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江南》静书不昭

257、第 257 章

　　二月十四日，江南天气晴朗。苏馥曦在昏睡了一天一夜之后，慢悠悠地醒了过来。
　　当她一睁开眼睛，看见苏子荣憔悴的脸色和眼中的血丝时，便知道自己估计又昏迷了挺久。
　　“曦儿你醒了！”乍一见苏馥曦睁开眼睛，苏子荣的眼中仿佛瞬间充斥了漫天烟花，五彩斑斓。
　　但是对着苏子荣如此殷切的表情，苏馥曦却丝毫没有动静。
　　因为因病昏迷的事情，苏馥曦习惯了，但是不代表这其中的滋味很好受。
　　就比如现在，她浑身上下疼得厉害，胸口一股子锐痛包裹着血腥味直往鼻腔间涌入，脑袋嗡嗡的疼着。
　　她很是难受，脸色惨白着。此刻的她不想动，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也不想说话，一个字都不想。
　　所幸，苏馥曦向来被宠惯了，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于是这一个任性，可算是把守在床边守了好久的苏子荣给吓坏了。若是往常，他当即扬声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曦儿不会说话了！”
　　然后紧接着，一群人呼啦啦地涌了进来。苏馥曦粗略地扫了一眼人群，当头的是已经快成她私人医师的王子儒，后面的是跑的比较快的苏涵卿和苏子箬，然后是爹娘扶着苏府的两位老人家。
　　一时间，平日里还算是比较大的藏梅居被挤得满满当当，场面十分壮观。
　　听见苏子荣的话，众人也非常紧张，一个个皱着眉头看着她。王子儒走上前，默默地给她诊脉。片刻之后，这才放下手臂说：“脉象紊乱，脉搏断断续续且虚弱……不过，馥曦的身子近来都是这样，这会儿还算是比较平静，按理说应该没有失语的症状啊。”
　　众人的心随着王子儒的话忽上忽下，听到最后明白了，苏馥曦情况还行。于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那曦儿怎么回事？”苏子荣大概是关心则乱，也可能是几天没睡的缘故大脑有点儿不清醒，很是着急的抓着苏馥曦的手，看着苏馥曦，“曦儿，你怎么睡了一觉就不能说话了呢？”
　　到底能不能说话是一回事，换句话说，她要是真不能说话了，你让他怎么回答这问题？苏馥曦心里只觉得面前的苏子荣傻到了一个境界，颇有些不忍直视，于是翻了一个白眼，觉得不说话不行了。
　　她缓缓地张了张嘴，一开始还真发不出声音，然后在苏子荣再次说话之前，赶紧的堵住了他的嘴：“我、我没事。”
　　浑身的疼痛还没消下去，嘴中的铁腥味还在，苏馥曦恶心地皱了皱眉，最终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苏子荣几句。
　　而众人则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既然说话了，苏馥曦也不可能只说一句话就罢休，于是她缓缓地扫视了一圈，声音沙哑地道歉：“让大家担心了。”
　　说罢，她的视线停留在众人或什或浅的黑眼圈上，顿了顿：“都是馥曦的错，让各位挂心了。馥曦已经没事了，别担心。”
　　“爷爷奶奶，你们应该没睡好吧，赶紧回去休息吧，当心身子。”苏馥曦笑着看着两位老人，言下之意很是明显，就是让大家回去休息。
　　众人也都心知肚明，再加上本也真的困了，于是也就不再说什么，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众人走后，苏馥曦扫了一眼还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的苏子荣，扭头问一边还没走的王子儒：“我这次……”
　　王子儒袖手而立，眼睛沉沉地看着她，缓缓说道：“你这次当真是凶险。昏迷之后脉象微弱，几次断了，最长的一次断了半刻时间，不光是你们家的人，就连我都吓坏了。”
