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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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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那年,我随着父亲,来到你跟前,从此,认识了你,开始了和你一生的羁绊纠缠,也或许,不是一生,只半生。
<壹>青春是窗边那份月光手札,遇见你之前纸页无瑕。曾经的夜里你会点灯开始写它,用世上最清脆温柔的笔画。
天,盈盈一滩澈水,地,茵茵一席生机。十三岁的我平生第一次换上了鲜嫩的旗装,第一次离开生我养我的草原,第一次进入那华贵的金丝鸟笼,第一次……与你相遇。一切一切,发生在了那天。
灰蒙蒙的天还没有亮,我懵懵懂懂地被父亲扔上车,在颠簸中昏昏欲睡的我,蓦然明白,一段新的旅程就要开始了。
忆此,心揪扯着,阖上眼,眼角干涩,只因眼泪早已流尽。
那时的我们,真的如一张空白干净的纸张,纸页无瑕,童真的世界,没有所谓的虚伪猜疑,也没有那时的甜情蜜意与如今的撕心裂肺。
第一次见你,是在后花园,那时花开半夏,满园的姹紫嫣红直迷花了眼,我在宫里迷了路,莽撞地撞进了你正小憩的亭中,现在想来,或许那时的你是偷偷地撇开了宫婢,贪玩到了后花园,而后累了便随意找地儿休息罢,不然,天子身边岂会没有太监宫女?
我轻轻的迈步到你面前,弯腰,扶膝,眼睛一眨一眨好奇地端详着你的面孔。如玉的面容,俊朗又带点儒雅的五官,呼吸使得肩膀一耸一耸的,身着明黄色衣裳。现在想来,或许那时的你就已经植入我小小的心房内了罢。
正欲转身离开,一只手搭上了我的手腕,身后飘来了淡淡的声响:“你是谁?竟敢窥视朕睡觉?”转眸,不屑撇嘴嘀咕:“你是皇上?怎么一点天子的气势也没有。”“你……”“你什么你,本小姐是有名字的,博尔济吉特·娜木钟。”你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弯起嘴角,如沐春风:“你就是母后经常提起的侄女娜木钟?”
“你母后?……姑姑?小皇帝,快点带我去见她!”
“不准叫我小皇帝!”
“偏要!谁叫你那么小个儿就当皇帝!”
“又不是我想的!而且我还比你高呢,你没资格叫我小皇帝!”
“切!我管你!反正你赶紧带我去姑姑那!”
“你再用那么命令式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可不管你了!”
我往你头上一敲,“哼,小屁孩,那么多废话!”
你斜斜地瞄了我一眼,忍住没有发作,背着手,不再理会我,急急地往前走,似乎是想甩掉我这个“小尾巴”
不知为何,那时的你给我莫名的熟悉感,见你的第一眼就感觉,这个人绝对不会伤害我,可是,谁知道,最后,却是你伤我最深。
紧紧的尾随你到了姑姑的宫殿,我被那种雍容华贵惊到了,宫殿没什么特别,只静静的屹立着,但巍峨不动而透露出来的那种威严与雍华却是无法比拟的。红墙金瓦,景泰蓝底色的宫檐彩画龙飞凤舞般扭动着身姿,格外的雍容富贵,而正中央景泰蓝底色上刻着慈宁宫的字体更是无声息的透露出一种淡淡的威严,被沧桑洗刷过的威严。
见到姑姑,或许以我现在的身份,该叫母后吧,小小的你在母后面前和在人前判若两人呢。那时瘦瘦的你按规定行了礼后,便屁颠儿屁颠儿的扑向母后,赖在她的怀里撒娇,丝毫没有天子的风范。
而我当时见了只捂着嘴偷偷的笑,还撇嘴嘲笑你,“那么大个人儿了还在姑姑怀里撒娇,你不羞我都羞啊!”
你听了白脸一红,轻咳了两声,人小鬼大地装深沉道:“还不快给朕退下去?!”
我听了更是哈哈大笑,指着你向母后告状:“姑姑,你看!你的好儿子不给我看望您呢!姑姑你可不能偏心呐,要为我讨个公道啊!”
