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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十三) ...

  •   “什……什么?”邵老板惊得呛了一口,忙追问道,“那个,那个吃人脑袋的怪物,是晚骧的弟弟?”
      就连沈敛一时也怔了怔,眉峰微微蹙起望了过来。
      渱砚却想,他怎么总是喜欢皱眉头?都快飞起来了。
      他对着沈敛道:“那怪物与你交手后不是便停下了么?想来你伤了他的瞬间,他本该因痛癫狂起来,但见你时却以为自己瞧见了曹晚骧。你想想,先前那大叔还有那阿曦,不都曾将你当做曹晚骧过?”
      曹晚馵成了那样的怪物,定然是没有神志的,甚至极有可能被什么人控制着。渱砚看他那眼睛便也知道,估计是个什么都瞧不太清楚的半瞎怪物,沈敛在他面前晃了两晃,那怪物对敌时必定细瞧,一不留神之下看走眼以为自己遇见了哥哥。于是便极力克制住自己,甚至不惜咬破舌头,生怕控制不住伤害了他,慌忙撤走。
      邵老板立刻附和道:“是是是,沈公子同晚骧确实有几分神似。”
      沈敛问道:“那你那符咒是做什么?”
      “我现在这个样子,”渱砚假笑着对沈敛摊了摊手,“想要动手是没什么可能的,倒还要谢谢沈将……公子先行出手救我一条小命。但其他事,我好歹还能帮上些忙。那个符咒只是用来看一看,那怪物究竟是不是生来便是妖魔鬼怪罢了,谁知啪,”渱砚虚握成拳的掌心骤开,“爆得那样彻底。”
      “这,这便是说,那怪物是晚馵所化的了……”邵老板伸出食指,一双手在空中颤着,“这孩子……怎么就成了这样一只怪物?他究竟同咱们有什么恩怨竟要这样不死不休……那可是好几条人命啊……”
      “曹家并无能人异士,这可是你们同我说的。”渱砚道,“他不过同他哥哥一样,也是来寻鲛人泪的,哪里有时间同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真正的深仇大恨难道不该另有苦主?曹晚馵究竟是不是自己愿意变成这幅鬼样子的,邵老板不妨想一想,他最后见的是谁?”
      “鲛人。”沈敛断言道。
      邵老板恍然大悟:“那天夜里回来直冲海岸的不是晚骧,而是晚馵!他,他也是去见那鲛人的!晚馵那日之后便不知怎么成了那样的怪物,夜夜吃人……是……是那鲛人搞得鬼!是那鲛人把晚馵变成了这个样子帮它来向我们寻仇!”
      曹晚骧在临走之前知道了当年之事,明白阿曦在此处并非出于自我意愿,而邵家同自己说的显灵与护佑,全部狠狠刻在她瘦削的脊骨之中,那些可笑的谎言由一只受禁锢的鲛人无数被迫承受的痛苦与牺牲所构建而起。
      他怒极而斩断她的桎梏,痛极而许诺她的自由。
      不再被锁住之后,阿曦却未曾离开这淌满自己血肉的地方,反而一日复一日地守在两人过去相约所处的海礁处。她等来的不是原本自己要等的人,而是一把由同那人如此相似的手握着,却又对她痛下狠手的刀。
      可曹晚馵才是那个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随着兄长的信笺只身策马狂奔来到因柳,也不过是来找那救人的方法。这样颠簸的一路中,到底是谁说服他相信鲛人目可遂他心愿?教他如此信服,乃至转头便暴变?
      渱砚的目光沉了下来:“真是不简单啊。”
      邵老板惊惧得慌,没头苍蝇般坐不稳起身小步踱晃起来:“那鲛人果真还是同以前一般凶狠!我年少时便知道,它实在是擅于谎骗,是信不得的!晚骧不听劝,好歹没有真出什么事……可它不是对晚骧也……晚馵可是晚骧的弟弟!它究竟是怎么下的手……”
      “眼睛,”沈敛面色凝重,先前从义庄出来时,渱砚便思索着问了几句,此刻他也将前后都串了起来,“曹晚馵取了她的一只眼睛。”
      在信中,曹晚骧所书的,必然是平日里自己同阿曦的相处,那些时间为夕阳金色余晖所渲,朦胧中暗蕴了无数未曾出口的动人。曹晚馵甚至未来得及同他哥哥见上一面,便因鲛人泪的无所用而前来因柳。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小镇上,他能够相信的,不是原本对他哥哥有所隐瞒的邵家严家等人,反而是那一只为曹晚骧所搭救,正在海岸处默默苦待其归的阿曦。
      若是本就是鲛人的她所告知,比起鲛人泪,反倒是鲛人目更能解燃眉之急;若是满身想要报答哥哥相救之恩的她所动手,自己亲自剜下了自己的眼睛;若是全心所系哥哥的她所说来,鲛人目失效极快,不能离人身,最好使腹温养,急切而又愧疚的曹晚馵又怎么能不去相信反而怀疑浪费她的一番好意?
