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沐夜色》竹林和水

8、第 8 章

　　白岁第一次见到天沐门的大公子，也就是顾倾寒的哥哥——顾晨。

　　一袭黑衣，银白长发，五官比顾倾寒更锋利分明，仿佛是刀刻出来的。

　　她从未见过一个人身上的肃杀之气如此之重，哪怕只是经过，都会让人屏息凝神，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他是从北疆匆匆赶来，为顾倾寒疗伤。那天他从房中出来，见到她，竟毫不犹豫地将她一把丢进屋里，力道之大，手臂都青了。

　　他一句话都没说，仅是一个冷冽如刃的眼神，就让她明白了一件事——

　　顾倾寒不醒，她就不许离开房间半步！

　　几日前，白镜离飞信至天沐门，说白岁在他手中。

　　顾倾寒只身赴约，却是带着一身伤回来的。

　　脸上的胡茬已有些长，不像是这几日才蓄起的模样。

　　她轻轻地摸着他的脸，才发现，他也瘦了很多。

　　莺语呢喃，她低声自语，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你说我们不可能，却为我犯险，你到底在欺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顾倾寒醒来的那一日，正好是第七天。

　　而她，就睡在他身旁。

　　没办法，屋里只有一张床，她总不能睡地上吧。

　　他紧紧地抱着她，哪怕此刻连抬手都费劲。

　　“我去叫青玄。”她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动作很轻，却没错过他眼底一闪即逝的失落。

　　顾晨也在此时进屋，她忙不迭地躲到最远的角落。

　　“兄长。”顾倾寒望向他，声音低沉又带些歉意，此刻倒像是做错事的小弟。

　　“下次再这般鲁莽，不必别人动手，我亲自解决你。”顾晨的声音，第一次落入她耳中，如他本人一样，冷硬肃杀。

　　白岁心里还在感叹哪有兄长如此凶悍，就见顾晨一个眼神扫来，她吓得微颤，连忙又往后挪了几步。

　　“哥！”顾倾寒唤得急了些。

　　他只有真正焦急时，才会叫“哥”。

　　顾晨斜睨他一眼，脸上不悦，终究是没多说。

　　“此事不关她的事。”顾倾寒忙为她辩解。

　　沉默良久，顾晨冷哼一声，便不再为难。

　　房中只剩两人时，她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顾倾寒看了眼那椅子，语气带着委屈，“我醒来时你明明睡在这里。”他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床铺。

　　她顿时脸颊泛红。

　　见她迟迟不动，他又低声道：“你就这么不愿意靠近我吗？”

　　其实白岁心中也委屈极了。

　　他伤她那么重，哪怕伤口愈合，心上的疤却仍在。

　　“顾门主，我只是来看看你。你既醒了，我也该走了。”

　　她话音未落，已起身要走。

　　顾倾寒一急，挣扎着伸手拉住她，牵动伤口，忍不住闷哼一声，身子顿时弯了下去。

　　见他痛苦地捂着腹部，白岁顿时慌了，忙坐回床边，“你伤到哪了？让我看看！”

　　他却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轻轻摇头。

　　“顾倾寒！”她有些生气，“你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他冷汗直冒，脸色苍白，却依旧倔强，“你若走，我还是会痛。倒不如不看。”

　　“你——！”她气极，眼角泛红。

　　他明知她舍不得他，就用伤口来留她！

　　明明是他赶她走的，现在却又求她留下！

　　她的眼泪还未落下，他已伸出温热的手，将她拉入怀中，轻柔地替她拭去泪痕。

　　“对不起……”他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声音低哑却深情：“我以为我可以，可我根本做不到。你说你想我，你可知这两年我有多思念你。我……已爱你入骨。”

　　他低语着，肩膀微颤，竟是哭了。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他抬眸看着她，眼中红意氤氲，那些年隐忍的情感，此刻如决堤洪水尽数涌出。

　　这是他第一次亲口说爱她……

　　白岁差点点头，却忽然想到什么，嘟起嘴道：“你都快成别人的夫君了，还对我说这些。”

　　顾倾寒一愣，随即将她抱得更紧，低低地笑了。

　　“你笑什么？”她气恼地抬手想锤他，又怕碰着伤。

　　“我笑……”他轻声，“我家娘子吃醋的样子真是可爱。”

　　“谁是你娘子！”她脸红耳赤，“我爹说，谁想娶我，要从断墨山……”

　　话音戛然而止。

　　他知她所思，轻声道：“岁岁，看着我。”

　　她抬头，却有些迟疑地往后缩了缩。

　　他见她这模样，心中又疼又怜。

　　“兄长告诉我，顾白两家的恩怨，远没有我们知道的那么简单。真要追溯下去，其实……谁也不欠谁。”

　　他说得轻描淡写，白岁却听出一丝苍凉。

　　那段未被揭开的历史，也许就是她最不愿面对的黑暗。

　　他总是这样，宁愿自己承受一切，也不让她难过。

　　白岁再也忍不住，抱紧了他，贴近他心口。

　　原来无论经历什么，他的怀抱永远都是她最安心的地方。

　　“倾寒，我也爱你。”

　　〈小番外〉

　　白岁从未和顾晨交过手，不知这“天下第一”的本事究竟有多强。

　　她唯一知道的是，能让夜清色破口骂人的时候，只有顾晨。

　　自从认识夜清色起，每月顾晨都会从北疆归来。

　　每次他一到，夜清色就会风风火火杀来，两人在后山痛打一场，只可惜，从未赢过。

　　他骂他“怪物”，顾晨只是淡淡道：“再来。”

　　“银发怪物”是夜清色对顾晨的称呼。

　　“资质不错。”是顾晨对夜清色的评价。

　　有一次，白岁忽然问夜清色：“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夜清色冷冷吐出两个字：“怪物。”

　　顾晨却笑了：“比倾寒好玩。”

　　许多年后，白岁常庆幸，夜清色曾遇见顾晨。

　　那年，千枫府倾巢而出欲将夜清色斩杀，他大概未曾想过，会有人舍命来救他。

　　银发如战神，他从尸山血海中冲来，杀至他身前。

　　那一刻，夜清色的心一定是温暖的。

　　就像那片满谷鲜花的峡谷，终于照进了一缕阳光。

　　也许当初顾晨那句话，该完整一点：

　　“他比倾寒好玩……就像另一个弟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