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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对弈 ...

  •   宇文护双眸眯起,嘴角微垂:“这纸条怎么来的?”

      “回大司马的话,属下值守之时飞过来一支箭,插在了府前的木柱上,箭柄上用细绳扎着这张纸条。”

      “那箭呢?”

      “属下已经叫人拿去查探来源了。其实......已经有了方向,不过不知是否是对方故布疑阵。”

      “说。”

      “如果没有造假,应当是宁都王府的箭,箭的尾部有王府的徽记。不过目前还在进行进一步比对,大司马想亲自看一看箭吗?”

      居然是宇文毓?侍从见宇文护刚刚还气压很低,听得此话后,突然又显露出了一个带有几分玩味的笑容,他道:“不必了,也不用继续比对了,你们忙别的事吧。”

      “是。那属下.....”侍从俯首一拜,正欲去安排,宇文护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等等,明日的婚礼再加派一队暗卫。”

      “是。”见他没有更多吩咐,侍从终于离开。宇文护也一跨步入自己的书房。

      ***
      书房内。

      宇文护因此次求亲之事来了灵感,此前一直有别的事情要忙,手里这篇时事之论策断断续续写了几天,只差一个结尾,他做事干净利落,速战速决,不喜拖沓,就算心里有事,也要先把手头的工作先收尾。

      他们鲜卑族自迁入中原以来,在各个方面都与汉族旧民产生了剧烈的冲突,婚俗首当其冲。昔谚“诘汾皇帝无妇家,力微皇帝无舅家”,昭示了鲜卑野合群婚的遗风。鲜卑要在中原稳住脚,仅依靠军事力量是决计不够的,必须在文化上沿袭正统,才能得到汉族豪强的内心认同。然而鲜卑族在从部落政权一步步发展为封建政权的过程中,政治和经济都相应有序化、组织化了,可作为文化关键一部分的婚俗,却凭借着巨大的传统惯性一直延续下来:虽然群婚之俗不再,仍存在大量令汉人不齿的残制。有的也只是潜在地挑战着汉人的传统道德理念,比如完全不计辈分的乱婚,这类腌臜事汉人也有,但鲜卑没有伦理上的约束,更直白多见;但有一点,汉族奉行同姓不婚之古训,而鲜卑素有同姓相婚的习俗,这种差异直接成为了胡汉最尖锐的矛盾,阻隔了两族相融。汉人以鲜卑族同母兄妹互婚为天外奇谈,故北魏前期,汉族士人绝少与鲜卑通婚,高门大族与鲜卑通婚者,更寥寥无几;此可为前论之例证。

      孝文帝高瞻远瞩,曾于太和七年下诏,曰:殷夏不嫌一族之婚,周世始绝同姓之娶。斯皆教随时设,治因事改者也。皇运初基,中原未混,拨乱经纶,日不暇给。古风遗朴,未逞厘改,后遂因循,迄兹莫变……自今悉禁绝之,有犯以不道论。同姓通婚的旧俗一革,两族间的婚媾终于逐步增多。

      只可惜孝文帝此举背后的深谋远虑,并不为后继者所理解。以孝文帝当时的处境,能将积弊改到那般地步已属不易,但并不代表后续没有再深入革新的必要。北魏后期素族名家,遂多乱杂,弟奸嫂、侄蒸婶的淫风大盛,与鲜卑旧俗脱不了干系;而法官不加纠治,婚宦无贬于世,有识咸以叹息矣,朝廷因此加速朽毁。

      今北齐、北周二强对峙,统治者虽一出怀朔,一自武川,同为鲜卑,但谁也离不了汉族豪强的支持。大周安于关陇,自然不如关东富庶;军力亦不可比;要与北齐、南朝势成鼎足,务必得依靠汉族著姓之力;要进一步笼络士族大家的关键,或许就在这小小的婚俗之中。

      他心有丘壑,奋笔疾书,写到妙处更是兴奋,浑然不觉时光的流逝,而那张纸条所言亦被他暂时抛却。他彻夜专注在这篇文章上,虽有解烦之心,却无逃避之意——他断定那纸条就是宇文毓写的,而不可能是他人的伪造。因为写纸条的人,就是要乱他的心绪,让宇文护找上门去,又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呢?巴不得再多留一些线索吧。但他偏偏就不让宇文毓如意。虽不知宇文毓是从何知道这辛秘,抑或宇文毓也是重活一世,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宇文护都抱定了按兵不动之策。他宇文护岂能容他人玩弄?

