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江南》静书不昭

219、第 219 章

　　苏馥曦突然询问道苏子荣，众人连忙回答“没有”，只以为是她想要见苏子荣，于是便又劝慰道：“他已经连夜赶回来了，应该不久就要到家了。”
　　闻言，苏馥曦反而是笑了笑，倒不像是失落，淡淡的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一样。
　　众人看着她苍白的几近透明的侧脸，甚至能够看见皮肤下那纤细柔弱的青色血管。纤长的睫毛垂下，掩住了眼中的神色，众人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
　　“苏奶奶，我同你商量一件事可好？”苏馥曦开口，声音乏力虚弱，靠在床上看着苏奶奶，一双明媚的杏眼中似乎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黑漆漆一片，似乎在看着人，又像是毫无焦距地看着远方。
　　“什么事？”苏奶奶看着苏馥曦这样，心疼的不得了，心想别说是一件事情，只要是她能够做到的，一百件都行。
　　“我想，我还是和苏馥曦解除婚约吧。”
　　苏馥曦的声音轻飘飘的，平淡无波。透过屋内的人，她看向窗外挂着的灯笼。那灯笼是在她昏迷前挂上去的，她和苏子荣的婚期已经快到了，两府的人都布置得差不多了，只不过这两日因着她昏迷暂停了。
　　那红彤彤的灯笼挂在那里，苏馥曦看着它，眼中却依旧一片漆黑，半丝红色的影子都没看见。
　　众人的脸色骤然变了。
　　苏馥曦之前虽然也有过类似的想法，但是到底没有伸张出去，只有苏涵卿和苏子荣知道，最后还是被苏子荣给压下去了。但是现在，看苏馥曦的样子，显然是已经想好了的。
　　当即，苏涵卿也不管还有别人在了，坚定的否定：“……馥曦！你在想什么，这件事你……”
　　“哥哥！”苏馥曦虚弱的扬声，毫不犹豫的打断了苏涵卿的话。她乌黑的眼睛看着苏涵卿，缓慢而坚定的说道，“哥哥，听我说。”
　　看着苏馥曦眼中的神色，苏涵卿心中那气急败坏的怒火和不可名状的恐惧感渐渐地压下去，默默地闭上了嘴。
　　这是苏馥曦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与苏涵卿争锋相对。
　　“既然已经没办法了，也没必要再耗着了。”苏馥曦看着众人一脸惊惧的神色，淡淡的勾了勾嘴唇，笑意却没达到眼底，“你们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众人沉默，一时间哑然没人回答。
　　苏馥曦也不在意，无所谓的收回视线，看着苏奶奶牵着她的那个手上，那只手腕上带着的玉镯，是苏子荣未婚妻的象征：“我从来就没觉得赫连黎会给我留什么后路……”
　　“我已经已经时日不多了吧？”苏馥曦抬眼看着王子儒问道。
　　王子儒默默地扭过头，不回答。苏馥曦眼中闪过一丝泪光，毫无血色的脸色扬起一抹笑容，她半开玩笑地继续道：“既然如此也没必要成亲了，省的成亲不久就让苏子荣挂上鳏夫的名号，不好听。”
　　说罢，她抽出手，从手腕上褪下手镯递给苏老太，笑道：“苏奶奶，这个手镯曦儿该还给你了，以后可千万要给苏子荣找个比我好千万倍的媳妇，可千万别像我这般让苏子荣这么劳心劳力。”
　　苏老太默然看着那玉镯，叹了一口气，站起身不接那玉镯：“我们家从没有悔婚的传统，这玉镯也断没有送出去还收回的说法。曦儿，你这个提议我和我家老头子都是不会答应的。”
　　“你若是想要退婚，也可以。等苏子荣回来你和他说，他若是答应了，收回了这玉镯，我们老俩口一句话都不会说。他若是不说什么，那你就是我们苏家的媳妇。”
　　苏馥曦苦笑，可不就是因为苏子荣不答应她才会现在说的么。她无奈地垂下手：“那苏奶奶，若是我说我不想嫁给苏子荣呢？”
　　“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了。”苏馥曦轻声道，“强扭的瓜不甜是不是？”
　　这一次，苏老太不再说话。她深深的看着苏馥曦，看着她的手死死的揪着被子，瘦弱的手背上青筋毕现。
　　“小曦儿，你若是真的这么想的话，就抬眼看着我再说一遍这句话。”苏老太贵为公主，虽然在江南待久了，平日里温和无比，一派江南人温吞的性情，骨子里却还是有着皇家的威严的。
　　且明眼人都知道，苏馥曦哪里会是真心的呢。不过是口是心非罢了。
　　苏馥曦垂着头，仿若没有听见一般，一动不动。但是死死咬住的嘴角还是暴露了她心中的想法。
　　良久之后，苏老太再次叹息，携着苏太傅朝外走去：“还是那句话，你去与苏子荣商量吧。”
　　待苏老太苏太傅两人走后，屋内再一次陷入了沉默。最后，众人都心照不宣的想要将刚刚的事情忘记一般，轻声的询问苏馥曦此时感觉如何，但是苏馥曦就像是魂游天外一般，垂着眼睛靠在床上，谁也不看，谁也不搭理。
　　于是，众人无奈，考虑到苏馥曦身子还弱需要静养，便一遍遍的嘱咐了春回、夏暖和卓然照顾好苏馥曦，便脚步沉重的离开了。
