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故北泽

13、Chapter 12

　　“回来了？我有事找李公子。”
　　两人从悦香楼回来时，看到站在房门口等待的和乐，旁边一家仆给打着伞，天际飘着零星雨滴。
　　闻言，李高映不做声，径直回房洗漱去了。
　　“郡主想问何事？”
　　“你们明日就要走了，怕再不问以后没时间问。公子知道映弟遇到什么事了吗？绝不是徐将军对他太严的原因。”
　　郡主并不知道李讌之前失忆过，还好她问的时候李讌已经全想起来了：“阿映他......接受辽北大营前一日，知道公主的眼疾是先帝命人下毒，还有他身上的封印也是，劝了好久，最后还是趴床上哭了一个多时辰......在这之前我还没见他哭过，被徐将军追着打三十鞭子都没哭过。”
　　和乐勉强照从曹江心那听来的算时间：“那时候他十八了吧......多谢公子一直在他身边。”
　　其实李讌觉得自己在李高映身边，没有多大用处。倒是李高映睡觉会经常不自觉的，抱着他，怎么弄都撒不开手，第二天醒过来问他，他又说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就觉得抱着他很安心。
　　“郡主这是说得哪里话。”
　　“公子此番跟着映弟回京，家人还在老家没接回来？”
　　“是，毕竟也没闯出什么名堂。”
　　“时候不早了，这个香囊替我给他，他晚上睡不好容易醒，要是好用里面还有方子，可以叫人配。”说着，从腰间取出一包香囊递给李讌，幽幽的药草味。由于已经是深夜，样式什么的是看不大出。
　　李讌结果香囊简单行礼：“郡主有心了。”
　　“那我先回去了。”
　　“请。”
　　他看着和乐离去的背影，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前两日看到在长宁屋外树下站着的李高映。

　　这头李高映刚泡完澡，换了件简单的素色长袍。
　　准备理行李，正巧看到进屋的李讌。
　　两人对视不过一瞬，李高映就知道了个大概，而后一个理行李，一个进去泡澡。
　　这对于他们两人来说，这种平静是很不寻常的。李讌洗好换了衣服出来，看到桌上放着一封信，是给曹江归的，看来是李高映放不下心做的一手准备。
　　他将信重新放了回去，慢慢走到床前，把和乐给的香囊放在睡内侧的李高映枕旁，而后蹑手蹑脚的上了床。
　　李高映睡眠浅，哪怕有人清醒着叫他名字他都能立马醒。
　　和他生下来带的眼疾一样，这个也是生下来带着的。
　　第二日，李讌吃好早饭，回房见李高映还没起来，直接掀了被子，伏在他身侧道：“阿映，阿映......起来了。”
　　“嗯......”
　　还在半梦半醒间的李高映要揉眼，另一个手不安分不知道放哪，摸到了香囊上：“这什么？”
　　“郡主知道你睡不好，特地找人给你配的香囊。里面有方子，我昨儿抄了份以后叫人再去给你配。”
　　“姐她还记得......”
　　“去车上想，赶紧起来穿衣服，早饭给你打包好了。”
　　“是，我的少爷。”
　　李讌不予理会，扔下句在门口等他，就走了。

　　李高映翻箱倒柜，正愁穿哪件衣服，这两月在王府住的时间，长宁给他做的衣服堆起来比他还高出半个头。
　　余光看到昨天晚上回来趁和乐拉着李讌谈事情，写给曹江归的信不见了。想了想应该是李讌看到，帮忙给他了吧，而原本放信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一架崭新的眼镜。
　　墨逸还没研究出能解他身上封印的药，眼疾自然而然只能拖着，反正这回他也不是上战场，戴着就戴着吧。忽而，想起一件放了许久的衣服，正好身上被秋风吹得冷，索性外面又套了件加绒毛的外衣。
　　整理好被他弄得一地的衣服后，钦差大臣又往行李里多放了几件衣服，这下才算是心满意足的往外面赶，临了还不忘拿香囊。
　　还没来得及跟李讌打招呼，就听到另一架马车檐上挂的风铃作响。
　　寻声望去，是丞相大人来给他们送行。
　　车夫在离他们三米开外的地方住了车，丞相没李高映那么讲究，穿得很是素净。
　　看着他下了车慢慢靠近：“今儿什么风啊，把丞相大人给出来了。”
　　李谟当即白了他一眼：“墨大人托我给你的药，最底下那包是给大哥的。我前阵子把爹娘和二娘接过来了，娘和二娘都给你备了衣服，怕去的日子太久。”
　　“这包是什么药？”
　　“说是调理气血的。”
　　“丞相难得出趟门，还给人带这么多东西，多不容易，还不快进去。”
　　钦差大臣这话语气是不受人待见，但是真话。
　　话刚说完，见少了个曹江归又道：“姐夫呢？”
　　“去上翰院了。”
　　“哦，那我们先走吧。”
　　“嗯。”

