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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影梅花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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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的漠北,是初春的时节。而到了大元的首都,漠北第一城的大都,人们也终于从料峭的寒风中渐渐缓过劲来,街面上不再只是布匹、奶酒、牛羊和铁器的交易。连平时习惯于在家里摆弄针线的妇女,都纷纷穿上明艳的袍子,在早春的阳光下叫卖新制的胭脂露,赶着从南面运来的各式瓷器玉器摆件,还有外国的水晶玻璃。穿着夹心棉袄的小孩,也不禁跑上街,向热情的老板娘讨要几件点心,一束梅花。
此时的大元,虽然并不富裕,但也在短暂的和平中有所喘息,漠北之人更是如此。他们经常经受战乱的折磨,骁勇善战已成为民族的基因,漠北的商人懂得在战争中沟通南北,获取好处;在和平时囤积装备和粮食,坐地经营。人们不想去理会他们的皇帝是否残暴昏庸,他们的国家是否危机四伏,不管是战乱还是和平,老百姓们只想过好自家的日子。
而漠北的郊野,一座陡峻的山峰之上,正举办着一年一度的梅花宴。这场梅花宴的举办者,是江湖最神秘的情报机构——无影堂。没有人知道无影堂究竟知道多少秘密,也没有人能保证自己身边不会有无影堂的间谍。这个神秘的机构已经存在了近百年,它效忠于大元皇帝,却又与江湖门派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在科举的考场、在权贵们的家宴上、在纸醉金迷的青楼烟馆里、在南燕西羌的军队中、甚至于在田野乡下,都有无影堂安插的影子。他们乔装打扮,混迹于人群之中,或为杀手、或为间谍、或为访探民情;而最终,这些消息和礼物将一份传入大元天子手中,一份密封在无影堂的镇宝阁中。
此时,娇艳的梅花折枝被精心摆插在白瓷纹彩瓶、青瓷瓜形瓶等各式素色瓶中,红底赤金的丝帛在外面做了一圈缠绕,最大的一束梅花则装在了一个绞胎玻璃瓶中,透明的瓶子光泽与梅花的淡雅含蓄相得益彰,几个侍婢煽着青泥小炉,将整个宴会熏得满是梅花的暖香。
“才刚给飞燕姐姐在峭壁上折了枝梅花来把玩,堂主您便弄来了这满场的梅花,倒显得我们师兄弟这几个人小气了” 言汐笑着说道,他是无影堂年纪最小的间谍,只有十六岁大,因为年纪小也颇受堂主白辕的疼爱,所以说话不必那么拘谨。
“我这梅花不过是后山梅林栽种的,如何能和那峭壁上的苦寒梅花相比。我平日里对你们严苛,便是希望你们做那悬崖峭壁上的苦寒梅花,耐得住孤独考验,才算得上是一名合格的间谍。”
说话的便是无影堂的堂主白辕了,与一般情报机构首领的藏头缩脚不同,白辕自当上堂主之后,便以坦荡的真面示人。作为堂主,他已不必亲自出马易容化身打探情报;作为大元第一的无影堂堂主,白辕武艺之高深更是早已江湖人尽皆知,此时的他最擅长的功夫反而是养人用人,那恩威并施的功夫,早已让无影堂三百徒众忠心耿耿,死心塌地。
“我无影堂以本事服人,这一年一度的梅花宴赏梅倒是其次,关键看看众位谍者带来了什么宝物进献,各位不妨开始吧,也让我看看这些年的教导你们学到了几分。”白辕严肃道。
话音刚落,十六岁的言汐便抢先道 “早就准备好了,快拿上来”
说罢,一位着青衫短袍的门人手捧一个黑漆箱箧快步走了上来,跪下打开了箱子。只见箱子里装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惨白的皮肤、猩红的血迹与那十六岁少年的脸上得意的笑容相互辉映着,如果是常人见了必是不寒而栗,然而此时在寒风呼啸的漠北,在杀手聚集的山巅之宴上,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每个人的神色都仿佛在看一件毫不相关的事。
“言汐,我等效忠朝廷,若无师父指令不可随意伤害朝廷命官,你这怕是又去取了哪个恶霸的脑袋了吧” 说话的是玄丘,排行第二的谍者。玄丘人如其名,总是穿着一身黑色暗纹长袍,墨色的头发用黄龙古玉束起,棕灰色的眸子里常怀着着隱而不发的神情。