　　当众人都走了之后，春回和夏暖再次进入了房间。她们乖巧安静的站在苏馥曦床不远的地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苏馥曦。
　　苏馥曦依旧沉默的靠着床边一动不动，脸色苍白。
　　时间渐渐地过去，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夏暖点了蜡烛，将屋内照的昏黄明亮，苏馥曦依旧还是众人离开时的样子，一动没动。
　　昏黄的烛光中，苏馥曦的脸色朦胧了好多，沉默着垂下眼睛的样子，像是隔了层层薄纱，远在天边，不可触摸。
　　想要苏馥曦刚刚醒来虚弱的身子，夏暖好几次张口想要劝苏馥曦躺下，但是却说不出口，最后那些话在她的嘴边转了一圈，又被她咽了回去。
　　“呲啦”一声，灯烛爆出声响，苏馥曦鸦羽一般的睫毛微微一颤，像是回过了神一样。夏暖张嘴刚想说什么，却听见苏馥曦声音沙哑的轻声问道：“去问问司徒良，苏子荣今日回得来么？”
　　夏暖再一次默默地将到嘴的话吞下去，心中一边疑惑着苏馥曦的话，身体到是很忠实的执行了苏馥曦的命令。她走到房间外，让轻功比较好的卓然去问司徒良，然后再次走了进来。
　　屋内，苏馥曦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姿势一变不变，仿佛刚刚的那句话不是她说的那般。
　　三个人沉默着，不一会儿外面传来苏小荣叫了一声，仅仅一声然后就没下文了。因为苏馥曦病的缘故，苏小荣被放到门外看门了，此事叫出声显然是有人来了，只叫了一下必然是认出是认识的人。
　　于是，紧随着就听见窗前传来卓然的声音：“姐姐，司徒公子说，子荣大哥大约摸子时回来。”
　　说完这句话，卓然疑迟了一下，又道：“司徒公子还说，今日的事情他已经派人给子荣大哥传信了。”
　　说罢，春回夏暖转头看了两眼床上的苏馥曦。苏馥曦听到这句话之后，身上依旧淡漠，只是语气平淡无波的“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卓然在窗外等了一会儿，没听见苏馥曦说话也就一个闪身，再一次藏进了黑暗中去了。
　　就这样，苏馥曦沉默了许久，窗外绵延不断地雨声不断地传入屋内三人的耳中，屋内除了苏馥曦偶尔的咳嗽声，依旧平静寂静。终于，苏馥曦开口了，声音依旧沙哑：“时候不早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蜡烛不要熄了。”
　　“小姐……”夏暖想要劝一劝苏馥曦，却被春回拉住了袖子，闭了嘴。春回拉着夏暖，福了福身退下了。
　　屋内再一次，成了苏馥曦一个人。她沉默的抬起眼睛，看向虚空。她在等苏子荣，等他过来。
　　苏馥曦知道，苏子荣知道今天的这件事之后，就会过来的。然后，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让她开心的事情，毫无焦距看向虚空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微弱的笑意。
　　“曦儿。”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苏馥曦感觉快撑不住虚弱的身体睡着的时候，终于听见了那让她熟悉的声音了。她嘴角不着痕迹的勾了一下，然后很快又放平，淡淡地说道：“回来了。”
　　“你还是想解除婚约吗？”说这句话的时候，苏子荣已经出现在了苏馥曦的房内，站在窗前不远处，带着从外面进来的潮湿气，眼睛沉沉的看着苏馥曦。
　　苏子荣无疑是个好看的人，但是到底也不是什么池中之物。当他不笑的时候，那双漆黑的眼睛淡淡地扫过别人，就会让人有种被寒霜扫过的战栗感。
　　他以后若是成王了，必然会是个愿意让人诚服的君主。苏馥曦心中想到。
　　但是，苏馥曦却不怕他。即使是现在，她知道苏子荣在盛怒中，也不会伤害她。
　　“对的。”苏馥曦知道自己有些恃宠而骄，“你也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
　　“不可能！”苏子荣一扫袖子，手边桌子上的东西应声而落，在深夜发出刺耳的破碎声。外面传来细碎的声音，应该是春回她们闻声而来了，但是却在门外又停住了脚步。
　　苏馥曦眼睛眨都没眨一下，依旧无所畏惧的看着苏子荣，淡然的说道：“你发什么火？”
　　苏子荣这一次是真的气了，大步走上前，伸手死死地捏住苏馥曦的下巴，看着苏馥曦的眼睛，咬牙切齿的道：“你不会死的，你瞎说……”
　　“怎么不会呢？你这次是去大域找药的吧，找到了吗？”
　　看着苏馥曦淡漠的几近死寂的眼睛，苏子荣脱力一样放开苏馥曦的下巴，缓缓地弯腰，跪在苏馥曦床前，双手握着苏馥曦的手，放在额上，声音沙哑哽咽：“曦儿，别这样、别这样说，求求你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