      ***
      寅时已过,宇文护稍微梳洗,整理衣冠,穿戴整齐后出了府,坐上了入宫的马车,并不因今日大婚而荒了朝事。大殿之上,他将昨日所思侃侃而谈,并未把眼神多放到宇文毓身上一秒。

      “夫化者,贵能扇之以淳风,浸之以太和,被之以道德,示之以朴素。使百姓亹亹,中迁于善,邪伪之心,嗜欲之性,潜以消化,而不知其所以然,此之谓化也。然后教之以孝悌,使民慈爱;教之以仁顺,使民和睦;教之以礼义,使民敬让。慈爱则不遗其亲,和睦则无怒于人,敬让则不竞于物。三者具备,则王道成矣。此之谓教也。先王之所以移风易俗,还淳反素,垂拱而治天下以至太平者,莫不由此,此之谓要道也。观今........实伤化败俗,悖乱人伦,此背道者,当用重刑杀一儆百,以清王化。”

      宇文护一语终毕,依附他的人自然是连连称赞,夸他勤政不辍,嫁娶一事亦能让他联想到国家的强盛之策;就是以往看不惯他做派的朝臣,也认同他所言,对他稍有改观。宇文觉见不惯宇文护“不可一世”的场面,借口“体恤”他今日成婚,早早退了朝。

      “大司马,到我府上喝杯新茶如何?”不出所料,宇文毓按捺不住了。

      宇文护面带微笑,语里却带讥讽:“宁都王,你再藏拙下去,连我都要以为你是真傻了。时下春寒料峭的,哪来的新茶?你莫不是忘了今年看似入春早,前些日子却遭了场罕见的寒潮,百农历灾?”找借口也要找个像样的吧,况且“要是你真心邀我品茗,明日后日大后日,有的是机会,怎么偏偏挑了今日,万一误了吉时,我该怪你还是怪自己呢?”

      宇文毓被他连珠炮似的一番话弄得语塞,但不肯放弃:“大司马,现在不过辰时,一杯茶耽误不了这么久。再说你可以随时离开,我还有本事能拦住你不成?”要不是今日,他还不知道宇文毓的口齿伶俐了不少呢。宇文护双手插袖,大步一跨,头也不回地远去:“急什么?我又没说不答应你?不过我坐不惯你那老骥破车,一会儿你府里见。”

      对于宇文护接连的带刺之语,宇文毓不禁攥紧了拳头,他忍无可忍地在宇文护身后高呼:“大司马今日‘敦教化、正风俗’之论真是精彩!不知大伯哥与弟媳通奸,当处何种重刑!”

      宇文护并无回音,不过宇文毓并不在意。他不仅是为了出气,借由此事他再度确定宇文护并不知道前世的全部。如果宇文护全然知道,他对自己,一定不是现在这种十分忽视、视若无睹的态度;他恨不得让自己再死一遍,或者早就开始想尽办法折磨自己了。初春天还亮得晚,宫墙又高,此时朝阳方露,光打在宇文毓脸上,半阴半阳,他忠厚的相貌与脸上的狞色极不匹配,这怪异奇诡的画面让人不寒而栗。

      他催人快马加鞭赶回了宁都王府,焦灼地等待着宇文护,内心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咬。得见那身影由远及近时,他终于松了口气。宇文毓迫不及待的离开座椅,换上了那个众人熟悉的腼腆笑容迎上去:“大司马,你终于来了。”

      宇文护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他进屋后,宇文毓便立刻将门阖上了,屋内只余二人时,他终于卸下了面具:“不对,我应该叫你太师,虽然你现在还不是。怎么样,这一幕你熟不熟悉?”前世,宇文护就是在宇文毓和独孤般若的洞房之夜闯进去的,还指着宇文毓的鼻子大骂他草包,好让“可怜”的宇文毓早点明白他和般若之间的事,还让宇文毓乖乖地滚出房间,找个角落偷偷地哭,别被别人发现了。今生,宇文毓故意选在宇文护和独孤般若大婚前夜给他送上一份大礼。

      宇文护负手而立,没有落座的打算,那意思是让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见宇文毓还不切入正题,他并不说话,只冷眼旁观,端看他要作什么妖。

      宇文毓绕着他转悠,“我观察你和般若很久了。我本来以为我们三个人是一样的,最近我才发现,只有我和她一样的。”

      宇文护此时终于有些反应了:“般若?你凭什么叫她闺名?今晚她就是我夫人了,你还是尊称她为国公夫人吧。”

      “太师,噢对了,你也是晋国公。我是看在我们到底兄弟一场的份上,奉劝你远离独孤般若这个女人。”

      “怎么,她这辈子和你毫无干系,你不高兴了?”宇文护冷道。

      宇文毓摇了摇头,他真的已经不在意那些了:“我听说她向你发过誓,如果变心就不得好死。你知道她前世是怎么死的吗?”

      宇文护内心颇为不耐,他说来说去,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掸了掸衣袍下摆,睨他:“宇文毓,如果她变了心,你现在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呢?她这辈子为什么又选了我呢?”

      宇文毓脸上浮起一抹了然:“宇文护,如果你真那么相信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而且你明显已经不耐烦了,你真那么相信她,怎么到现在还不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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