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你入怀》酥剪水

1、引（一）

　　我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掉进这个魔窟里的。这里没有白昼，没有四季，有的只是无尽的幽暗，和永远也挥散不去的血腥味。

　　每一个锈迹斑驳的铁笼子里，都关着五个同我一样的“幼兽”。在掉进这个魔窟后，我们都被喂食了一种能抹去记忆的药。十三四岁的年纪，不断狠绝的眼神，将一颗还未长大的心蜷缩着收起来，沉入深不见底的冰渊里。

　　而将我们这些“幼兽”喂养长大的尊主，每过三夜，就会从不同的笼子里，挑选出两只“兽”来，让我们自相残杀。

　　毫无章法的肉搏，直到一方彻底失去生息为止。

　　强者生，弱者死，这就是枕天教的规矩。尊主不需要无用的废物，他要的是一只“天鹰”，以枕天教之名，翱翔于九天之上，将那些不听话的“猎物”吞进腹中。

　　我没有细数过这个地牢里一共有多少个笼子，只是知道，很少有哪个笼子里的“幼兽”，能强过我们五个。

　　大半年的时间里，我们五人中除了“兔子”以外，都数次被挑去战台搏命，却没有一个死在其他笼子里的人手中。

　　以至于到了后来，若是谁和我们挑到了一起，几乎就等同于送死。

　　然我们这五个被称为“恶鬼”的人，却连彼此叫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在这里，除了自己，其他人皆有可能是取走你性命之人。

　　所以为了方便记忆死在我手上的人，我暗自替他们四人都取了称呼。

　　现在用指甲刮着铁栏杆的少年叫“狼”，他的耳朵最灵敏，因此也就睡得最不安稳。只要一丁点儿声响，都能让“狼”警觉的睁开眼睛。

　　将头埋进膝盖里的那个叫“狐狸”。每回发吃食的时候，“狐狸”都会藏起一半。趁着守卫松懈的时候，将那一半丢到离得我们最近的笼子里。

　　对于一天只有两个馒头果腹的“幼兽”，可想而知，“狐狸”的一个馒头，足够引来一场血战。

　　“一群傻子。”看着那个被打破了头的少年，“狐狸”的笑声细软而锋利。只是这样的声音，让“狼”觉得不舒服，于是“狼”在战台上杀死了“狐狸”。

　　只用了四拳。

　　枕着我肩膀的少女叫“兔子”。她是这些人里头，同我走的最近的一个。“兔子”大多数时间都像这样依靠着我，她的身上有杜鹃花的味道，总会让我想到开满山花的幽谷。

　　“你说下一个死的会是谁？”每当有“幼兽”被挑走的时候，“兔子”总会这样问我，而我的回答，从来都是：“反正不会是我。”

　　“你很厉害，厉害的人总是会让人嫉妒。”“兔子”的笑容很温柔，同她的声音一样。我嗅着她身上杜鹃花味道，嘴角勾起一个不易觉察的弧度。

　　“兔子”是个美人儿，“熊”是第一个被她的美貌勾引去的。“熊”是我们几个人里体型最为健硕的一个，他从笼子里被挑走过三次，每一次都活了下来。

　　“狐狸”死后的那一个晚上，靠在我肩上的“兔子”去了“熊”的身边，我看见“熊”将手伸进“兔子”的怀里，脸上露着快活的笑。

　　“真是一个傻子。”我冷哼了一声，将视线移到了刮着铁栏杆的“狼”身上。我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他侧头瞧了我一眼。

　　只是一眼，我就知道了他才是我的对手。

　　“狐狸”阴狠，以食物为诱饵，让那些人自相残杀；“兔子”善诱，靠着这张柔弱乖顺的脸，让“熊”自愿替她上战台搏命，而“熊”贪色，徒有一身蛮力，不过成了“兔子”的盾牌。

　　只有“狼”，他的眼睛里有一望无际的雪原，没有哪个灵魂能受得了这样的寒冷。他将自己的弱点都藏在了冰雪之下，只露出一身比刀刃还要锋利的毛。

　　至于我嘛。我是“蛇”：嗜血，剧毒。

　　“你猜，他会什么时候死？”我凑到“狼”身边，将头枕在他的手臂上，用着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

　　这是我头一次和“狼”离得这样近。他的脸部轮廓很深邃，就像是用刀刻出来的一样。这样一张俊朗的脸，确实值得“兔子”去引诱。

　　可惜的是，她失败了。

　　“狼”没有回答我，只是用另一只手将我的头推开。借着幽暗的灯影，我瞧见了那只手的掌心生了一颗痣。

　　黑色的痣，生在无名指的下方。

　　另一头，律动着的两人，忍不住发出了一些暧昧的声响。我看着“狼”无动于衷的侧脸，冷笑着攀上了他的背。他的听觉这样灵敏，我不信他会听不见。

　　“熊”说我是一朵长着倒刺的花，艳丽且扎手。他摘不到我，于是找了温柔的“兔子”。而我的刺在“狼”面前化作了一捧春水。

　　我在他身上点火，手指一路朝下，指尖的温度变得越来越炽热，我要让这匹孤傲的狼臣服于我。

　　而后，他握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十足。“狼”眼睛里的雪原裂开了一道口子，可他的声音依旧冰冷：“滚！”

　　这个字确实容易激发出我这条“蛇”的斗志来。于是，我突然俯身覆上了他冰冷的唇，“狼”显然是被我的举动怔到了，握在我腕上的手不由松了下来。

　　我满意的看着“狼”眼中的诧异，附在他耳边低语：“你给我等着。总有一日，我要你跪在地上求我。”