母后见我们俩自顾自的斗嘴,笑的眉眼弯弯,艳光四射,母后也是疼我的,那时唤了我过去,轻拍我白白胖胖的小手,说道:“你这俩活宝,就会嘴贫!”说罢,还点了点我们俩的鼻子。
母后安排我住在她的宫里。那时的我还是小孩子心性,宫里全是大人,又不让我喧闹,以免吵着太后。我直嚷嚷无聊,每次都委委屈屈的向姑姑撒娇,姑姑拗不过我,思量片刻,便安排我去给你做陪读。我听了嘴角弯弯,满脸都是笑,那时,还看不懂姑姑仍旧妩媚的双眼里那一片无尽头的深意。
你有了我作伴,似乎也是十分欢喜,每天,我就和你拌拌嘴,聊聊天,还要尽职地当着陪读,给你磨墨,帮你端茶倒水的。
童年时候的快乐时光,便是这么一点,一点的被时光吞噬,直到,你看我的眼神,开始不同。不再是单纯的好奇与信任,还多了一分莫名的情愫。那时的我,还未曾明白那是什么。
当母后提出要给我们赐婚时,我呆了,你也呆了,我茫然的看着母后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你眼里那一丝莫名的情愫被点燃成烟火而绽放,看着你微微皱起的双眉,看着你眼里的纠结与不甘,看着你脸上我根本弄不懂的复杂表情……当时那种心情,恐怕我永生都不会忘记,慌乱,无措,担忧……反应过来,却又忍不住的窃喜。
那么,那时,或许,我已爱上了你罢。
慢慢步入寝室,手,抚上被褥,所触到的,是一片冰冷,你,有多少天没有躺过这儿了?多少天了?多到我也记不清了……
大婚之夜,我头上戴着千斤重的头饰,盖着红彤彤的喜帕,浑身上下全是一片喜庆的红,我的手不安地绞着裙角,等待着你的到来,尽管我很饿,很累,但是,姑姑吩咐过,千万不可以轻举妄动,母仪天下的人要知礼端庄。
蓦然看到你的鞋子正慢慢靠近,我更是局促不安,手更是被绞的钻心的疼。你没有掀开喜帕,而是细心地先拿起我的手,解开裙角,轻抚手指上的勒痕,放到唇上,我手指所触的,是一片温暖软绵。我吓得不敢出声,紧紧地咬着下唇。
接着,你便按照规矩轻轻地揭开了喜帕,我紧张得把下唇都咬破了,沁出些许甜腥。抬眸,看见你穿着大红镶金衣裳,衬得整个人熠熠光辉,更比平时要帅气逼人了。我痴痴地看着你,你只是轻笑,蓦然低头吻上我的唇,吸允了几下,又离开了,用额头抵住我的额头。我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这痴傻模样该是完全落入了你眼中。你看着我的眼睛,微笑,轻声说:“丫头,你紧张的时候喜欢自虐啊?”温热的酒气喷洒在我鼻间,乃至整个脸颊,我的脸唰的就红了,与身上的大红衣裳相互映衬。
我皱眉,嘀咕:“什么叫自虐?”
你又轻笑,“没事了。”说罢,直起腰来,顺手把我拉了起来。
我傻傻地任由你拉起,直愣愣地盯着你。
你笑的更欢了,“怎么?不认识我了?我的老婆大人?”
我又疑惑了:“什么是老婆?”
你意味深长地说:“老婆就是夫人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你是我的女人。”
思此,唇边挂满苦涩,你叫过多少个女人为老婆了?恐怕,每纳一个妃,你就喊一声老婆了吧?
