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江南》静书不昭

186、第 186 章

　　繁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宽敞的道路两边林立着精致奢华的各种商店，街边随处可见推着小车叫喝着的商贩，和买东西的百姓。来往儿童的嬉笑声，伴随着干道中间往来不断的奢华马车的“哒哒”行驶声，组成了武国京城繁华热闹的景象，渐渐地飘向距离于此不远处的寂静官邸中。
　　苏子荣静静地站在原地，低垂着眼眸，鸦羽似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所有神色，在阳光的投射下，形成一片漆黑的阴影洒在他苍白的脸上。胸口的伤口应该已经基本愈合了，但是不知为什么，苏子荣却觉得疼痛难耐。
　　苏馥曦的话，像是一道道利箭，划破了苏府沉闷的寂静。
　　透过苏府的高墙，不远处的就是那条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街道上的热闹声不断地传来，人声鼎沸，笑语盈天，即使不用去看就知道，那是一幅安和的人间烟火图。
　　而这一墙之隔的苏府，却截然相反。那烟火图的热闹，也将苏府衬得更加孤寂……
　　阳光劈头盖脸地洒在苏子荣的身上，却冷得仿若寒天腊月，冻得苏子荣微微发颤。
　　苏子荣紧紧地咬住嘴唇，苏馥曦质问的话和这几天不断传来的消息在他的耳边回响：
　　“馥曦小姐昨晚受惊，得知主子重伤，心急之下口吐鲜血。”
　　打了你，你就能够知道我当时听到消息时的感觉了吗？
　　“馥曦小姐进宫了……”
　　打了你，你就能够知道我当时进宫找御医的绝望吗？
　　“馥曦小姐怒极攻心，吐血晕倒了。”
　　我知道你这是无奈之举，但是苏子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听见这件事的感受？
　　…………
　　良久之后，苏子荣抬起眼睛，僵硬地勾了勾唇角，竭力地想要勾起一抹笑容，他听见自己轻声地说道：“曦儿，我下次不了，真的对不起。”
　　这是苏子荣发自内心的道歉。
　　苏子荣看着对面的那个少女，刚刚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解释忍不住了也咬着牙，坚决连一丝除此之外的情绪都没有露出来，此刻却一瞬间红了眼眶，眼泪如江河决堤一般轰然倾倒出来。
　　苏馥曦猛地蹲下身，将脸埋在手臂里，放声哭了起来。苏子荣是第一次看见苏馥曦哭成这样，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哭的这么没有形象，哭着这么大声。
　　“曦、曦儿，你别哭了……”苏子荣走上前去，蹲在苏馥曦的对面，手无足错地看着她，想要触碰她却不知道该碰哪里，想要安慰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只能够呆愣愣地看着苏馥曦蹲在那里哭的撕心裂肺。
　　苏小荣也是被苏馥曦吓到了，但是很快就回过了神，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主人这是不开心了，也知道是面前这个男人把主人惹哭的。于是就不断的朝着苏子荣一通叫。
　　哭声伴随着狗叫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声苏子荣的安慰声，将这苏府便的热闹鲜活了起来，渐渐地融入了高墙之外的那个安和的世界……
　　后来，苏馥曦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停下来的，当然她停下来也不是因为哭够了，而是因为咳嗽。
　　大概是因为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了，本就没隐隐有些冒头的旧疾在她将心中的一切释放出来的时候，也随着一下子迸发了出来。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丝毫不比刚刚苏馥曦的哭声低。心肺处的疼痛，随着咳嗽一阵阵地抽痛，疼的苏馥曦眼前发黑，连着嗓子中的疼痛也明显了起来，像是被尖刀划过，或者是被沙子摩擦而过，让苏馥曦有种窒息的错觉。
　　强烈的咳嗽和疼痛，让苏馥曦的大脑处在极度缺氧的状态，她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地，听什么都不甚清楚，看什么也都像是隔了无数层纱，模模糊糊地，身子也渐渐地没什么力气，然后她就感觉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给接住了，熟悉的气息让她没有挣扎。
　　突然，苏馥曦全身抽搐了一下，然后她感觉一股冲力涌向喉间，紧接着一股带着腥甜味的液体自口中喷涌而出。苏馥曦知道，那是她的血，她又吐血了……
　　这下子，想瞒也瞒不住了，本来还想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再想旧疾的事的。哥哥又得生气了，可偏偏还是在苏府……这是苏馥曦昏迷之前最后的想法。

