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甜饼短篇合集》花曳

49、第四十九章

　　郄斌的阵仗有点吓人。

　　曲蔚坐在车里，透过前挡看着外面，脸都吓白了。

　　这这这，犯得着吗？

　　那天来采编的建尚地产开发的小区大门口，一横溜堵着四辆威风凛凛的渣土车，外面的甭想进去，里面的也甭想出来。小区的保安如临大敌，在渣土车那里试图跟司机沟通，那四个司机凑一块儿抽烟，理都不理。

　　“郄总，”曲蔚战战兢兢的：“咱这么做，是不是，是不是犯法了？”

　　郄斌抽着烟冷笑：“老子就是法！我今天就让他们建尚的人看看，动了我远大的人是什么下场！”

　　话音才落，外面传来刹车声。

　　曲蔚抬头去看。乖乖不得了，又来了辆大卡车，车斗里乌泱泱跳下来几十个青皮。头发推的就剩头顶心那一点发茬儿，一个个五大三粗，挺凉的天气都是黑背心裹在肌肉鼓鼓的身上，脖子上挂着小指粗细的大金链子，纹身张牙舞爪的，从上到下透着一股杀气腾腾。

　　曲蔚又偷眼看了下若无其事笑眯眯的郄斌，真心觉得这下怕是本分规矩了二十六年的自己要留案底了……

　　领头那个大块头走过来，敲了敲车窗，对着郄斌毕恭毕敬：“炮哥，人都来了。三十个，还有二十个在路上，顶多十分钟。”

　　曲蔚听的快吓尿了。要不要刚上班两三天就这么刺激的人生？

　　郄斌弹了根烟给大块头，煞有其事：“让兄弟们悠着点，给我堵着门就行，别动手。等我下一步消息。咱们是文明人，不能犯法，懂？”

　　大块头咧嘴笑，重重点头：“懂！炮哥放心！”

　　重新升起车窗，曲蔚先顶不住了：“郄总，这个，其实我也没受伤……咱们是不是，嗯，比如写篇文章严厉谴责一下就行？”

　　郄斌今天穿了件对襟黑色暗花中式褂子，跟黄世仁差一顶瓜皮小帽的距离。不过，还怪有味道的。

　　“谴责？哈哈哈。”郄斌笑的不行，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青年：“小曲你说你看上去挺大气势一爷们儿，怎么这么怂啊？你都对不起你练出这身腱子肉。怕个雕！天塌了斌哥比你高，替你顶着！”

　　说完又似笑非笑的深吸口烟喷了曲蔚一脸：“老大这是在代你讨回公道。等会儿让他们建尚地产老总来亲自给你道歉，并且交出打人凶手。小曲儿你先想想，怎么连本带利讨回来这笔账。是用拳头呢还是用双节棍？喏，你前面储物箱里有双节棍。”

　　还双节棍……

　　郄斌一直没下车，坐在驾驶座上电话短信忙个不歇火。

　　僵持了大概有半小时，五十个黑背心的庞大队伍从中间让开一条路，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白胖男人带着那天动手打曲蔚的几个保安出来了。

　　“郄总郄总，”胖男人上来就热情的要给郄斌递烟：“你看有什么事儿跟兄弟说一声，我老胡还不至于护短。咱弄成这样不至于，不至于。”

　　敢情还是认识的。

　　曲蔚站在郄斌身后，突然荒谬的有一种被保护的错觉。

　　郄斌也没给太大难堪，接过烟随手夹在耳朵上，稍稍低着头，有点无赖的看着白胖子摊摊手：“我也没想搞这么难看，可胡总手下的人实在不给我郄斌面子。知道这是谁不？”郄斌拇指后挑，准确的指了指曲蔚：“真以为就是个小采编？”

　　胖男人眨眨眼，突然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一巴掌拍到身边保安队长脑袋上，低声呵斥：“真瞎啊！上班不带脑子的？！还不快跟嫂子道歉！”

　　曲蔚眼珠子都要瞪脱框了。神马玩意儿？嫂子？！谁！谁？！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那个保安队长立刻来了个九十度大鞠躬，声音隆隆差点震聋曲蔚。

　　“对不起嫂子！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给您老添乱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或许是连郄斌都没想到这种剧情神转折，扑哧失笑，抬脚不轻不重踢了保安队长小腿一下。

　　“你他妈真瞎啊？嫂子你妈B，你家嫂子带把的？”

　　那位胡总没想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尴尬的直抓脑袋，头皮屑簌簌直落：“我以为，嘿嘿，郄总咱们去我办公室喝杯茶，我给你赔罪。”

　　“茶就不喝了。”郄斌又是那副要笑不笑的死样子，双手插在大褂口袋里，吊儿郎当的晃：“那天谁动手打我兄弟的？出来。”

　　一个四方脸抖抖霍霍站出来：“对、对不起……”

　　“小曲儿，”郄斌打了个响指：“来，别怕，那天他怎么打你的，原样给我还回去。”

　　曲蔚硬着头皮红着脸，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到比自己高一头的四方脸面前，鼓足勇气抬起右手，真诚无比：“不好意思我动手了。”

　　然后战战兢兢掸灰样的照着男人后脑勺来了下盖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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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蔚想起一句话。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眼下搁在郄斌身上看过去还真是很合适。