那天晚上,简单的行完礼,做好规矩,我们便相拥而眠了,那时那么小的我们,哪懂得什么男女之事?就算有嬷嬷教,也没有听太进去。
从那天起,我们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拌嘴,甜蜜,青春年华的懵懂之心填满了我们的生活。
你的画艺很不错,有一天晚上,你硬是拉着我说叫我做你的“模特”,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什么叫模特,但是生活在一起那么久了,对于你时不时说出一些奇怪的语言,我已经是见惯不怪了。
那天晚上,你挑灯夜画,让我坐着给你画,我自然听你的,静静的坐着,看着你,让你画,画好后,你直夸我有耐性,肯安分的让你画画。我拿过你的画一看,好一幅美画,我跟你开玩笑说,把我这丑八怪画得这么美,这功夫肯定是很深厚了。你揽过我,在我耳边细喃,是人美,画自然就美了。我羞得在你肩上捶了好几下,又不敢太大力把你弄疼,只是意思意思地捶了两下。
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拿出那厚厚的一大叠画卷,一张一张的翻,轻轻地抚着画上的妙人儿,多日积起的思念与苦痛再也忍不住,化作一滩血水,硬生生的吐了出来,我用手帕擦了擦唇角,苦笑爬上脸颊。
那一滩血水没入了画卷,一层透过一层……
从那天晚上起,你每天都要给我画一幅画,不同的姿态,不同的服饰,那时的我认为,你用的是世界上最轻最温柔的笔画,一笔一笔地把我勾勒出来。
闭上双眼,不再看这些画卷。脑海中的记忆和思念却还是一潮一潮的接踵涌来……
<貳>你不爱了吧所以渐渐的将笔搁下,只剩我一个人傻傻,在月光下静静翻阅那些画。
起身,转身躺在那一片冰冷的被褥上,侧着身子,曲起膝盖,用手抱住,想起那多少夜的缠绵,终于,还是有一颗眼泪,流入鬓角,滑出一路冰凉湿润。
那时正值秋冬交替的季节,夜晚总有些凉意,我便常常用手脚扒着你,贴你贴的紧紧的,你着实暖和的紧。
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在一天晚上,我的身体悄然发生了改变,豆蔻年华的少女终于破茧而出,舞成翩翩蝴蝶,是那么的美,那么的艳。
那天晚上,夜色旖旎,月光沉静如水,那一点一丝的金色光芒悄悄地洒在了乾清宫内的一顶绣着龙凤呈祥的金黄色芙蓉帐上,相交辉映,形成更耀眼的光芒。
又是几滴泪珠滑落,很意外呢,今天竟然会掉那么多泪珠,原以为,我的泪早已掉光了,没想到,还是有那么多……
第二天起来的很晚,浑身酸痛,被褥凌乱不堪,还有一滩干涸的血迹,脸上一热,不敢再看,唤来丫鬟梳洗。向母后问安的时候,估计母后已经知道昨晚的事了,笑的合不拢嘴,直叫我们快给她生个孙子,我羞到了极点,只应不语。
自从那次以后,你便常常叫我伺寝,两颗年轻的心就如连理枝般更紧密地缠绕在了一起。
但是,从什么时候,你开始变了呢?
你开始不再为我画画,不再常来我的宫殿,不再用温柔缠绵的目光看我,取而代之的是虚伪的笑脸,谈话时的心不在焉,叫其他妃嫔伺寝……
我开始慌了,拿着你给我画的画卷,在月光下,细细的看,慢慢的看,傻傻地看。每天晚上你不在,我就坐在庭院里,凑着月光,痴痴地看着。
小蝶看不过眼,经常劝我不要这样,这样会着凉的,与其花这些时间去发呆,缅怀,倒不如花点心思想想看怎么样才能抓住你的心。
我一开始并不理会她,但慢慢的,我觉得或许她说的是对的,我应该要做点什么去抓住你的心。
<叁>深情像不须灌溉那盆假花,所以你远远忽略了也不怕,没有爱了吧所以你渐渐不再看它。我的眼泪你也慢慢别过头不再去擦。
