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与荆棘鸟》法力无边

1、序章·

　　“这还算是第一个有些分量的猎物——”

　　他抖了抖轻薄的皮质大衣，稳持着弓箭，平心静气地张开了弓。他的眼神如黑夜的猫头鹰般锐利，紧紧地盯着一只母鹿。家族里指导武学的师傅也常常如此赞美他。而事实是，他确是同龄人中最好的弓箭手。在家族的狩猎活动中，奥斯汀总是能拔得头筹。

　　箭矢劲道无双，破开疾风直取野鹿的咽喉。那只野鹿似乎无路可逃了。奥斯汀瞥过一眼便不再看，已把其当做囊中之物。他昂头同哥哥丹尼尔交谈：“哎呦，头彩又是我的了——原来他们也不过如此啊。”

　　奥斯汀总是年轻气盛，即使他已经成年了。但他依旧是个喜欢争强好胜的顽童。丹尼尔与他一母同胞，性格截然不同。丹尼尔完美继承了亚伦家族一贯谦逊的精神，他看起来总是十分沉稳可靠——即使他只比奥斯汀大三岁。

　　丹尼尔拢了拢黑色大衣，耐着性子温吞教导：“皇族的狩猎仪式，不同于你在临风郡城堡的后森林里的胡闹。”

　　奥斯汀面带笑意看着野鹿咽喉溅出血液，落在草地上成为朵朵血花。他指挥仆从将猎物扛回马车，擦拭出佩剑锋利的剑芒。“温室里的花朵可耐不住北风，我们只用剑来说话。”奥斯汀用银盾军的军律以答复。

　　继而他突兀地感受到手背上的刺痛。如针扎般的火辣辣的痛。他冷眼看着一支箭从自己身侧飞过——箭头狠厉割开手背皮肤——接着精准地射中了栖息于枝头上的麻雀。

　　箭矢绑着火红尾羽，怒啸的龙雕刻得精美无双。奥斯汀不至认不出来——那是凯里家族独有的火龙族徽，自百年前凯撒大帝君临那日起，它便一直是皇室的象征。奥斯汀粗粗抹去手背的血，疼痛使他想咒骂始作俑者——但他只有疯了才会那样做。

　　优雅的贵公子从他身后骑马走来。他□□是只皮毛洁白如雪的白色战马，仪态同它主人一样傲慢不凡。他轻轻一顿在奥斯汀身侧站住了脚，笑意轻佻。奥斯汀从心底感到不适，但他尽量做出顺从的模样：“乔伊殿下。”

　　“我吓到你了吗？我亲爱的奥斯汀，那还真是抱歉，”乔伊·凯里的目光轻轻落在奥斯汀血流不止的手背上，“我只不过是在追寻猎物的途中，还误伤了一只小麻雀而已，你说是吧？一箭双雕。”

　　随从乔伊的贵族子弟们很给面子地哄然起笑。纵使奥斯汀一直和“小麻雀”的称呼形影不离——这是对他脸上无处不在的雀斑的嘲讽——他还是在此种情形下涨红了脸。奥斯汀不禁握紧了佩剑，耻辱使他头脑发晕：“请您尊重我一些，乔伊殿下。”

　　这话一出口，他便十分后悔，脑里不断默念着亚伦家族的铭言：退避即征服。他为自己出格的言论而担惊受怕。

　　但乔伊看也没看，就从他身边径直走过：“我们的小麻雀居然在请求尊重，真是难得。”

　　于是那群贵族和侍从三两成群地从他身边走过。没有乔伊的意旨时，他们从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举动：这是贵族明哲保身的不成文规定。奥斯汀呆愣看着自己的手背：血已凝固，不知何时，他再没有感受到疼痛了。

　　罗福看着主人驻足，不禁在身后轻声催促道：“少爷，您最好快点。”

　　“我……”奥斯汀张了张嘴，认命般地趋马向前。他跟在队伍后面，垂头丧气，再无一前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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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罗恩·肯奇射中第二只野豹，乔伊才将轻慢的笑意收敛起来。

　　他们一行人已深入了森林腹地，这里幽深湿暗，天空被疯狂生长的树叶遮蔽，使人从骨子里感到寒冷和潮湿，这种感觉极不舒服。

　　他淡金色的瞳孔危险地盯着手中箭矢，轻声发问：“尽是些送死的小玩意儿，没什么意思吧？肯奇伯爵可有什么彩头可得呢？”他讲话时，雪白的“公主”总迎合般昂起脖子。傲慢神态如出一辙。

