地，就像是一片鸿毛一般，似乎一阵风就能够吹散。他的语气，像是在哄骗小孩子一样，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慌和错乱。
　　“哥哥。”苏馥曦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打断了苏涵卿的话。
　　她的声音低低地，像是小猫一般软软地，却有些哭腔：“我没骗你，我可能真的被传染了。”
　　“那你先开门。”苏涵卿的表情，很快就已经冷静下来。此时的他，看是去他依旧是那个温和从容的苏大少爷，冷静无比。
　　但是，苏格看见，自家少爷的手，在颤抖着。即使很细微，但是，苏格却感觉到了。
　　小姐自幼是少爷宠着长大的，如今这般情景。他知道，此时少爷的心中，怕是已经天翻地覆了吧。
　　苏格心中也有些担忧苏馥曦的情况，于是他抬眼，担忧地看着面前的这扇门，只希望小姐平安无事，这一切都只是一场错觉。
　　而此时，屋内的苏馥曦依旧是拒绝，语气无比的坚定：“不行，哥哥会被传染的。”
　　苏涵卿听此，脸上微微一怔。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妹妹一直都不让他进去了。本以为是她害怕被骂，原来是这样……
　　苏涵卿的心，像是被人猛烈的揪了一下，有些暖暖地，但是更多的，却是让他窒息的疼痛。
　　他听着妹妹的声音，心中暗暗地想着，妹妹是不是哭了？她今天把自己关在房屋中一天，是不是就是不想传染给别人。
　　一个女孩子，自己一个人面对着这件事情，那她的心中，该是怎样的彷徨害怕啊。苏涵卿的心中涩涩地。
　　此时的苏涵卿，却突然开始回忆，自家妹妹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但是，想了好久，却发现他记不得了。
　　在他的印象中，他的妹妹，一直都是开开心心的。像一个永远不知道悲伤，不知世事的孩子一样，纯真娇憨。
　　时而温柔，时而俏皮。妹妹安静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大家闺秀一样。但是，也会时不时的整些事情出来，让他这个当兄长的头疼一阵子。
　　苏家父母很早之前就出去云游山水去了，所以，苏馥曦从小便是苏涵卿养大的。
　　在苏涵卿的心中，苏馥曦永远就那个小小的一个粉团子。一直都是长不大的，而他有时候也在担心，妹妹要是长不大可怎么办啊。
　　但是，就在此刻，苏涵卿却第一次感觉到，妹妹长大了。虽然这一切，是苏涵卿曾经期盼过的，但是在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的心酸。
　　他只希望，此时的妹妹能够依旧长不大，然后像是个小孩子一样，扑到他的怀中恣意的哭泣。
　　苏涵卿咧了咧嘴，故作轻快的笑了笑，温和地说道：“没事的，你别担心，哥哥身体好着呢。”
　　说完了，也不再等妹妹说话，转头对着苏格使了一个眼色。
　　苏格领会了，紧接着便上前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剑，劈门，一气呵成。
　　只听见，大门“啪嗒”一声巨响。在苏馥曦还没反映过来的时候，房门便倒在了面前，接着，自己的哥哥，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
　　苏馥曦有些呆呆地。她看着苏涵卿，还是一如既往般温和宠溺的眼神，苏馥曦的眼圈红了红，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苏涵卿看着眼前的妹妹，微红的眼圈，染着鲜血的嘴唇，心中微微有些酸涩。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接着便缓缓地扬起笑脸，颇有些赖皮地说道：“馥曦，只不过是一扇门而已，揽不住我的。”
　　然后，他看见妹妹不赞同地皱起眉头，气愤地那双眼瞪着他。
　　于是，也不等妹妹说话，就走上前，捏了捏妹妹的傻愣愣地脸颊，笑眯眯地说：“现在，我进也进来了，还碰了你，要是传染的话，也已经传染了。你再想赶我走，也没用了。”
　　刚刚说完，苏涵卿便看见妹妹的眼珠，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了下来。
　　顿时苏涵卿便有些手无足错，他动作生涩地替妹妹擦拭着眼泪，轻声说道：“别哭，别哭，还有我呢。”
　　然后，只见苏馥曦哭的更厉害了，于是他便求助般地看了一眼苏格，见苏格也有些错愕，于是转头继续看着妹妹。
　　“哥哥，你欺负我。”苏馥曦哭的有些接不上气，弱弱地指控道。
　　苏涵卿一脸疑惑，替自己辩解道：“我哪有……我没有吧……”
　　然后，就听见自家妹妹又说道：“你刚刚吼我！”
　　苏涵卿顿时有些头大，有些气虚地说道：“那是因为……”
　　“我不管，你就是凶我了，还让苏格劈了我的门。”苏馥曦不等苏涵卿说完，哭着打断道。
　　语气无赖，偏偏还理直气壮，毫不气短。
　　苏涵卿有些好笑，无奈地看着哭的眼睛红肿，有些接不上气的妹妹。
　　良久，他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轻轻搂住妹妹，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温和地说：“嗯，是我的错，下次再也不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