我开始学会奢侈,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只为换你对我展颜一笑;将我的宫殿布置得富丽堂皇,只为让你在这停留脚步。但是,我错了,我不够了解你,这竟然成为后来你废后的一大理由。
我还开始学习做点心,把手磨破了,累得腰酸背痛,这些我都甘愿承受,只是想亲手为你做一个点心,提醒一下你,让你记起我的存在。你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来看我了,我却经常能听见宫婢们传的风言风语,说你变了心,不再宠皇后娘娘了,而是流连在后宫三千佳丽里。
每每听到这些,我都很镇定,我一直坚信,这都是假的,你还是爱我的,只是朝政烦身,太多要事要做罢了。小蝶因此常常说我太相信男人了,还说,男人要是靠得住,母猪都会爬上树。我笑了,可是,除了相信你,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耳边盘旋着的,全是从前的甜言蜜语与海誓山盟。
但是,经过那一次,我的想法改变了,又觉得,小蝶说的,是对的。
那天我成功做好了第一盘总算可以入口的点心,我非常高兴,打算亲手拿给你吃,但是天色已经很晚了,小蝶劝我不要去了,让小福子送去就可以了。但是,我坚持要亲自拿给你吃,小蝶只好作罢,陪着我去找你。
小福子打听到你在处理政务,我和小蝶,小福子便来到乾清宫。我没有让门口的太监通报,打算给你一个惊喜,因此便静悄悄地走了进去。进到宫殿里,抬眸,刚想叫一声福临,却被眼前的情景震得说不出话来。
淑妃跨坐在你大腿上,两颈交缠,你的手还不规矩的伸进了她的衣裳里……桌子上放着你刚翻阅着的奏折和一盘精致的点心还有一碗甜汤。
我顿时明白了,心如死灰,还想静悄悄的离开,但身旁端着点心的小蝶却浑身一颤,双手一松,那盘点心就这样“哐当”一声掉在了青石板地上。
你和淑妃也是一惊,猛然回过神来,淑妃连忙整理好衣服,下地,行礼:“皇后娘娘吉祥。”
我勾起嘴角,保持着唇边仅有的一丝微笑,定神,轻声说:“妹妹赶紧起来吧。这时一定腿软的紧,别崴着脚了。”接着又“扑通”一声跪下去,“臣妾参见皇上。”小蝶被我那么大力地跪下去给吓到了,我从来没有给你跪下过……我见小蝶愣在那里,赶紧拉她跪下,她这才反应过来,叩头,也行了礼。
你喑哑的声音响起:“起来吧,皇后不必行这么大的礼。来找朕有什么事?”
我笑的更甜了,起身,“谢皇上,这是规矩,臣妾不敢逾矩。臣妾本是想给皇上奉上臣妾做的点心,可是,现在不行了,让小蝶给打破了。”
你点点头,“算了,只好劳烦皇后再做一次了。”
我低头,“臣妾不敢。”怎可以说是劳烦呢?
你又说:“淑妃先退下吧,朕有事跟皇后说。”
淑妃嘟了嘟嘴,有些不甘愿地说:“是,臣妾告退。”说罢,便向门外走去,走时还不忘瞪我一眼。哼,不满我坏了她的好事么?
我也唤道:“小蝶,你先退下去吧。”
“是。”
等小蝶走了,低头,“敢问皇上要跟臣妾说什么事?”
“娜娜,过来。”
听见你叫我娜娜,我的眼泪便唰地滚落下来,掉到地毯上,瞬间被地毯吸允。从前,你总是叫我娜娜,每天都在我耳边娜娜娜娜的叫个不停,我那时还嫌你烦,可是,如今,想听到这一声称呼简直就成了奢望,不可实现的奢望。
我慢慢地走了过去,一路走,一路留下串串珍珠。
走到你面前,抬起头,估计脸都哭花了吧?你叹了一口气,“以后别哭了,哭坏了身子也不会有人心疼的。”
眼泪瞬间止住,心好像突然被撕成了碎片,痛得无法理喻。呵,不会有人心疼么?你也不心疼了。从前总是在我哭的时候给我擦眼泪,或者,吻走我的眼泪,如今,竟抛给我一句,没有人心疼?你终究,还是把我的深情,忽略了么?
你转过脸去,静静地盯着桌子上的奏折。
在一片沉默中,我轻笑一声:“皇上说笑了,还有一个人会心疼呢。”
“哦?”
