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都是宗门》陆大蛰子

1、第 1 章

　　第一章
　　将城门作为起始点，你迈着步子向前走五百步，每步约莫一丈半，闻着青坛酒的气儿就右拐，那是条青石板路这宛城常年阴雨，湿气透着石板随着遍布着的青苔冒了出来，若是随随意意地踩上去，怕是要摔个囫囵。
　　这青石板路的尽头是鳞次栉比的二层小楼，刷着古红的颜色的楼墙，映衬在暗沉沉的天，有着避世不沾尘世的风范。你不需再往前，只需拿着竹棍或者用脚轻敲两声脚下的石板，就会有人出来迎接。
　　“一方足有？”
　　“黄皮。”你答道。
　　那人听了答案就会转过身去，他身躯庞大，立起足有一楼之高，身上无论冬夏都裹着几层白熊皮子，头发粗如麻绳，刺勒勒的搭在大红色的鬼神面具上，体重分明巨大，偏偏步履轻盈，脚下没有丝毫声响。
　　他步子不快，在糟糕的天气里，像是一只游荡人间不知何谓的鬼魂，你只需跟着他走，被他引到路的另一边去，不知是地狱还是天堂的地方。
　　“那是极乐世界。”眼盲的瞎子喘出了两口粗气，干瘪暗黄的脸上硬是升起了两股潮红，他人还在此方，魂仿佛已然被留在了那儿。
　　这瞎子吞了口唾沫，咧出了一口漆黄的烂牙，明明一双眼睛已经瞎了，却偏还有神的很，滴溜溜的转了几下，嘶哑的声音再从喉咙里摩擦出声。
　　“等我明日吃饱喝足再讲。”这瞎子倒是打的一把好算盘，知道故事讲完了，这些人便不会再给他食物了，他这故事吊着一点点的讲，人们的胃口也被他栓着，众人心中痒痒，又耐不得这老瞎子的混气，也只好向先前两日那样各家送上些食物，期待着他明天能吐出些后文。
　　这瞎子来到这边境之地已经三日了，一身破破烂烂，除了这稀奇古怪的故事别无他物，边境苦寒人们生活也无趣，听着瞎子瞎扯些古怪趣事也给单调的生活增添了些欢乐的色彩。
　　众人送了食物，便陆陆续续的散去了，人一走完，站在角落里的两个小孩子便露出来了，两个小孩通通披散着头发，长发挡住了脸，从发隙间可见小孩娇嫩白皙的皮肤，这是与边境人焦黄的皮肤是不同的，这边境之地一年四季大风不断，冬春严寒，夏秋酷热，这里的孩童生到三岁皮肤便变得暗黄干枯，没有这两个孩童那般白嫩，看样子他们应该是才到不久的外乡客。
　　“老爷爷，你说的极乐之地其实不过是窑子吧。”高一点的孩子牵着矮一点孩子的手，声音奶声奶气的，带着重重的鼻音。
　　“你这小鬼，知道什么是窑子吗？”
　　老瞎子大口大口的吞咽着半个馒头，他虽目不能视，但听见是个小孩的声音，也没想太多，他大口大口的咀嚼着馒头，馒头屑混着唾液从他的嘴里喷出。
　　“宛城夜不归，只有你有钱，便可在里面享受人间极乐。”高个子的小孩继续说道，他声音很稳，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说的内容与他的年龄并不相符，倒是矮个子的小孩抓紧了高个子小孩的衣袖朝后瑟缩了一下。
　　“奶孩子，你是怎么知道的？”这老瞎子终于警惕了起来，撕扯着嗓子怪叫了一声。
　　“把半年前天玄门剿灭的恶心地方还当作趣事挂在嘴边的，您也是好趣味。”小孩的口气猛地转为不屑，仿佛吃了蚊子般恶心。
　　“天玄门正道为民除害，没想到还有人在这里乱说些引起民乱的污言秽语。”小孩从袖子里掏出一把亮闪闪的匕首，左手握着，又说却也不甩开身旁的矮个子，先前说话他就一步步的走向了老瞎子，现在与老瞎子的距离不过一丈。
　　手中的银刀速度很快的就将老瞎子的喉咙给割破了，鲜血刺溜一下从老瞎子干瘪的皮肤下喷射出，两个孩子离得近，自然被喷了一脸。
　　个子矮一些的孩子，张了张嘴，发出了几声如猫叫般的干呕，却依旧没放开大孩子的手，反而拽的更加紧了。
　　老瞎子脖颈上的血飞溅，伸出手来朝着小孩们这边凭空探了一下，整个身子猛地栽倒在了孩子脚下，嘴里不断地打着血泡，双手不停的晃动，哼哼唧唧地哀叫了几声。
　　“麻了...麻了。”
　　哀嚎只持续了须臾，老瞎子便消了声断了气，垂在身侧的手还捏着些馒头渣，洇洇得血淌了一地，在这落日黄昏下，半个太阳秧秧的放射着太阳光。一死尸、两小孩，周围无人，这情景怎看怎诡异。
　　“兄长，为何要杀他。”矮一点的孩子终于出了声，只不过声音小若蚊叫，他不太敢质问他的兄长，这是他在经过了漫长的旅途后得出的经验。
　　“他该死。”高个子的小孩低着头，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匕首，他近乎神经质的反复擦着，仿佛那肮脏的血液玷污了他的刀刃，但他自己身上却满是鲜血，远了看去像是个噬人的魔鬼。
　　然而这具身躯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哥哥，我会对你很好的，你别难过了。”小一些的孩子在他兄长怀里哭出声来，侧过身子去抱住了他的哥哥。
　　他们已经逃离了那边境了城市，大的孩子将小一些的孩子抱在怀里，步履飞快地朝着目的地奔去，就在边境之城旁边的、屹立了数万年之久的蔚然大宗——天玄宗。
　　小的孩子叫小伊，大的孩子叫无伤，他们一路艰险历时半年终于马上就要到了天玄宗了，而此时无伤的举动却越发怪戾，小伊本能的害怕，却又不由自主的依赖自己的哥哥，趴在自己兄长的肩头小声的啼哭。
　　哭声最后随着主人的入眠逐渐消失在了黑夜里，而还亮着的是无伤亮亮的黑色双眸，他每离天玄宗近一分，就能感觉到在这具幼小皮囊里蛰伏的灵魂不安的跳动，像是回到了前世，回到了自己被毒死时，心脏里犹若被蚁虫啃咬的疼痛。
　　还有极致的兴奋。
　　他一定会活到最后。无伤转过头去，黑眸里俨然没有孩童的天真，只丝丝的向外透漏着瘆人的邪气，与这黑沉沉的暮色混然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