　　上翰院是给御林军总指挥住的，有英年早逝的，有意气风发的......
　　到高觉入住上翰院前，御林军还是一群富家公子的天下。高觉毕竟是正儿八经打仗打出来的，军功爵也摆在那儿，怎么可能容忍手下是一大堆贵公子，成天手不能提肩不能放的。像李高映他们能吃得起苦的宛如大海捞针。
　　看着他们就气不打一处来，御林军负责皇室的安全，那一个个从来没练过的身子，拿什么去保护皇帝。
　　于是高觉写了份折子，直面说了御林军内部的隐患，必须换成受过正规训练的军人，当然朝廷以后还是可以往世家里招人，但是要通过考核才行，为了公平，军人也要通过考核。皇帝觉得很有道理，就准了。
　　就这么撤掉了一大半的人，这当中不乏纨绔子弟。
　　说来也奇怪，居然没有一个人因为被撤而闹事情。
　　这天休沐，高觉还是如往常一样在后院里练功，就听到家仆来报说曹江归有急事求见，只好将武器丢给一旁随侍的下人，往会客厅走去。
　　曹江归过来的样子很是狼狈，要不是高觉提醒，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只见他粗略的用袖子拭汗，将李高映写给他的信递给了高觉。
　　“这字不错。”
　　“......”
　　意识到自己注意点不对，就赶紧看了起来。
　　信上说的是，担心江源背后推手是皇子，表面针对越王实际是防边疆的燕王。如此，江源驻军不会少，而跟他们的随行军队可能不够给他们喂的。必要时，直接跟圣上请旨，他们就在那边把人绑回去。
　　李高映说的发生概率极高，一个地方无缘无故出事情，却不是闹瘟疫。再者，前阵子皇帝把在各封地的皇子都叫回来，唯独七皇子没有回来。
　　“这上面写的，我跟陛下说过，但陛下还是执意要先试探。这样吧，我留在这儿，你去江源，那边发生的一切情况要随时回报。”
　　“是。”
　　“快去吧，这会儿走小道还能赶在他们到江源前到。”顿了顿，又道：“当年城破了也没见你这么慌张，放宽心。”
　　城破那会儿，曹江归还是个少年，正是意气风发的好时候，哪怕过什么。
　　这到现在一晃过去二十多年，战场和朝堂兜转来回，当年的意气他也不知道落在哪了。这么想着，忽然觉得自己满脸沧桑像个七旬的老人。
　　或许，这才是人生吧。