“我姑姑,你的母后,会很心疼的。”姑姑自幼就很疼我,她,会心疼我的眼泪,还有阿玛和额娘,他们是我这一生中最爱我的人。“臣妾不打扰皇上了,臣妾先行告退。”
“嗯。”
转身,端庄的,平稳的走着,只为稳住颤抖着的身子,在你面前,也不至于太狼狈。
走出乾清宫,小蝶迎了上来,我对着她微微笑了一下,抓着她的手,紧紧的。
一路上,我抑制着自己,不可以哭出来,千万不可以,可是,眼泪一直都不听话,还是一滴一滴的落下。
小蝶见我这般模样,在旁边轻声安慰:“娘娘,我都说,不可以相信男人,你常不听我劝告,如今……唉。皇上也真是的,冷血负心汉一个,我呸!还在我们面前上演神马狗血偶像剧情,我靠!本小姐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我慌忙捂住她的嘴,轻声斥道:“别乱说话,会被砍头的。”
小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也不再说了,低着头,静静地走着。
其实,小蝶说的那一段话,我也听不明白,只是后面的“无耻”可是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到时,谁也救不了她。有时觉得,她跟福临挺像的,常常会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拨弄着瓶子里的假花,它们不像真花一样,花开花落无人问,而是绿的长青,红的常艳,花,永远是盛放的,定格在那最美的一瞬间,永不败退,就如同我对你的情一般,永生不渝。
<肆>只剩我褪色的枝枒,在月光下没有人可以说话。
额娘在我临走前嘱咐过,女儿啊,切记,在皇宫中,不可以爱上任何一个人,无论他是谁,都不可以,皇宫中,最容易枯萎最容易凋零最不可以产生的就是爱情了。
那时,我还不完全懂得,什么是爱情。
于是,我问额娘,娘,如何才算是爱上一个人啊?
你会心心念念的想着他,念着他,梦里梦外全是他的影子,若是他死了,你也会想跟着他一起死。额娘说这话时,眼角含泪,嘴角微翘,看着湛蓝湛蓝的天空,好似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一般。那样的额娘,很美很美。
我又问,额娘,爱上一个人会像你一样,变得很美很美么?
额娘笑的更美了,如夏花般绚烂,初爱上他时,你是最美最幸福的女人,深爱他时,你是最凄凉最憔悴的女人。
就如同现在,我不就成了最凄凉最憔悴的女人了么?
映在铜镜里的女人,黑发凌乱散落,双眼如桃核般红肿,脸色如纸般苍白……
如今的我,就如褪色枝桠,花枯凋落,剩下的,就是那蜿蜒可怖的枝桠。当初的娇花嫩叶早已被一股叫爱情的寒风刮得遍体鳞伤,残损败落,没入永不见天日的泥土中,就如我的美丽不再。
在我不知道已经经历了多少伤痛后,终于,你圣旨一道,如电闪雷鸣般直击我心。
小蝶说,历史真的会上演么……
我知道小蝶身世的不平凡,只是,这真的是命运么?命运,就是此般捉弄人,就是此般,让我无法不认命,这,就是命,我认。可是,你,叫我怎么认?你早已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你了。
<伍>爱不爱我你都懒得回答【心为了谁而落发】,原来我付出的年华只换到你的潇洒【怎么做才叫放下】。
我受不住成日煎熬的等待你的到来,等待你的解释。于是,我让小蝶陪我去找你。可是,去了无数次乾清宫,公公都说你在处理政事,不方便,不让我进。我又能如何?
我只好让公公带封信,问你,你究竟还爱不爱我?
公公带来的话却是:你说,别再妄想了,你的心不会为我落发的。
可是,我的心,却是早就为了你而落发了……
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么风光的皇后了,自从废后的消息传遍后宫以后,除了小蝶之外,谁不是势力的?往日的尊敬早变成了冷嘲热讽,还把我从宫中赶走。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狼狈,你不会知道,有多少人把我想保住的那仅有的高傲打碎,踩到鞋底。你不会知道,我不怪他们,他们只是一个平凡的人,趋炎附势,每个人都想攀上枝头成为凤凰。你更不会懂,我最在乎的不是生活的改变,而是你的改变。
我被打入冷宫,贬为静妃。静妃,静,让我安静守分的意思么?
只是,我何时没有安静守分了?
在冷宫的日子并不好过,人家都说,冷宫堪比地狱,只是,我并不这么觉得,因为,有母后,有小蝶。
母后尽量在生活饮食上多照料我一点,虽然生活和饮食比起以前,根本不可比,但是我知道,母后已经尽力了,而且还有小蝶,她每天都想方设法的逗我开心,说一些好玩的事情,教我一些古灵精怪的游戏,估计我是最幸运的冷宫废皇后了!