　　明明就是个皮包公司，挂了一堆牌子，办公地点一百二十平方，员工连老总一起六个人。

　　按说建尚地产也是个不小的开发企业，愣是忍气吞声被郄斌按着牛头喝水，看过去特别不可思议。

　　站在洗手台前面，曲蔚晃了晃脑袋，镜子里眼神迷离脸色通红的青年也跟着晃了晃脑袋。

　　喝的有点多啊这是。那个胡总非要拉着他和郄斌吃饭，说是好好赔罪。

　　一大桌子海鲜山珍的，酒水开的是茅台。陪客倒不是那几个小保安了，两男两女都是酒中豪杰，一张嘴叭叭叭，能把死的说活了。

　　曲蔚就这么稀里糊涂给灌多了。

　　身后卫生间的门被推开，曲蔚抬眼一看，正好在镜子里跟郄斌来了个眼对眼。

　　“多了？”郄斌歪歪叼着半截香烟，脸色微红，顾自走到洗手台边上的小便池拉裤链放水：“你傻啊，让喝就喝？心眼子是秤砣吗？”

　　曲蔚讷讷的：“郄总我不会喝酒，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想着别喝别喝的……”

　　后面话没说完，因为很不小心的，曲蔚同学瞄到了一杆很威武狰狞的枪，跟他自己不一样，跟它主人那张斯文俊秀的脸也很不搭。

　　视觉上的直观冲击太大，加上酒精的麻痹，一向谨小慎微的曲蔚都没想到，这绝对是非礼勿视的不礼貌行径，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男人放完水大大方方准备收起来提裤子。

　　“看完没？看完我收了啊。”

　　“哦。”曲蔚茫然的点点头，慢一拍的想到诡异的现状，瞬间恨不能撞死在洗手台上。这这这……

　　郄斌拿下嘴里的香烟掸了掸，闲聊家常的问话：“喜欢吃脆皮鸭？”

　　正无地自容的曲蔚如蒙大赦，根本想不通这话风有多清奇和对方话里是不是有什么深意，连连点头：“喜欢，喜欢，特别喜欢。郄总你呢？”

　　郄斌笑的意味深长：“还行，偶尔试试口味。”

　　可怜被下了套的曲蔚不自知：“我知道有家店的脆皮鸭特别好吃，改天带给你吃啊郄总？”

　　“好啊。”郄斌系好裤子，长臂一伸直接勾住曲蔚的脖子：“改什么天？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好了。”

　　“可是，”老实孩子很为难：“这都快吃撑了……宵夜吗？也不知道那家店这么晚开不开了。”

　　“我知道，放心。”男人胸有成竹，好奇的按了按曲蔚的胸大肌：“这练的可以啊，你再加把劲，看看能不能练出B罩杯。”

　　曲蔚满脑子黑线：“郄总，你真会开玩笑。”

　　“叫什么郄总，叫哥。”郄斌嘿嘿的笑，特别恶劣的坏样儿：“对了，我记得看过一个电影，里面那个肌肉男会抖胸。你会不会？给哥抖个瞧瞧？”

　　曲蔚：“……”

　　“屁股练的也不错啊。”冷不防郄斌原本勾着他肩膀的那只手往下落，很欢快的打了一巴掌：“啧啧，又弹又翘。”

　　原本曲蔚那张脸还称得上五月桃花，眼下风格立马突变成了动物园里猴子的红屁股，殷红欲滴：“你、你……”这太怪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郄斌表情又太过自然，就像哥们儿间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一样。

　　曲蔚绞尽脑汁转话题：“对了郄总，哦斌哥，下午那个人为什么叫你炮哥？”

　　“早两年老子年轻时候脾气不好，还有个原因，”郄斌眯了眼轻笑：“回头你就知道了。”

　　“哈？”曲蔚没注意后半句，前半句倒是把他逗笑了。酒精令人麻痹，却也令人不再那么拘谨：“你才多大啊，还年轻时候。说实话我都怀疑你没我大。”

　　正好走到包间门口，郄斌松开勾着曲蔚肩膀的手臂站直身体：“反正比你大。”

　　饭桌酒场上的郄斌，不得不说，曲蔚还是相当佩服的。明明老油条一根，却让对方觉得特别真诚爽快够义气，不玩虚的那一套，很快就能推杯换盏推心置腹，好的跟亲兄弟似的。

　　那个胡总，按照曲蔚的理解，哪怕脸上陪着笑，心里肯定是特别恨郄斌这种流氓行径的。

　　谁知道酒过三巡，胖男人连连拍桌子说跟郄总相见恨晚，以后一定要多多来往之类的话，还对郄斌趁机提出的合作意向想都不想就点了头。交代他身边一个什么谢经理回头跟曲蔚对接走流程。

　　曲蔚都听傻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化敌为友吗？

　　隐隐约约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曲同学捕捉到了一点真谛。

　　这次郄斌大动干戈，恐怕不只是替他曲蔚出头那么单纯，估计拿他当枪使了。

　　从饭桌上起身，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站在饭店门口，两位女士知趣告退，胡总跟郄斌勾肩搭背，心照不宣的打算换场子。

　　曲蔚进退维谷。

　　按照他自己意愿，他已经很想回家睡觉了。可是想着刚刚郄斌兴致特别好的说要宵夜吃脆皮鸭……

　　看着胡总跟他两个同事转过去说话，曲蔚借机走过去，压低了声音面色诚恳：“斌哥你们去二场吧，我就不去了。脆皮鸭改天我请客，这么晚了，太油腻的宵夜也不好。”

　　郄斌盯着他，好半晌没说话。

　　曲蔚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后脖颈子凉飕飕的感觉，像是被什么杀人狂盯上的猎物错觉。

　　“行。改天。”郄斌又是亲切温和的笑容，典型人畜无害模样：“改天专门挑个时间，留着肚子多吃点。”

　　曲蔚重重点头，开了个很笨拙的玩笑：“没问题，斌哥想吃多少都行，管饱！”

　　“管饱。哈哈哈。”郄斌拍了拍他肩膀：“行了，打车回家吧，记得要发-票，明天填单子给陈姐报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