      想来早在渱砚到达因柳之前,阿曦便已经感到了他的存在。
      那时的渱砚依旧改不了嚣张,既然已经为姬洹所寻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气息放至百八十里外。他那时想,从前认识自己的要么死绝了,要么早就失去踪迹,就算不巧遇见了,谁又能想到他渱砚还活着且成了这个样子呢。
      他纯粹借着自己从前留下的一点后手狐假虎威,本不过想笼个平锦城求个暂时安宁,哪知道给这边的提了个醒。
      在发觉渱砚愈发靠近此处之后,阿曦便干脆以鲛人夜歌来吸引他们这行人的注意。
      若是最初便以弱势求得了庇佑,又有谁能在瞬间反应回来,自己好好置在身边的竟是一把沾血的琉璃刀呢?
      “不好。”
      在渱砚脱口而出之前,沈敛便已经站了起来。
      要是阿曦原本的目的便是报复因柳,那么她接近曹晚骧是为了求得自由,欺骗曹晚馵是为了取得匕首,混入客栈是为了拖延渱砚,那曹晚馵化成的怪物与沈敛交手之后一去无踪,岂不是极有可能前去客栈,将发觉已经暴露的阿曦带走?
      而此时客栈中,剩下的唯有杨家兄妹几人而已。

      客栈大门紧闭,挂着的两只灯笼有一只已经熄灭了,另一只摇晃得厉害,烛舌扑闪,将影子拉得颤抖而重叠。门里头安静极了,本该有的走动声与时不时的说话声都不复,反倒像是所有人都老实安分地早早入睡了,就连一丝响动也不曾听见。
      渱砚刚想伸手推门,屋檐上便悄然垂下一条暗色的线,极长地抽了丝,几乎快挨近他的脑袋了,这才忽然断裂了露水般滴了下来,粘稠地砸在地上炸出花来。
      他侧身避开,接着头顶灯笼摇摆不定的光才看清,那并不是什么丝线,而是一滴黏黑糊红的血,从房脊上顺着瓦缝片隙一路淌下来,最后挂在了沿边,慢吞吞地落了下来,一滴两滴,在门槛前的平地上逐渐集了一小滩。
      这血泛着乌青,同曹晚馵变成的怪物身上流下的血呈同样的颜色,和阿曦伤口处也几乎相同。客栈的屋檐上原本整齐铺着的灰瓦此时已如遭重锤碾过,破碎不堪的碎片混乱地躺在一起,那由两条横木构成的房梁正危险地向下凹出了一个弧度,勉勉强强地撑住了。
      腥味不仅从高处荡下来,甚至从门窗的细缝之中渗了出来,渱砚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沈敛见他停住动作,便两步上前站在了他的侧后方,伸出手来越过渱砚便要将那客栈门推开。
      谁知那门在沈敛的手还未碰着的时候竟吱呀一声自行向内大开,离客栈最近的渱砚顿时一惊,心口都凉了几分,回身便撞进沈敛的胸口,一面抬手将人的手臂压了回去,一面又扶着沈敛的腰身将他带至了好几步之外。
      “渱砚?”
      从那黑洞洞的门内走出来的是一个身着杏玉色衣裳的少年,一只手还搭在那方才打开的木门上,镂空的玉冠束着头发,刚跨出门来,疑惑地盯着面前的人。
      还没等渱砚松下一口气,姬洹便拧了脸上的表情提起声音骂道:“你这又是在干什么呢?”
      “你也太像个管家婆了。这个是你说的那个什么了不起得很的那什么沈将军。我们刚以为这里面没活人了呢,你这不吓我一大跳,”渱砚收回手抖了抖袍袖,对着姬洹指了指沈敛,又转身对着沈敛道,“这是姬洹,我儿子。”
      沈敛的表情一下变得十分微妙起来,目光瞬间便投在了正对着自己点头的姬洹身上来回上下游走了好两圈。
      姬洹:“放屁!”
      转而又对着沈敛正色道:“沈将军见怪,这人就没什么正经的时候。我来的时候碰巧同那怪物打了个照面,但沈将军不必忧心杨姑娘和其他人的安危,几人正在后院等候,都无大伤。”
      沈敛对他点头道:“实在多谢。边走边说罢。”
      渱砚凑到姬洹身边戳了戳:“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姬洹瞬间变得茫然起来,眼睛都瞪圆了还轻压着声音,“那边有点不对劲……我这不刚来找你,还没见到人呢,一进客栈谁知道是那么个东西来接的我,我还以为又是你吓我呢!杨姑娘一喊我才反应过来画了个界护住他们,谁知道那怪物见到我便转着冲去二楼,破窗而走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渱砚同沈敛对了眼神:“果然。”
      “杨姑娘不是说来找鲛人趾么?你们怎么招惹出那么一个大家伙?鲛人呢?还有天上那堆死气,我天,除了战场上我都没怎么见过这么重的怨气,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渱砚拍了拍姬洹的肩膀,暗叹一口气:“那堆死气就是拜那鲛人所赐,她满股的怨气同那些个被怪物咬掉了脑袋的死气缠在一起飞天了,小气得很,一点光都透不下来,怎么找鲛人趾?”
      姬洹抬头望了望黑沉沉的天,为难地问道:“那……那鲛人呢?”
      “就是她一手造出的那怪物,刚刚在你面前把她从二楼带跑啦!早就叛变啦!他们私奔啦!现在别说头顶的月光光了,就连半滴的鲛人血都没掉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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