后宫里都在传,静妃是受打击太大了,从而悲极而喜。
后宫还传,你又立了一个皇后,她来自我们的草原,是母后决定的。
我表面上似乎很不在意,每天尽力让自己看起来过的很快乐,可是,估计只有小蝶会懂,我不是表面上的那般潇洒。
每天每夜的煎熬,每日每月的思念,小蝶为了不让我晚上胡思乱想,和我同枕,起码,我不会那么寂寞……
可能是相思成疾,我好几天久病不起,吐出来的全是鲜红的血,可把小蝶吓坏了,母后也找了太医来看,可是太医说,这是心结所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无法医愈,可是,他还是开了几味药来让我服用。
我曾经不止一次的跟小蝶说过,我在临死之前,真的很想很想再见你一面,很想很想知道为什么你那么容易变心,很想很想……
那天我幽幽转醒,竟看到你背手站在我的床头,眼睛红红的,身子竟瘦了许多,我只想着,不知是梦还是幻觉呢。开口叫了一声:“福临……”
你见我转醒,皱了皱眉,“你究竟想怎么样?装病是换不得朕的同情的。”
我愣了,没想到你第一句竟是这般伤人的一句话,我沉了沉脸,我爱你,不代表,我的尊严可以任你踩踏,“臣妾没有装病,倒劳皇上费心跑了一趟,恭送皇上。”与其让你羞辱我而揭开我那些刚复原的伤疤,倒不如任由它们溃烂,念着你终此一生,永不相见。
你的不悦顿时跃上眉梢,没有人敢如此和你说话吧?你肯定觉得如今的我很不一样吧,你会变,我自然会变。这些日子的卧病床头,我听小蝶说了很多很多,自己也想了很多很多,我终究是要活下去的,为母后,为额娘,为阿玛,就算是为你,为自己,也要好好的活下去,这才有更多的希望,我已决心好好过了这个坎,好好的在冷宫生活,不管如何,也要活着。
你张开薄唇,再次说了让人心如刀割的话:“哼,如果朕连真病和假病都分不出的话朕就妄为天子了!小福子!摆驾回宫!”只是,千疮百孔的心还是可以承受这一点点破损的。
你走后,泪珠还是掉落了,我不后悔把你赶走,只是,当年的我哪会想到,我的青春年华竟然只换得你的潇洒,小蝶叫我放下,可是,怎么才是放下啊?!
<陸>我的愿望奢侈吗?就算只是一小束花。我是一把无奈的雪花,漫步在你给的炎夏。
病着的人总是会胡思乱想。
就如我此时一般。
而梦,又总是害人不浅的东西。
昨晚,我梦见了你,梦见我们回到从前,回到从前的美好,从前的甜蜜,我和你相携走在御花园里,花开半夏,正直灿烂,满园春色,我捻起一簇花朵,摘了下来,让你帮我插在头上,前一刻还是温柔的你却突然变脸,冷笑着嘲讽我的愿望太奢侈了,别说爱情,一朵花,你也不会给我。
我惊醒了,浑身的发冷,平静下来,却如何也不能入睡了。
仔细想想,我又何时奢侈你给我爱情了?我的愿望真的奢侈么?就算只是一小束花,你也不肯给我。
清早时,和小蝶浇花拔草,摆弄着盆栽,我的手指停留在了一簇紫色花瓣上,轻轻抚弄,这时还是鲜美娇嫩的花朵,终究有一日会花枯花谢的吧。突然想起小蝶跟我说的一篇故事,《红楼梦》,小蝶说,林黛玉生性优柔,尖刻多疑,却又如柳絮般柔弱婉约。如今的我,就如林黛玉一般吧,只是,她一直拥有着爱情,就算到她死,她也是幸福的,她是被人爱着的,尽管她是因误会而郁郁寡终。而我,是否拥有爱情,连我都不知,或许,是拥有了,再失去。这比没有拥有过更加可怕。
把刚落下的娇嫩花瓣收集好,刚想洒进挖好的洞中,一个女子的声音却突然在耳畔响起,“哎呦,这不是昔日的皇后娘娘么。”
回眸,黄金凤凰流苏簪,点翠嵌珠凤凰步摇,穿米珠双喜字流苏,如血般鲜红的镀金衣裳,袖边和裙裾边盛满一朵又一朵绚烂夺目的牡丹,明眸皓齿间有着遮不住的妩媚。这一切,都是我曾经拥有的。来者,正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微微一笑,鞠身:“皇后娘娘吉祥。”
华丽女子掩嘴一笑,状似着急的扶起我来:“哎呦呦,姐姐不必行礼,说起来,姐姐也曾经是皇后嘛!”