　　曹江归领着五百家将，自京城边门而出，绕过三条官道，赶在钦差大臣到之前抵达了江源。在一家酒楼住了脚，酒楼里没什么人，平常都是给往来过路的官人们落脚的，上至丞相将军，下至地方官。
　　他身边带着的人不多，看得小二有点懵，但还是把自己的职责尽了一遍。上完菜，还问要不要留宿，曹江归罢手示意不用。还招呼家将过来坐下一起吃，又叫小二往喝光了的水囊里灌满了酒，拿到手里放鼻尖闻了闻，是难得的好酒，却没喝只把水囊重新上了塞后又放回身侧了。
　　抓起一把面前盘里的花生，送嘴里吃。余光瞥见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人看着不到二十，穿着并不似寻常官吏，这使得他多留意了一会儿。
　　那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落座，只要了壶茶。
　　他刚倒了杯茶，还没来得及喝，就看到外头有个人贴着窗沿在他耳边窃窃私语，那人听了留下三个铜板就走了。
　　他这一匆忙起身，叫曹江归看清少年腰间的玉饰，不由得心头一紧。
　　见家将吃的差不多，结了帐便领着人往城门口走去。
　　一路上，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刚刚看到的人。
　　作为随行保护钦差大臣的曹江归心知，不管他方才看到了什么人，在没有和钦差大臣碰面前都不能轻举妄动，而且现在还没发生什么事情，动了反倒打草惊蛇。
　　钦差大臣的马车缓缓穿过了林子，在江源城门口停了下来。
　　曹江归上前相迎，并示意随行家将跟在其后。
　　待众人到皇帝指定的旅店落脚，钦差大臣看出曹江归有事要商量，于是屏退左右，连李讌都被叫出去在外面等着。
　　李高映正襟危坐在案前，一边清洗茶具，一边对曹江归道：“姐夫有话直言。”
　　“我在城门口落脚的酒楼，看到了七皇子。”
　　闻言，李高映洗茶具的动作顿了顿：“当真？”
　　“腰间的玉饰是圣上亲自赏的，世上仅此一块。”
　　“看来江源很安全。”
　　见曹江归不明所以没有应声，他又补充道：“我离开后就不会了。”
　　曹江归忽然懂了什么，没有再说话，便主动告退了。
　　负责巡视江源的钦差前脚刚走，后脚七皇子爆发动乱，到时候就会有人说是钦差大臣事没办好治罪。
　　可，七皇子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
　　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充斥着不合理。
　　源头是北疆蛮子的大联合进犯，随后南诏叛乱，现在的七皇子......

　　李讌走进来看到李高映手扶着额头，一幅头疼的模样。
　　屋里很暖和，可那个男人穿着不合时令的长绒，居然不觉得热。他上前要给他把外衣取下，挂在一旁的木架上，李高映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脱外衣。
　　两个月在平南王府里好吃好喝的供着，愣是没把他养出多少肉来。
　　桌案上茶壶的盖子开着，里面的茶水早已冷了。他突然想喝酒，摸了半天腰间没有酒囊，想起身边有个无时不刻盯着他不让他喝酒的人。
　　这酒劲上来了，自是怎么也按耐不住，直接把外头的曹江归叫了进来。
　　曹江归见他这么急，还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什么事？”
　　“有酒吗？”
　　“来前打了一囊袋酒，不够我再去叫小二弄些。”
　　李高映刚要说好，不料李讌抢在他前头说道：“将军再弄一小坛就好。”
　　闻言，曹江归看了看李讌，兀自下楼买了两坛酒，一坛是给他自己喝的。
　　这头李高映喝酒跟喝水似的，不一会儿就喝个大半，李讌上前一把抢走酒囊，厉声道：“你喝慢点，这又不是水。”
　　“啧，我多久没喝了，都没喝尽兴就被你拿走了。”
　　“你底子本来就不好，这才几月啊，你就穿那么厚的衣服了。”
　　“早知道出来前，找墨逸要些药酒了。”
　　“药酒也不准你这么喝。”说完，不给李高映机会，直接把酒囊放老远。正巧看到他腰间挂着和乐给他的香囊，做工很是精巧，看着不像是外面随便买来的。与他的长生符放在一起，竟无半点违和。
　　“香囊你带身上了？”
　　“嗯，虽然极力模仿娘的绣法，但我看得出是姐做的。”
　　“诶，跟我说说你还记得多少在王府的事情。”
　　“记不大清了，好像那时候我刚学会走路，赶巧那天姐生辰，父王买了个她喜欢很久的玩偶给她，我也喜欢。半夜趁姐睡觉的时候顺走了，结果姐醒过来哭闹，父王把我骂了一顿，最后还是给我买了个一样的，我天天抱着它睡觉。”
　　这叫记不大清吗？
　　李讌还没开口吐槽，就听到他接下去说道：“不过......我也就只记得这件事了。”
　　“郡主问我你遇到什么事，性子转变那么大。我就在想，阿映以前是不是真的和阿念一样，什么事都往心里放不跟人说。”
　　“但我遇到了你。”
　　这句话他成为辽北大营总指挥也说过，那么一瞬间，李讌觉得原来一直以来的依赖，不是他一个人对李高映莫名的信任来的，而是他们互相的。

　　2019.06.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