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时光》若依_

4、乱花迷人眼（二）

　　进入大四，大部分同学的都陆续开始实习，我一边准备毕业设计，一边继续在民歌餐厅唱歌。

　　音乐类专业的学生毕业出路不多，光鲜一点的能在演艺圈混个名堂，务实一点的在游戏公司做编曲或者去当音乐老师，也有很多人不得不选择转行。

　　这两年，通过莫叔的关系，我为一些小唱片公司和广告公司写过曲子，反响还不错，但制作有限，激不起太大的水花。也有过不知名的唱片公司想签我，考虑过后我还是拒绝了。

　　当歌手是一个非常理想的选择，但进演艺圈是件大事，我不想打没把握的仗。

　　我最喜欢的唱片公司是EAMI，如果他们愿意要我，不管是当歌手还是写歌，甚至只是一个普通的员工，我都心甘情愿。

　　我把这些话告诉莫筱筠的时候，她提议可以找关古威帮忙。她说他在加入EAMI之前在民歌餐厅驻唱，跟我们关系很不错，又是我大学的学长，一定愿意出手相助。

　　我对此深表怀疑。在我失忆后的这三年多，我只在各种新闻报道里见过关古威。他确实很有才华，长得也很讨人喜欢，但不代表他会是个念旧的人。

　　很多次，莫筱筠挽着我，劝我就这样留在民歌餐厅，这样我们可以一直互相照顾。

　　她是个特别好的朋友，永远都为我留有一条退路。

　　特意来餐厅听我唱歌的客人越来越多，每个驻唱的夜晚餐厅都会爆满，我完全没想到过，会在这些客人里见到王瑞恩，而且是他先来跟我打招呼。

　　“小姑娘，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在民歌餐厅，我经常被这样搭讪，早就习以为常，但换成是王瑞恩，我捂住了嘴。

　　过去三年，我看过很多电影，最喜欢的就是王瑞恩的作品，无论他是演员身份还是后来转型当了导演，他的每一部电影都令我印象深刻。

　　“王瑞恩？！”

　　我的反应让他笑了起来，他是个轮廓分明的男人，可是一笑起来，所有的棱角都被柔和了：“你刚刚唱得很好。”

　　“谢谢。”没什么比被王瑞恩夸奖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你叫什么名字？除了在这里驻唱还有别的工作吗？或者……还是学生？”

　　“我叫方若绮，是艺能学校作曲系大四的学生。”

　　“是吗，”他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想演电影吗？”

　　“演电影？！”

　　“我最近有一部电影正在选角，我今天还有事得走了，明天你如果有空，愿意来公司跟我聊聊吗？上午十点，可以吗？”

　　我双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名片，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镶了金边，晃得我眼晕：“当然，我一定来。”

　　我没有想过要以演戏的形式进入演艺圈，但我无法拒绝王瑞恩的名字。

　　第二天，我依约去了全球影业。

　　这座城市的冬天总是下雨，潮湿而又阴冷，但我的心里却亮堂堂的。

　　“请进。”

　　推开办公室门的那一刻，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王瑞恩用一个亲切的微笑迎接我，又主动跑过来接过我手里的雨伞，撑开放在地上。

　　滴滴答答的雨水洇湿了灰色的地毯，他拉出椅子请我坐：“这天气真不舒服。”

　　办公室的暖气开得很足，王瑞恩只穿了件藏青色格纹的针织衫，我解开大衣的扣子，顺便把围巾拿下来放在膝盖上。

　　他坐下来，视线落在我的身上，定了很久。

　　我的身体开始冒汗，双手紧紧攥着围巾，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主动说话。

　　“先介绍一下你自己吧，”他终于移开视线，开始整理堆在面前的各种文件，顺口说道，“越详细越好。”

　　我在来之前打过腹稿，事无巨细地把自己所有的才艺、参加过的活动都介绍了一遍。

　　“演过话剧？”他果然对这部分最感兴趣。

　　“嗯，不过是帮话剧社的同学一个忙，所以戏份不是很多。”

　　“未来的就业方向是怎么考虑的？”

　　我诚实地摇头：“还没有决定。最理想的应该是能成为一个歌手吧，我喜欢创作，也喜欢唱歌。”

　　“以你昨晚的表现，这不难。”

　　“之前有小公司想签我，不过我还是想进更好的公司。”

　　“想去哪里？”

　　“EAMI。”

　　王瑞恩顿了顿，道：“小姑娘，你很有野心。”

　　我不确定这句话是夸是贬，所以诚恳又大胆地问：“您觉得我昨晚的表现，EAMI会看上我吗？”

　　“音乐方面我完全是外行，但你的舞台气质很好，很适合站在舞台上，”王瑞恩递过来一个剧本，“这是我将要开拍的电影《明星志愿》，女主角是一个独自闯荡演艺圈的新人，你的感觉很符合。”

　　“女主角？！”我难以置信。我以为自己来这里，只是为了在王瑞恩的电影里露个脸，就是那样，我也已经很满足。

　　他有些好笑：“怎么了？觉得自己不行？”

　　“不是……只是没想到您会考虑让我演一个这么重要的角色，我的表演经验几乎为零。”

　　“的确，经验上你确实欠缺，但有两样东西比经验更加可贵，一是天赋，二是勤奋。前者我相信你有，至于后者，我希望你有。”

　　“您不会失望的。”我坚定地说。

　　王瑞恩笑道：“坦白说，今天跟你再次见面，我更加确定你很适合这个角色，只要公司这边没问题，这个角色就是你的，你先把这张表格填一下，晚一点公司会联系你来签约。”

　　我接过表格，懵懂地问：“不需要试镜了吗？”

　　王瑞恩摇头，眼里全是鼓励。

　　我激动地拿起笔，唰唰地填完了表格。

　　“你的家庭状况？”王瑞恩看到表格上空白的一大片，问道。

　　“父母都过世了，我一个人。”

　　“抱歉，”他有些尴尬地低下目光，而后又看过来，“放心，公司会给你不错的酬劳，不会因为你是毕业生就压低片酬的。”

　　从王瑞恩的办公室出来，我整颗心都被激动和感动填满，直到出了电梯，看到外面下个不停的雨，才想起把伞落在了王瑞恩的办公室，只得重新上楼去取。

　　办公室门口的秘书不知所踪，我正要直接敲门，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执声——或者更确切地说，只有王瑞恩的声音是激烈的，而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从容，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你是有选角的权利，但公司也有拒绝的权利。”

　　“公司？黎华，你是站在公司的立场跟我谈，还是站在私人立场？”

　　“有区别吗？在这两个立场上，我的决定是一致的。”

　　“这对方若绮不公平，”听到自己的名字，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而王瑞恩接下来的话让我的心脏慢慢地沉了下去，“我已经告诉她这个角色是她的，最后给了别人，她会有多失望？”

　　而黎华的回答依旧坚决而冷漠：“演艺圈本来就不公平，她现在懂得这个道理，对她来说是好事。”

　　我没有拿回我的伞，悄悄地转身离开。

　　心和电梯一同快速下坠，脑海里晃过过往的画面，冬夜的路口他将我从危险中解救出来，初夏的黄昏他下车为我买了一包创可贴。

　　每一次见面，他都在帮我，原来，只是一个温柔陷阱。

　　最温柔的人，往往最残酷。而幻想的背后，永远是最苍白的现实。

　　电梯门打开，我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冬日绵绵不绝的阴冷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