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暖笼》月灯明

3、第 3 章

　　“哟，小哑巴今日回来得真早，莫不是偷了懒？”青玉轻蔑的看着走进屋的阮阮。

　　阮阮暗暗叹了口气，这样的事日复一日的上演她们却也不觉得腻，她抬起头，对着青玉和气的笑了笑，径直走到自己床边摸了摸自己的被子，不出意料，被子冰冷，全是凉透的茶水，她利落的卷起被子，被子比她高出许多，她吃力的抱起来，想趁着太阳还没下山拿出去晒晒，十三岁的孩子身形小，力气也小，又硬又重的被子压过她头上，让她看不清眼前的路。

　　忽然脚下一绊，她摇晃着摔到地上，虽然身下垫着被子倒也不疼，但怒意还是涌上心头，她站起来没有看身边看戏的人，再次卷起了被子。

　　红玉不满她的忽视，收回横着的脚，无趣道：“小哑巴刚开始还知道瞪人，现在连瞪人都不会了，真是无聊。”

　　青玉和红玉是姐妹比阮阮大五岁，她们在宫道上当差，做惯了粗事气力很大，青玉一把扯过阮阮怀里的被子，挤眉弄眼道：“听说你今天又被彤嬷嬷罚了，打哪儿了，露出来给姐姐们看看。”

　　阮阮没有看她们，不想再争被子转身出屋子，却被红玉一把拦住。

　　“上次打碎娘娘琉璃花瓶的事儿已经忘了？”红谷看着她吃瘪的样子忍不住开心道。

　　阮阮望着红玉扭曲的脸，心无波动。

　　万妃娘娘那尊琉璃花瓶本是红玉失手打碎的，当时她正在附近收拾画纸，可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青玉重重的推到了琉璃碎片中央，锋利细小的碎片划得她手脚流血，她听见青玉惊恐道：‘你居然撞倒了花瓶。’

　　哑巴生来没有辩解的机会。

　　所有人都说万妃娘娘宽宏大量，可她知道，万妃娘娘没有罚她，是因为当晚结昂姐姐的手上又新添了伤口。

　　红玉还在笑，紧紧的抓着她的胳膊不准她走，“今日我们也被罚了，定是你这个倒霉鬼催的，我们搬来这里就没遇到过一件好事儿。”红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看着微微皱眉的阮阮心生不悦，上次有幸去万象宫内院自己却失手打碎了花瓶，明明把罪全推到了她身上，结果她居然运气好，不但没受罚还留在了万象宫的外院，没做错事的她们反而被分到了宫道上。

　　青玉盯着她，目光似要喷出火来，在宫道上干粗活哪儿比得上在万象宫外院儿做事体面、轻松。

　　拉扯间，阮阮敌不过红玉的力气，猛地被甩在地上。

　　倒地时她顺手拽着桌上的脸盆一起倒在地上，脸盆落地清脆，屋子里动静很大，屋子里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守房嬷嬷一定会来查看责骂，可她等了很久也没有人来。

　　“你还去过管事院罢？”青玉没有等阮阮回答，自顾自的开口，“安公公最亲近年纪小的宫女，愿意教导你们，你嘛，倒不是什么好颜色，但好在年纪小，安公公说了，若是今日你能去管事院儿里，他就保证我们姐妹进内院，当然了，也少不了你的好处，这次你可得好好儿帮帮我们两个姐姐，知道吗？”

　　青玉把话说得很透，宫中这样愚笨的人也实属少见，阮阮回想起回屋时碰见的那几个抬着尸体的小太监，安公公是万象宫外院里官职最高的管事公公，也是外院里最为虎作伥的人，他偏爱十二三岁的宫女已是万象宫外院心照不宣的事实，但外院的事内院不怎么看得上，再加上他在内院有人，因此他凭着外院管事公公的地位无人敢动。

　　今日她和结昂碰到的小宫女不是第一个，她刚进宫时就看到过一个伤痕累累的小宫女被抬走，那小宫女前一晚就是去了管事院里。

　　阮阮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青玉是如何和安公公搭上的关系，青玉自认是外院宫女里唯一会写字的人，自然是不甘心干些粗活，但在宫里，多数时候的不甘心都是一道催命符。