　　苏馥曦脸色微暗，抿唇不语。王子儒继续道：“你这次能够救回一条命，还真得感谢新帝，苏子荣是在他送来的药材里找到了一个罕见的，刚好能够续你的命……这种时候，钱和身份当真是万能的。”
　　王子儒半是感慨半是打趣的说着，然后看着眼睛已经闭起来的苏子荣，扬了扬下巴：“虽然只是一天一夜，但是他可不轻松。”
　　说罢，他转身就离开了。
　　屋内重归于平静，苏馥曦看着已经陷入睡梦中的苏子荣，脸色复杂。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很开心，但是又很伤心。
　　开心是因为苏子荣一直守着她。将近一年的大病，将苏馥曦的身子彻底败坏，曾经昂贵药材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半点血色也消失不见。脸颊消瘦，脸色惨淡，本就普通的五官显得更加普通无华。
　　有时候，就连苏馥曦都觉得很丑。所以最近，她照镜子的次数越来越少。
　　但是，她伤心也是因为苏子荣。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她注定是走在前面的人，而被留下的苏子荣，必然要承受更多的痛苦。
　　苏馥曦忍不住将呼吸都放缓，就这样沉默地看着苏子荣。
　　“曦儿竟这么喜爱看我的吗？”苏子荣含笑的声音略带沙哑，疲惫之意显而易见。
　　看着他缓缓睁开的桃花眼，即使覆着憔悴的薄红，苏馥曦还是忍不住红了脸：“上床休息会儿吧。”
　　苏子荣于是二话不说，拖鞋上床了。但是依旧紧握着苏馥曦的手。
　　苏馥曦不自在地动了动，苏子荣睁开眼睛，看着她：“曦儿，就在这里配以陪我吧。”
　　苏馥曦一下子愣住了。
　　苏子荣这个人，在她面前经常仗着脸皮厚各种撒娇。但是那种撒娇说实在点儿，其实是在哄着苏馥曦，一般带着小心思。像今日的这种，带着示弱的撒娇，这才是真正的撒娇。
　　小心翼翼的，让苏馥曦看见他心底的脆弱和惶恐。
　　苏馥曦的心，蓦然地疼了。眼底起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不明显，只有苏馥曦自己能够感受的到。她点了点头，躺下来看着苏子荣，安静地陪着他……
　　下午，睡了一觉的苏子荣又活蹦乱跳地了，嚷嚷着要去给苏馥曦做吃的。苏馥曦无奈，没说什么。
　　毕竟这是苏子荣这段时间，最喜欢的事情。
　　苏子荣出去了之后，她发了会儿呆，让春回去看看苏子箬醒了没，醒了就麻烦她过来一趟。
　　不一会儿，苏子箬就过来了。
　　屋内所有人都退下了之后，苏子箬先说话了：“姐姐找我有什么事？”
　　苏馥曦笑了，伸手，苏子箬乖巧的走过去握住。她说：“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的。”
　　因为自苏子箬从尼姑庵中回来之后，就开始尽可能地躲着苏馥曦了。苏馥曦当然是知道为什么的。
　　见苏子箬不说话，苏馥曦继续说：“知道我今天喊你来是干嘛的吗？”
　　“因为那件事。”
　　“对。”苏馥曦笑了，“你也知道，我时日不多了，有些事情我得抓紧说了。”
　　“苏子荣是我丈夫，你是他的胞妹，又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看着你们从此以后形如路人。你们才这么年轻，以后还长着呢。”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刀，扎到了苏子箬身上。
　　他们还有时间，但是苏馥曦却没有了。
　　苏子箬看着苏馥曦，神色悲戚。倒是苏馥曦，无所谓一样笑了笑：“我今天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让你放下你心底的隔阂。苏子荣对你是嘴硬心软，不会说话，也省的我走后你自己钻牛角 尖了。”
　　苏馥曦说着就看见苏子箬的眼眶倏然红了，她伸手遮住眼睛，眼泪依旧从指缝流了下来。
　　“馥曦姐姐，这事我怎么可能放下啊！我是注定了，这辈子都要活在对你的愧疚中的。”她低声唔咽，仿佛一个迷路的小孩子一样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