加重音的曾经,只如轻风般,仅仅掠过面颊而已。
“娘娘说笑了。”一如既往的保持着微笑。
红唇微启:“早在科尔沁草原就听说了姐姐的美名了,谁人不知姐姐是名满科尔沁草原的一枝花啊,总听人说姐姐的美貌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怎么今日一看,姐姐憔悴了许多?”
我没有做声,如雕塑般保持着微笑,只是,科尔沁草原,我想念那里的蓝天白云,想念那里的阿玛额娘,想念那里的一切一切。
她继续说,“姐姐莫不是还在为废后之事忧愁?”那浓妆艳抹的有脸上盖不住喜色与得意。
我还是沉默。
她见我对她不应不睬的,随即沉下脸来:“哼!草原第一美人?!我告诉你,娜木钟,如今草原第一美人是我!博尔济吉特氏·荣惠!”
我一惊,满目诧异的望着她。
“哼!没想到吧?我亲爱的姐姐,是你的好妹妹夺了你的后位!现在,我要让你额娘欠我额娘的通通都要回来!”只是须臾之间,忆起往事的妩媚美人已成了面目狰狞的恶魔。
博尔济吉特氏·荣惠,呵,说来真是讽刺。竟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她额娘本是阿玛府中的嫡福晋,可是,自从我额娘出现在阿玛的生命中后,额娘便替代了她额娘,成了嫡福晋。她们母女从此便生活在府中的一个角落,还不时有其他妾室经常嘲笑她们,也许,仇恨便在那时开始如藤蔓般肆意疯长吧。
从小到大,我就是草原上最美的女子,那风华绝世甚至盖过了额娘。很小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自己的美丽,上府提亲的人把府上的门槛都踏破。府里的所有女孩都嫉妒甚至因此而憎恨我,只是,这又是谁可以掌控的呢?或许,荣惠就是其中的一个吧。
她在扔下一堆毒如蛇蝎的狠话后,扭着纤细的腰身走了,留下一地风华摇曳的粉色花瓣,落寞如常的飘零。
小蝶从屋里走出来,见我呆呆的站在原地,轻抚我背,“娘娘,没事的。”不知道实情的小蝶是那么的善解人意。
“没事。”只是,如果你在的话,你会任由她说出这些伤人的话语而毫不理会么?
我想。我真的是鬼迷心窍了。被爱情弄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柒>我是那份悲伤的手札。只为等你写几句话。
自从那次的荒唐胡闹后,荣惠没有再来过。
只是,我那越来越迟钝且糊涂的脑袋隐隐觉出了一丝不安。
之前,我一直把它归为是爱情这样东西在作怪,但是,又好像不是。
小蝶也从我日渐消瘦的身形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向母后禀报后得到准许,每天帮我去太医处拿药。
我常常利用小蝶去拿药的空隙,细细的抚摸院子里那株在秋日里也开得那么灿烂的郁金香,它是邻国赠给皇后的花朵。它不如百合般馨香逼人,不如玫瑰般绚丽夺目,只静静的开放着,绽放那只属于它的一片天地。
小蝶说过,郁金香,代表着逝去的爱情。逝去的爱情。只因这几个字,我便把它带到冷宫里来,或许,只有它懂我,只有同是天涯沦落者会懂我。我仅仅希望,你会幸福,爱情里的女子都是那么的卑微,都是那么的易满足。
昏天暗地,大地似乎在旋转,我找不到支撑点,如断线纸鸢般,悄悄落地……
一片昏暗浑浊中,来到一个陌生的领地,一片长满无名花的园地。漫步在一大片血红色的花海中,那血红刺眼得让我不自觉抬起手来微微挡目。小桥静静的屹立着,底下是流动着的涓涓小溪,岸边的一个茅草小屋提醒着我这里有人存在。
轻轻推开房门,用细如缥缈的声音询问着,只怕惊着来者。
我在这。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诧异于自己没被惊到,反而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转身,一位老婆婆。脸上如裙裾般的皱褶诉说着岁月的残酷,微微一笑只觉慈祥万分。
请问,这里是哪里。
我是孟婆,那座桥是奈何桥,这些花是彼岸花。她一一解答了我心中的疑惑,却唯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我心中,已如明镜。
小蝶说过,一个人如果死了,就会去到一个叫阴间的地方,去那之前,会经过一座奈何桥,桥前有个婆婆叫孟婆,她会给你喝孟婆汤,让你忘掉前世的所有记忆,然后,你会顺着满片的彼岸花,越过奈何桥,去到另一个生命里。
如此,我便是死了。
丝毫不觉得惊慌,反倒有一丝心安。如若,我去到另一个生命里,在那个生命里,我是否会遇见一个叫福临的男子?