　　她垂眸听话点头，不动神色的摸向腰间。

　　“姐，我就说这丫头又傻又懦弱，一定会听话的。”红玉松了口气，对青玉笑道。

　　青玉也松了一口气，压在她背上小声道：“今晚安公公身边的小路子会来接你，你一定要按照安公公的指示去做，不然我们一定会打死你，听懂了吗？”

　　阮阮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继续乖顺点头。

　　红玉放开阮阮的手，站了起来，青玉连忙对红玉喊道：“别急！”

　　阮阮抓住空隙，迅速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匕首，青玉慌忙从她身上离开，不可思议道：“你居然敢私藏匕首！”红玉想向前一步却被青玉拦住，红玉不解的看着青玉，“不就一把小匕首，她这么瘦弱，我们两个人还打不过她？”

　　青玉瞪了红玉一眼，忍住惊慌问阮阮，“谁给你的？”连安公公都不敢在这宫里私藏武器，这丫头到底攀上了什么高枝儿？

　　阮阮没有理睬只握紧手里的匕首，一步步退离屋子，转身跑开。

　　“姐，我去叫人抓她！她竟然敢在宫中私藏利器。”红玉忿忿道。

　　“叫你不要轻举妄动！”青玉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妹妹，无奈道：“咱们外院里就连安公公都绝不敢藏匕首，那你觉得是谁给她的？”

　　红玉答不上来。

　　青玉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青玉和红玉没有追来，阮阮把小小的身子藏在宫道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这里茂盛的草木还没来得及修剪，藏一个十余岁的瘦弱孩子绰绰有余。

　　宫女的屋子都是严禁藏人的，她没办法去小桃她们屋里，她沉眸，今晚要‘烧’的火蔓延不到遥远的外院，躲一晚上也不是什么大事。

　　宫里的夜很静，隐隐的风声就像是哭声般凄厉。

　　阮阮缩着身子，挪了个稍稍宽敞的地方合了眼，总之先把今晚熬过去，明日还要早起呢。

　　刚合上眼睛，她听见远远有人正朝她走来，她从草丛孔中看去，那身官服隐约是安公公身边的小路子。

　　遭了，这条宫道是通向管事院的，她静默的屏住呼吸。

　　“小桑子，你对人可得再热络一些，今后若是分到咱们院子，咱们可就是同伴了。”小路子乐呵呵的走在前头，后面被叫做‘小桑子’的太监跟着他的脚步没有应答。

　　阮阮屏息，等着他们走过这里。

　　“一直不说话莫不是在害怕？”小路子看着身后一言不发的小桑子讥笑道，“胆小。”

　　没过一会儿，又安慰道：“外面是有一些不好的传闻，得了，得了，看你吓得话都不敢说，孬样儿，咱家就告诉你，安公公喜欢年纪小的，你虽然长得好，但都十七了，今晚的事儿你看习惯了就好，以后还多着呢，外院的宫女大多命贱，咱们只要嘴巴管紧些，好日子还在后头。”

　　小路子说完仍觉得兴致未减，接着道：“你也别灰心，咱们不过是挨了一刀，可比那些个宫女好过多了，在这宫里，宫女的命都不是命，是叶子，谁不高兴都能给拔咯，太监可都是管事儿的，这都得感谢高位上的那位爷，让咱们这些人在宫里有活路。”

　　听着他们说话，脚步声越来越近，阮阮移了移僵硬的身子，无意中被树枝勾住，黑夜中树枝摇了两下，阮阮压下心惊稳住身子。

　　一直没说话的小桑子突然开口，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宫道上，“奴才听说被送离管事院的宫女都面目全非。”

　　小路子惊异的回头，急忙捂住小桑子的嘴，阮阮看见小桑子在小路子伸手的同时皱了眉，原本想躲，但最终还是没移开身子，任由小路子捂上了他的嘴，小路子尖声道：“你可别瞎说，宫里耳目多，被听见了咱家也保不住你。”