“玄丘,偏你总能猜到。前段时间这恶霸在群芳楼里大吵大闹,非赖着不走,还在那里骚扰咱们的红漱姑娘,惹得红漱姑娘这几天少接了好几个客人。我也派人查过了,这恶霸名叫那古思恭,是个破落贵族,传到他这仅剩个虚挂的小爵位,不算朝廷命官。这厮平日里欺男霸女,强占土地,打架斗殴的事没少做,几个侍妾都找他折磨致死,如今家产几乎败落干净,毛病却还留着,活该早点除去。”
“那你说说你是如何除去的?” 白辕不置可否。
“这个容易,我将蒙汗药洒在他们厨房的水缸里,穿着夜行衣直接取了他的脑袋便是,他的屋墙再高,也耐不过我飞檐走壁的本事。” 言汐笑着道。
“不错,小小年纪已经轻功了得,锄暴安良,也算勇气可嘉。只是你年轻气盛,总是爱取人首级,殊不知大都各色人物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以后未经请示万不可随意杀人了。”
“是,师父” 言汐答道。
“启禀师父,徒儿也有礼物奉上。” 说话的是红佑,红佑是白辕座下最年长的谍者,今年已是而立之年了。无影堂徒众三百,真正能登堂成为谍者的不到三十人,其余的都是联络消息、跟随谍者的门人。而谍者除飞燕外,都为父母双亡,自小在无影堂长大的孤儿。他们到达一定能力时,方可绶带成为无影堂的谍者。红佑十四岁成为谍者,如今出生入死数十次,虽然能力比不上玄丘等人,但经验丰富,赤胆忠心。
只见红佑身边是一盏金丝琉璃灯,那灯共十二个面,每个面上都画着各不相同的人物风景,有乡野人家,也有亭台楼阁,有王公将相,也有迟暮美人;但都可以看得出是南燕景致。画是琉璃彩绘,里面的光从不同颜色的琉璃中折射出来,流光溢彩,煞是美丽。
红佑在旁说道:这七彩琉璃灯是南燕王室的官家工匠耗数月心血而特别定制的,姑且不说这十二面不同材质的琉璃烧制起来便需要千百道工序,只一项技术,便是前所未有。
说罢,只见红佑轻轻扭动那灯顶的一个金制的美人,旋了几下,那灯竟自我转动起来,更有灵动的乐声传来,乐声如珠玉落盘,泉水流动,清脆而响彻,最妙的是十二面七彩琉璃缓缓旋转,将里面的烛光折射到四面八方,眼下本是夜晚,周围只有烛火照明,这七彩琉璃灯的五根大蜡烛一点,刹那间满是七彩流光,一幅幅生动的景致从人们眼前划过,如置身画中一般,恍若隔世仙境。
这乐声持续了越半柱香的时间方才停止,跟着琉璃也缓缓停止旋转。无影堂平日不仅收集情报,也会收集各种奇珍异宝供大元皇帝赏玩,在场的谍者都自小见惯了各式珠玉器皿,唯独对这项技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时间众人不觉痴醉。
“这机械技术是南燕工匠苦心研制所得,须臾之内便可发出乐声。南燕皇帝得之爱不释手,日日摆于寝宫之内。我听闻有这项技术后,便着手令我南燕的心腹绑架了那伙工匠出来,直令他们吐出制作工艺和草图方才放还。又寻了能工巧匠加以赶制方才做出这一模一样的金丝七彩琉璃灯。”那红佑把手一拱,俯身道,“这礼物只是孝敬师父您的,如今我等技术在手,师父要是觉得满意,我可马上着人再做一份,将那南燕景致全改为我大元风光,也好进献给圣上。”
“不错,佑儿有心了。既然如此,便加紧多做几份出来,给圣上、皇后、太子每人一份,也好表表孝心。” 白辕说道,身为无影堂首领,白辕很清楚如何斡旋于宫廷之间,作为间谍机构,得到皇室的信任远比得到朝中党派的信任来得重要。
之后各个谍者也都纷纷上来进献礼物,有毒夫人之称的凝香女侠进献了能使人产生幻觉的夺神散,有神算子之称的玄丘进献了西羌边境一带的地图,之后的众人有进献兵器的,有进献特效金创药的,也有进献各式刀谱剑谱的,一时间熙熙攘攘,仿佛聚军事珍宝于一处。
忽一阵疾风吹过,一个绿色身影闪过,人们尚来不及看,一位身着大的含红狐腋蟒袖箭,罩外石青裘貂穗排的少年已出现在宴会正中,再一定睛细看,却见哪里是什么少年,正是束冠佩带,女扮男装的白辕独女,大元第一女谍者——飞燕。只见她用上好的和田美玉束起乌黑的头发,玉冠的中心嵌着一块琥珀宝石,腰间扎着青色云纹宽边锦带。淡墨色的剑眉,秋水般的杏眼,一字勾勒的挺鼻,朱唇之间语笑嫣然,英气中带着一丝妩媚,如新月生晕、花树堆雪。
“徒儿来迟,给师父师娘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