一切皆是缘分,姑娘,不要想了,来,喝下这碗汤罢,如此,便可见到你想见的人。孟婆递来一碗汤,鲜红如血,正是彼岸花盛开的颜色。
我接过,只一丝犹豫,便仰头饮下,因为,小蝶说过,不管孟婆说什么,都要相信她,只有相信,才能如愿。
<捌>后记:
在我拿药回来后,看见了那一片熟悉的纯白无暇倒在了那株永生不败的郁金香前,嘴角的那一丝殷红是那么的怵目惊心,鲜红的血花盛开的那么灿烂,宛如那盆灿烂绽放的郁金香,白色的郁金香。我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我,白小蝶,来自21世纪。
传说中的穿越,让我碰上,来到顺治年间,服侍一位叫做娜木钟的女子。
她,是天下之母,她,是百宠系于一身的皇后娘娘,她,只是一份遥望爱情的月光手札。
只因爱情,赋予了她生命,让她成为一个女子,一个幸运而又不幸的女子。
穿越时,才得知,原来,真的有今生来世。
前世,我是一只蝴蝶,翩翩起舞,跳着世界上最曼妙,最优美的舞蹈。而她,则是窗台上的一份月光手札,月光下的手札。
我曾经停留在她的身上,做她最忠实的倾听者,最友好的交心者。她说,那个男子的泪滴到了她的身上,赋予她生命,赋予她爱情,她在转世时,愿意用所有的轮回所有的来生只为换取那一次的成人,做他身边的女人。代价,便是她在那一世,经历了烈火焚身之痛。我曾经告诉过她,爱情,便是如烈火般,把你吞噬,让你疼痛。只是,爱情中的女子,如何可以自拔,纵使飞蛾扑火,也要扑个彻底。>
拿药途径皇后的宫殿,却被我听到了惊天动地的秘密。
她说,你知道那盆郁金香为何在秋日也开得那么灿烂么?那里面有致命的毒!
她说,这种慢性毒无人知晓,它来自西域,只要人碰了超过一年就会毒发身亡。它可以让花永生不败,却也可以悄无声息的让人毒发身亡。哼,那个女人,我就让她尝尝死的滋味!
她说,我死过一次了!若不是他救了我,我早死了!这一切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
今天,是我们住进冷宫的第366天。
终究,还是没来得及。
把她平放在床上,整理好衣服,抹去那往日红唇般的鲜红,如今的红唇却如此失色……我找人通知了顺治。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她,死了,真的。小蝶。
接着,便静静的等候他的到来。
只见他如一阵风般刮了进来,两眼有着血丝,整个人显得疲劳又憔悴。
他呆呆地看着她,浑身颤抖着,那一刻,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叫做泪的东西在涌动。
我悄然退了出去。
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他出来,沉默着,似乎全身上下的最后一丝力量都已被抽尽。这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天子静静地伫立在干涸的阳光下,整个人显得苍白而无力。
最后,他终于离去,临行前只留下沙哑而破碎的一句话,好……好安葬……她。
他离去后,我开始微笑,然后,仰天大笑,笑到流得满脸都是泪,满心都是伤。
终究,他还是要江山,不要美人。
而我,幸好,早在一只脚踏进泥潭里时,醒悟,退开。
他,原是我在21世纪最亲密的男人,只是,世事弄人,来到这里时,他早已失去了关于我的一切记忆,在那记忆中,只有一个叫做娜木钟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