　　当苏馥曦开始咳嗽的时候苏子荣就感觉到不妙了，于是紧接着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一样，苏馥曦咳得越来越重。满脸通红的仿若窒息的样子，让苏子荣简直魂飞魄散。
　　“快！快把王子儒带过来，快点儿去！”随着苏馥曦倒地的一瞬间，苏子荣惊慌地吼道。他紧紧地抱住苏馥曦，将她稳稳地托在手上，想要抬脚将她送进主屋，却一低头看见一口鲜血自苏馥曦的口中咳出。
　　那抹猩红，像是一抹不详的预警，将苏子荣劈的支离破碎。他的瞳孔猛地缩小，呆愣了一瞬间，眼中带着一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恐慌，然后仅仅是一瞬间，他就回归神来，大步将苏馥曦带进主屋，一边走一遍怒吼着吩咐：
　　“去睿亲王府找睿亲王和王妃、世子过来！”
　　“再去一个人，赶紧把王子儒拎过来，直接拎过来！”
　　“去把我放在耳房暗格中的药丸拿过来！”
　　苏子荣轻手轻脚地将苏馥曦放下，站在床边看着苏馥曦，手无足错，大脑一片空白：“还有、还有，还有什么……哦，对了，去打盆清水过来。”
　　清水和药很快就过来了，苏子荣先是飞快地接过了药，用颤抖的手将药瓶中唯一的药丸倒出来，然后将苏馥曦的头扶起来，把药丸放到苏馥曦泛白的嘴唇边，低声说道：“曦儿，把药吃了……”
　　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和一丝不显然地梗咽。
　　药丸被苏子荣用巧力送进了苏馥曦的嘴里，入口即化。苏子荣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苏馥曦，眼中充满了期盼，会不会下一秒，这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就会张开眼睛，笑着说“我醒了”，或者带着以往的娇嗔，对她抱怨“我是吓你的，好让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急”。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仿佛是静止了一样，连时间都似乎被凝固住了。苏子荣眼中的期盼渐渐地落空，然后变成沉寂……
　　他终于知道了当时曦儿心中的焦急了。苏子荣心中苦涩地想到，当时他听见苏馥曦吐血的时候，心急的想要从床上蹦起来，却被压制住，但是现在才知道，那时候的心急和当面看见苏馥曦吐血时的恐慌是不一样的……
　　苏子荣缓缓地放下苏馥曦，将毛巾过水之后挤干净，然后动作轻柔地将苏馥曦嘴角边的血迹擦干净。
　　擦完之后，苏子荣又拉起苏馥曦的手缓缓地擦起来。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苏馥曦的手是有多冷，比在今年隆冬之时还要冷。他的心，蓦地往下坠去。
　　突然，苏子荣双手握住苏馥曦的手，将脸埋进手中。细微的声息从交合的手中传出，急促不稳的呼吸声，像是人在梗咽时一样。良久之后，苏子荣颤抖的声音闷闷地传出：
　　“曦儿……”
　　仿若是一声低泣，有仿若是一道叹息，包含着千言万语，悠悠散去。
　　王子儒来的也确实很快，苏子荣派去的人很忠实地执行了他的指令，是将他拎在手上一路提溜过来。
　　那时候，王子儒也才刚刚到家，凳子都没坐热，就冷不丁地看见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出现在他面前，飞快地说道：“主子让你去一趟苏府，馥曦小姐晕倒了。”
　　然后便站在原地，意识他快点儿拿东西。王子儒听罢，不敢怠慢，赶紧起身准备，结果东西刚刚准备好，就又见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他面前，直接问：“准备好了吗？”
　　王子儒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感觉眼前一花，耳边传来那个人的声音“东西你拿”，然后等王子儒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他在空中飞了起来。
　　于是第一次“飞起来”的王子儒当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大叫，行了一路叫了一路，也惊飞了一片栖息在数中的鸟……
　　不过，暗卫的态度虽然粗暴，但是执行力却是不错的，不一会儿他就到了落梅阁。王子儒还没站稳，就被苏子荣拉到床边。
　　“你赶紧看看曦儿！”
　　王子儒眼前还有些花，刚刚想安慰一下苏子荣“没事”，但是当他一低头看见苏馥曦的脸色的时候，猛地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王子儒的眼神微微一沉，他大步走上前，先是细细地观察了一下苏馥曦的脸色，然后翻了翻她的眼皮，脸色越来越差。最后，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直接将指尖当道苏馥曦的脉搏上，诊了一会儿的脉之后，王子儒的脸色已经可以说是相当可怕了。
　　苏子荣看着王子儒的脸色，心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