　　小桑子点头，小路子松开了手。

　　“这是什么？”小路子看着树丛上的一块布。

　　一块粉色的布被勾在枯枝上，粉布上的白花随风飘扬，阮阮低头看着自己缺了一块的裙角，心生不安，树丛缝隙间，她不经意对上小桑子的眼睛，他似乎能在黑暗中看穿茂盛的草木，他一定发现她了，但他只是负手静静站着。

　　她看着小路子一步步走近，祈求的看向站在原地的陆檎桑。

　　“再不赶快，安公公该发怒了。”陆檎桑再次开口，小路子闻声停下了脚步，想了一下，转身离开。

　　阮阮不敢松懈，一动不动的蹲在树丛中，脚已冰冷发麻，但她不敢乱动，四周异常静谧，一瞬间她的后衣领被提起，她被强制托离树丛，小路子高声道：“你看，咱家就说这里有东西。”

　　阮阮被拽出树丛，因为脚还在发麻，摇晃几步跌在地上。

　　“阮阮？”小路子看清后，没好气道：“不是让青玉吩咐你在屋里等吗？你在这里干什么？”

　　阮阮样子柔柔的，垂着头好不温顺，她迅速指着树丛着急的比划着。

　　小路子知道她平时老实懦弱，没出过什么乱子，看着她的动作，他突然灵机一动，“落了东西？”说完又质疑的看着阮阮，不过一个刚进宫的十三岁穷丫头，能掉了什么重要东西大晚上的来找？

　　阮阮重重点头，感激的看着小路子。

　　小路子对这样的眼神很受用，接着问：“贵重的东西？”

　　她接着点头。

　　小路子质疑的目光越来越重。

　　她露出为难的神色，不安的抓着衣角，看起来好不可怜，目色中全是懊悔。

　　“你掉的是结昂姐姐的东西？”小路子看她纠结的样子，疑惑渐渐散开，早听说结昂和这丫头关系好，她若是落了什么贵重东西只可能是结昂给的。

　　“真的？”小路子有些疑惑，仍望茂密的树丛中看了一眼，结昂如今在万妃娘娘身边当差，自然是有好东西的，他不自觉向的树丛靠近了两步。

　　陆檎桑冷眼旁观，这个宫女，一句话没说，已经把自认为滑头的人耍的团团转。

　　阮阮看着小路子目色渐沉，今晚若是被送到管事院绝无逃出的可能，目前唯一的办法是尽全力打昏对自己没有防备而且正背对自己的小路子，但这并非上策。

　　她知道陆檎桑正在背后看着自己，她蹲下捡起宫道上的石块，决定赌一把，还未抬手，手腕被人紧紧握住，她吃痛松手，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想跑？”陆檎桑看着她，却是在对着小路子说话。

　　小路子急忙转身，怒目走向阮阮，“别想到你也是个不老实的，今晚你哪儿去不了，乖乖跟着咱们走，不然就永远留在这儿。”他将手中的拂尘换了个方向，实木棍打在阮阮的后背，她抿着嘴愤怒的瞪着抓着她手的陆檎桑。

　　“时间不早了，当心坏了安公公的兴致。”陆檎桑提醒道。

　　小路子正在气头上，仍挥着手上的拂尘，打在阮阮身上一道道闷声传出。

　　陆檎桑松了握在她手腕上的力道，转而将她抗到肩膀上，大步朝管事院走去，小路子身形不高，够不到阮阮的后背，也担心安公公久等，便也不再花力气，只是嘴里还不停咒骂着。

　　阮阮趴在他肩膀上拼命挣扎却只有小猫般的力道，陆檎桑看着肩上始终一言不发，双眼渐渐发红的小宫女，沉了目色。

　　“今晚的事，只有你知道？”他突然向小路子发问。

　　小路子不耐的看着他道：“这种事自然只有咱家知道，今晚叫了你已是破例，这可是公公的恩惠，你可别不知恩。”

　　陆檎桑薄唇轻启，微微勾起唇角，恭敬道：“谢安公公看重。”

　　阮阮稍稍安心，自己赌对了，这人果然和消息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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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控制不住字数了（扶额）
马上就是狗腿宫女和古怪总管的甜甜甜了，偷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