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非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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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相处下来我发现辛有一点很奇怪，那就是无论是开心、生气、郁闷、嫌弃，都可以用笑容来表达。
比如现在。
从阿芙洛进来起我就发现辛似乎不太高兴……好吧，其实是很不高兴，他的不高兴简直要实体化成一团黑色的火焰把他整个人罩在里面了，然而他此时居然还笑得蛮灿烂，这情况跟抢银行失败那会儿有点相像，但我偷偷地比较了一下觉得他还是见到阿芙洛更不开心一点。
最有力的论据就是他此时笑得简直要放射圣光了。
先不提他是怎么把黑色火焰和银色圣光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特效同时加诸于自己身上，我现在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处境。没有什么位置比夹在两个关系不好的人之间更尴尬的了，如果有的话那大概就是这两个人理论上都跟你很熟，如果再深刻一点的话就是一个据说是你男朋友，而另一个据说是你妹妹。
莱恩离开的时候还仿佛很小声但其实故意很大声地嘟哝了一句：“这简直是媳妇和妈掉水里先救谁的事故现场啊。”
嘿呀我这个气……我的青龙偃月刀呢？
阿芙洛倒是完全不受影响，她把带来的行李箱打开后把里面叠好的衣物拿出来给小雪，再由小雪拿去我的房间帮我放好，我悄咪咪地看几眼，发现她拿来的果然没几件正常衣服，一时间可以说是肥肠害怕了。
到最后她从行李箱最下面拿出了一个非常华丽精致的盒子，她珍而重之地双手捧到我面前，然后打开。
里面是几个造型各异的宝石饰品。
辛那边的火焰特效瞬间达到了顶峰。
阿芙洛握住我的手，帮我展开掌心，然后将其中一个绿色宝石的项坠放在我的手里，我低头看了看，纵长的深绿色宝石只能算是经过了半加工，仍带着矿石的天然感，黑色的不知名金属制作成荆棘的造型攀附住它，我用手指触碰上面被刻意打磨得并不尖锐的刺，不知为什么突然开始耳鸣。
沙沙的声音响个不停。
就好像是没有调试好频道的电视那样，时断时续的沙沙声伴随着偶尔闪过的已然失真的话语，在耳边时远时近地闹腾个不停。
我有些难受地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一边的耳朵，想跟阿芙洛说我难受，一转头才发现她已经跟辛吵了起来。
“辛·弥瑞亚！你有什么资格说不准他觉醒！”
“至少我是他男朋友。阿芙洛，没有资格的是你。”
别、别吵架啊。
“呵，居然好意思说出来。希洛的这次转生难道不就是对这一点的最大的否定么？”
“那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无论如何都与你无关不是么？总之，我不同意让他再次觉醒……至少在他全都想起来之前。”
都别吵了，都看看我，我好难受啊。
“你只是怕他有能力从你手中逃走而已。你明知道无论觉醒与否他都不可能……”
“那也与你无关。”
“……”
阿芙洛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原本就很大的眼睛此时瞪大到可怕的程度，瞳孔却缩得极小，那样子看起来分外狰狞，她卷卷的金发开始在没有风的室内飘动起来，我几乎要以为她要放大招了，结果下一秒一切归于平静，她看着辛，慢慢露出一个完全不像孩子的轻蔑又嫌恶的冷笑。
“不过是最肮脏的屠宰场里逃出来的小畜生，也怪不得擅长忘恩负义——如果没有希洛的话你早就被大人们玩死、腐烂掉了吧？你不会帮他恢复记忆的。莲、夜、夏侬……他想起任何一个都不会再想见到你了。”
别这样说，阿芙洛，你这样说他我会生气的。
她转过头来看向我，眼神瞬间变得柔和下来。这时候我已经难受到说不出话了，耳鸣变成了很细小“滋滋”声，而他们的说话声却被无限放大，我开始大量出汗，眼睛看到的画面也开始缓慢地旋转，我似乎要摔倒了，又似乎没有，我已经无法感受到我的身体了。
“他本来就不爱你。他一直爱的都只是——”
我不爱辛么？
我不知道。我没有以前的记忆，但这几天的相处下来，我至少是不讨厌他的。
虽然他有点神经病……除了脸之外没什么优点，总是抱着我、拎着我，还总占我便宜，还爱欺负人，还开黄腔。但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受到了拘束，还认识了许多危险却有趣的人，我们生活在一起的这几天虽然吵闹却很快乐。
如果我喜欢的不是辛的话，为什么大家都表现出我和辛在一起的样子呢？而且他还说，我们以前这样的事情啊，那样的事情啊，都是做过了的。虽然辛会跟我开一些不合适的玩笑，但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他会骗我。
我这么信任辛，如果我喜欢的不是辛的话，那又会是谁呢？
我所喜欢的——
