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画》绸效

7、第 7 章

　　撤开路障，皇室铁甲骑兵直驱入营，激起飞雪点点。
　　狂风烈烈，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
　　出发时，骑兵们精神抖擞，身上镶嵌金线的黑色铠甲光鉴照人，绶带飘扬，迎风昭展。可是如今却已是满身伤痕，风尘仆仆，只有眼神没有变，炯然如炬，明明都是已经瘦弱至骨节突出，却仍旧可以让人感到只要军号响起，他们便能再跃战场。
　　他们到底是遇到什么？
　　李熙一面赶过去，一面疑惑思索，脸色凝重。
　　柴靖渊突然跑至他身旁道，“刚刚接到的消息，边境那边的敌军有异动。”
　　“要打？！”
　　“没有，反倒像是准备撤。”
　　李熙一讶，急步趋前，骑兵队长已是肃容于马下。
　　“报告监军大人，奉清祝言监军之令，铁甲骑兵戊营第七队深入敌腹四百余地，缴自边际以北纳木沁等四城，歼敌军一万五千余人，杀大氏国主力蓝齐部副团长齐啸天。”骑兵队长双手将一枚人头奉上，低垂的看不清这名饱经战火的老将表情如何，只是在场的人都明白，这几句淡淡话里会多少惊心动魄的你死我活。
　　整个教场，无一人出声，唯能感觉到内心之中心脏鼓鼓声响。
　　一直以来，民风凶悍的大氏主攻，□□主守，可是国境绵长，难免有顾及不到之地，血洗屠城之事时有发生，居民深受其苦，十余年来未曾改变，也未曾有人想过改变，似乎每个人都已经习惯了如此被动。
　　可是如今，就算是最迟钝的士兵也该明白今次的进攻，将会给整个国家带来多大的震动。
　　也许……，不久之后……，就会翻天覆地了。
　　李熙脸色凝重，那一刹那，他发现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只能垂下头，拱手长揖，“辛苦各位了，感谢诸位……”
　　他们带来了自己想要的胜利。
　　所有的骑兵从马上下来，半跪于平身长揖的李熙面前，“扬我军威。”
　　“扬我军威！”
　　众人齐呼，声响震耳欲聋，久久回荡。
　　在所有人之中，唯有一个仍旧坐在马上的人分外醒目。
　　李熙抬眸，久久眸视着那个人。
　　好瘦。
　　他怎么会变的这么瘦？
　　比起骑兵，清祝言的状况好不到哪里去，一身血污已经染得身上看不清楚原本颜色，抓住马缰的手骨节发白，微微颤抖，平日白皙的脸色满是风霜颜色，却有一抹艳色血痕从脸颊划开，衬的眼睛泛着莫名光芒。
　　虎魄。
　　令人折服的流光溢彩。
　　李熙走过去，向他伸手。
　　清祝言没有动，李熙也没有动，一瞬不瞬的看着清祝言，手如同固守了般停在清祝言的面前，如同时间就此凝固。
　　“祝言……，好了，过来吧。”
　　李熙缓缓开口，清祝言终于有了反应，闭闭眼睛，将手放至李熙掌心，下了马。
　　李熙拉着清祝言走回他的营帐，早就担心的不得了的小袖急迎上来，看着清祝言大惊失色，泪水滑落，她的少爷什么时候狼狈成过这样子？
　　“去多准备些热水。”李熙吩咐小袖，自己则自炉上取下一直温着的水，取方帕子，让他坐至床旁，自己则半跪下在他面前，替清祝言拂去脸颊那道血痕，然后仔细的擦拭干净他的双手。
　　“我去晚了。”
　　清祝言终于开口。
　　“我知道。”
　　李熙轻抚着他的头发喃声安慰他，“我知道。”
　　见他们这般回来，身边没有卫迅，这就已经能大家都明白一件事情，支撑这个漠北天地的人，已经不在了。
　　“一路上我们用布匹将马蹄裹好，这样就不会留下痕迹，连晚上都没有停，可是我们还是迟了。到的时候，……，山谷里全是尸体，不管怎么叫都没有人回应我们，只有回音空荡荡的响着。”
　　清祝言双眸冰凉，压抑着所有情绪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径直叙述，“满耳全是风呼啸的声音，还有乌鸦的叫声，马蹄踏地的声音，踩的土地上，溅起的全是血红的冰，溶开了冰，土的颜色已经发黑，粘在包马蹄的布上，解了布，就粘在马蹄上，脚上，铠甲上，擦都不擦不干净。”
　　李熙屏息倾听，只是紧紧握住清祝言的手。
　　他的手却太过冰凉与僵硬，仿佛让李熙觉得自己的心也被结成冰雪。
　　“卫帅在那里。”
　　清祝言弓身将自己紧紧蜷住，背脊僵硬，自虐般的回忆那段噩梦，“可是几乎都认不出来他了，……，那么惨烈……，如果不是他到死都没有放开的那把随身佩剑天问，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那个深身上下没有一丝完好的人会是卫迅……”
　　清祝言猛然伸手抓住李熙的手臂，“卫帅难道不是我们这边不败的神话么！”
　　李熙静静的看着他瞪圆的眼眸，晶莹清亮，仍旧是那么的不相信，其实自己又何尝想要相信，那个人就这么不在了……
　　可是……
　　“祝言，没有人可以成为神话的。”
　　李熙苦苦道，清祝言颓然地松开手，默然垂首。
　　“我想把他们都埋了，可是不行，太多了……，人数太多了。我们一面埋，狼群一面靠近，它们甚至不用刨开我们埋好的尸体，只用在另一边大吃特吃就可以，吃的眼睛都发绿。赶了一次又一次，可是一点都没有，越来越多……，不但是狼群，还有乌鸦，越来越多……，我没有看到除了黑色之外的颜色。”
　　“没有铁锹，就用丢弃在地的兵器挖，可是天太冷，根本没办法挖成坑，就算是用手也挖不了。……，最后我们只能放弃，本应该放一把火让他们可以有尊严的离开，可我没有。如果放了火，他们就知道这里有多少人，会提防我们，这样的话，我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所以你断了和大营的联系？”
　　“我不知道消息会不会走漏出去，不能冒那个险。”清祝言淡淡道，“因为整个队伍要越过国境。”
　　“你那个时候就决定要攻入大氏？”
　　李熙急道，“那时还是你我推测，怎么就凭此点而涉险？！”
　　清祝言冷然一笑，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做工精巧造型特异，柄上花纹缠绕成一个燕字，“这把插到卫帅胸口却是被卡住拔不出来的匕首便已是足够证据！回来的路上我亦听说官樵的事，看来我的推测无错。”
　　李熙微微叹气，反正现在也确是已落实事情确为大氏所做，现在再去追究清祝言当时急进冒险的责任也无用处。
　　“那整个骑兵队越过国境却没有遇上什么抵抗么？”
　　“大概是因为我国从未越过国境，他们的边防守的很疏散，而且正在另一侧集结军队，所以基本上没有遇到什么抵抗，一路长驱而入。”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没有活口可以去报信。”清祝言淡淡道。
　　“什么？”李熙吃了一惊。
　　“不接受投降，不留俘虏，不准有反抗。白天潜伏，夜晚杀敌，我只留给他们一片焦土，水源里下毒，未来至少一年之内，根本就不会再有人在那里能在那里生活。”
　　清祝言抬眼看着李熙，眼中是如刀般的杀意，“他们必须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