　　在“狼”反击之前，我迅速缩回到了笼子的边角，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笑。不多时，我的右肩多了一个脑袋，“兔子”轻微的喘息声，许久才平复。

　　这一夜，我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里有一匹奔跑在冰层之上的狼，它的足下绽放着艳红色的杜鹃花，每一朵都像是用鲜血揉成的，一直蔓延进了狼的眼瞳中。

　　睁开眼时，我对上了“兔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然她的声音却听不出一丝破绽，“你醒了？”

　　“不知道今天死的会是谁？”我回以她同样温柔的笑，侧头瞧着笼子外越走越近的“勾魂使者”。这是个穿了一身黑袍的高瘦男人，面上总是带着一张狰狞的铁面具，只露出一双黑而深的眼瞳，看人时浮着阴冷的笑。而他的每一次出现就意味着要带走一条人命，于是，我们暗地里都称呼他为“勾魂使者”。

　　他也算是我的老相识了，我被他挑中过三次，再由他重新将我关进笼子里。最后一次，他抱着一身血污的我回来时，附在我耳边轻笑：“小不点，你很有意思，小心留着这条命。”

　　我吃痛的勾着嘴角，抚上这颗跳动着的心脏，“你也要小心，说不准哪一天，你这条命就落在我手里了。”

　　“但愿你能活到那个时候。”他将我用力的丢进笼子里，留给我一个漆黑的背影和遍身骨头碎裂般的疼痛。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未再挑中我。这样的运气，要是换一个人，或许会感到窃喜，可我却没有。

　　这具身体里住进了一只怪物，它渴望鲜血，渴望杀戮。所以我想，我生来就适合当一个杀手。

　　现在，“勾魂使者”再次将脚步停在了我们的笼子外，由此，整座地牢的气氛都变得极为紧张凝重。

　　我看着他，目光灼灼。而后兴奋的听见那声浸着冷雨的声音落入耳中：“你......”

　　那根修长的手指划过我，指向“兔子”。这一刻，我能感觉到枕在我肩上的“兔子”，明显一颤。而后，“熊”站起身，粗壮的声音先“勾魂使者”之前响起：“选我吧。”

　　“勾魂使者”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兔子”的身上，阴冷且危险。“兔子”抓着我的手臂，看向“勾魂使者”的眼神比那晚看“熊”的还要柔媚上三分。

　　那根勾魂的手指终是落在了“熊”身上。他走前摸了一把“兔子”的胸，脸上带着自负的笑。我跟在比我高出一个头的“熊”身后，回头看了一眼“狼”，他照旧用指甲刮着铁栏杆，一眼也未曾朝我这边看。

　　好像，尝到了失落的味道。

　　“你要是现在求我，我或许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些。”上战台前，“熊”如是说着。

　　“熊”和我从未正面对决过，可我知道他的手段，不过是徒有一身蛮力。我冷笑着打掉他凑近的手：“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熊”听了“兔子”的话选了我，于是我杀了“熊”。

　　只用了一剑。

　　这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剑柄上刻着一个奇怪的图腾，一半狼，一半虎。我的指尖摩挲过它，莫名觉得熟悉。

　　要是没有这把剑，或许这一刻倒在地上的人会是我。

　　那时候，“熊”的拳头毫无保留的落在我的身上，他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我废了他一条胳膊，他砸断了我数条肋骨。

　　“你这样的女人，生来就是一个祸害。”“熊”扣着我的头，力道之大让我几乎窒息。

　　“可惜，你杀不了我。”我啐了一口血沫，反腿朝着他的下盘踢去。“熊”吃痛的将我甩到地上。我按着抽痛的腹部，在“熊”红着眼朝我扑来之时，一个侧身，用手肘撞击着他的后脑勺，“熊”痛呼着倒了下去。

　　而我也耗尽了所有力气，踉跄着用手撑地。我没有去看身后的“熊”，要是他还能站起来，那么倒下的就是我。

　　这个吃饱了鲜血的战台上方，一直都留着一个空位。而这一刻，我看见那个位子上却坐着一个人，白衣墨发，俊美如谪仙。“勾魂使者”恭敬的站在他身侧，所以我想，他就是枕天教的尊主，这个魔窟里的王。

　　他伸手，朝我丢下了一把剑。这个瞬间，仿佛所有能被肉眼寻得见的灯影，都汇聚到了这张脸上，我仰望着他，如同飞蛾扑火。

　　我接住了尊主的剑，出鞘间，就被它凌厉的剑气吸引着。这是我第一次握剑，刺入“熊”胸膛的时候，却并未感到一丝陌生。

　　“是把好剑。”清润的声音自上落下，我望着这双笼了一层冰雾的眼眸，这里头藏进了许多我瞧不明白的东西。因此，我不知道尊主说的是扔给我的这把剑，还是我。

　　“勾魂使者”抱我回铁笼的时候，我咽着满嘴的血腥味，握剑的手却未有丝毫放松。

　　“你要是能活到最后，我教你剑法。”浸着冷雨的声音，盘旋在我不断沉下去的脑袋里，我的唇吃力的勾起一抹笑，“好啊。”

　　这一次，他将我放回笼子的动作异常温柔。“兔子”轻呼着凑近我，眼神中满是关切。可我却看见她的眸光最后越过了我，看向站在我身后的“勾魂使者”。

　　她还真是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