我所爱的——
不行。完全想不起来。
我坐在黑暗中叹了口气。
我原本以为我会梦到些什么，但现在看来失去记忆后我连做梦的权利都一并被剥夺了。我只能呆呆地坐在这里，等待身体醒过来。
“你很无聊么？”
黑暗里有个人问我。
说是个人好像也不太准确，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能听到一个声音从黑暗里传来——这么说好像也不对，我甚至连我说处的是不是黑暗中都不是很清楚。我只是习惯性的将没有光的虚无称之为“黑暗中”罢了。
“你是谁？”我反问。
他——从声音来判断大概是男性的这位——似乎笑了笑。
“我们见过面。”
那我也还是不知道你是谁啊……
“你以前称我为‘神’。”
震惊。这信息量就有点大了。
“我看不到你。”神不应该是亮亮的么？
他笑得更大声了。
“你来说说看，神应该是什么样的，我尽量满足你。”
这个神好随便啊。我忍不住嘀咕，却又在内心深处充满了向往。
我之所谓“神”，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应该是美的。
无论是谁来看，都会觉得美丽的端正面孔。与之相配的、却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充满了力量的身体。银色的……不，应该是金色……也不对。
红色的长发。
很长、很长，微微卷曲，铺散开来时如同一轮夕阳。
一个身影在我眼前显露出来，美丽到近乎可怕的面孔，微微低垂，红色的长发披散下来。他的身影在无垠的虚无之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辉，看上去温暖，却无法驱散我心中的寒意。他很高，我抬头看他，他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这就是你的神么？”
他像是在笑，但看久了，又觉得他像在生气，再看久一点，又觉得他在怜悯。
我快被这张脸搞糊涂了，我没办法从他的脸上获取正确的信息来保证我们的沟通是良性的、满怀真诚的。于是我低下了头，不去看他。
“我不知道，大概是这个样子的。”
他沉默了一会：“这不是我真正的样子。”
那你问我什么样究竟有什么意义啦。我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他突然又笑了。
我发现只要想些什么，他就会像是能听到我心中的话似的笑起来，这让我忍不住想起一句话：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是的。”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现在可以断定他能听到我心里的话了。
“不过并不一定总是会笑的——怎么说呢，大概就跟人类看到小猫小狗突然站起来用两只后足走路这种程度差不多吧，会觉得可爱，忍不住笑出来。不过如果看习惯了就不会笑了。”他似乎觉得自己这个比喻用得很好，站在那点了点头，“嗯，我只是还没看习惯。”
面对这个比喻我只能一脸冷漠。谁也不会喜欢被人说是小猫小狗的，即使是没被看习惯的小猫小狗，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我“哦，是这样啊”地附和的。啊啊，原本只是觉得无聊，现在开始觉得这个梦很讨厌了，快点醒过来啊我。
“这又不是真的梦，不会说醒就醒的。”有点讨厌的神说。
“……所以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看来神这个工作非常闲。
“但是你每次觉醒我都会来看一眼。”
“……我觉醒过很多次？”
“也没很多次。”
我等了一会，发现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只能再次开口：“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本来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你并不是受到了神的祝福而降生在这里的，你是一个异物，一个病变的细胞，假装成柔弱而良善的样子，和好的细胞一起吸食我的血肉，来让自己变得更强。你带坏旁人，和他们一起把毒液喷在我的血管里，让我生病——甚至可能让我死。”
他薄薄的嘴唇里毫不犹豫地吐出可怕的字句，语气中甚至带着点孩童般的天真和残忍，自以为友好地向我笑了笑：“我不会杀了你，但我可以诅咒你。你将要取回的记忆不会让你知道自己是谁，只会让你想起曾经你有多么痛苦，曾经那个懦弱的你把自己的问题抛给了现在的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救赎。我要看着你把自己逼疯。”
“我们都不会被拯救的，——。”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非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