　　罗恩伯爵出身皇家禁军，弓骑术在这群贵族少年中已是顶级。他的脸上布满霜尘，沟壑纵横的皱纹中显出丰富阅历，自非不谙世事的青年可比。如今的罗恩伯爵总领帝国陆军，官职已至将军。纵然皇子乔伊，也需礼让二分。

　　他爽朗一笑，粗声粗气答道:“彩头总得殿下设置才行，没有彩头的狩猎，可比女人的指教还无趣啊！”

　　乔伊微笑着看向罗恩:“希望伯爵夫人不要听见这话才好。”他盯着伯爵的眼睛，缓慢地问:“您不会忘记我们此行目的为何吧？”

　　“自然不会，”罗恩手指旋着袖剑的刀刃，手腕一抖，熟练地将袖剑朝古树树干抛去。刀刃轻而易举劈开了木头，深陷其中，“陛下会非常喜欢我们献给他的长生鸟。”

　　乔伊唇角微微翘起，念着:“永生，权力，谁不喜欢？”他试着让“公主”向前几步，如此才发现他的披风被荆棘刮住，将那件昂贵华丽的狼皮衣割出了裂口。他干脆将整个衣袖割断，它像垃圾一样被丢弃于尘土。“如果不是为了权力，我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他淡金色眸子里泛着奇异的光芒。罗恩从马上跳下来。他用长剑谨慎地开路，乔伊及其心腹随从骑马随后。

　　他们在静谧至诡异的气氛里行走近一刻钟。直至罗恩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盯向不远处的隐秘洞穴时，他笑了一声：“哈，瞧瞧那是什么——还真是上天眷顾。”

　　乔伊高高在上，冲他微笑：“我记得你不信旧神。”他像是平静如旧，然而握紧剑柄的颤抖指尖将内心出卖，且一览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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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尼尔抬头望向依然泛红的天际，落日把大地铺陈如血。

　　他在落日河的领地旁巡逻许久，河水清澈如许，石子鱼虾一览无余。但丹尼尔无心管顾风景，萧瑟的风袭来，他将大衣聚拢，目光渐渐向下，最终定格于天际与远方的交界之处，地平线上，有人奔马而来。

　　那是皇子乔伊的护卫们，领首的是马上消瘦如刀的青年——皇家的护卫长，道格拉斯。他仪态优雅，胸背笔直，然而面色却苍白如纸。他远远地向丹尼尔微笑，走近时谦逊行礼。“亚伦大人，”他说到这儿，停顿着猛烈地咳了起来，瘦削的身形更显单薄“——抱歉。秋风总这样不留情面——我已按照您的嘱咐在奥尔森林附近搜救，但——抱歉，属下失职了。”

　　“不关你，”丹尼尔向他微笑，“放宽心罢。我已遣人向陛下求援，天黑之前，援助必然能到。”

　　“真是麻烦您，亚伦大人——这本来是属下的职责。”道格拉斯右手覆于左肩，其上冰冷的银盾标识闪闪发光。

　　“愿殿下平安无事。”丹尼尔道。

　　他们本预计在下午时回程，但乔伊与罗恩伯爵一行人自从探入奥尔森林深处，便再渺无音讯。直到一个时辰前，丹尼尔向最后一位在场人员确认无人见过他们——他便传讯飞鸽于王城，并派遣人进行搜查，但结果并不如意——他们如人间蒸发，踪迹全无。

　　丹尼尔望着沉沉的落日河水不知所思，甚至因此忽略了弟弟的呼喊声。

　　奥斯汀押着一位皇家护卫装束的士兵与丹尼尔会和。他喘着粗气，脸上全是抓痕。他猛地推了士兵一把，并狠狠踢中了他的膝盖弯。那人踉跄着跪下，嘴唇轻轻抖动。

　　丹尼尔清楚地知道他见过那位士兵。他正是乔伊一行人中的一员。当乔伊一箭划穿奥斯汀手背时，他正肃穆地站在乔伊身后，手中宝剑冰冷发光。

　　“这狗杂种，”奥斯汀呸了他一口，“该死的……”他忿忿不平，但出于家族教养，也不过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在哪里见到他的？”丹尼尔问。

　　“奥尔森林边缘的一棵树上，”奥斯汀一边回忆，一边陈述着，“他当时被自己的长剑定在了树干上，就在心口的位置——我当时以为这人必死无疑，没想到……该死的……”奥斯汀脸色沉沉地遮掩住了手臂和脸颊上的狰狞伤口，“我把他制服后问了他许多问题，从始至终他只回我一句话——”

　　“什么？”丹尼尔喉咙有些发干。

　　一边对着士兵审视已久的护卫长起身。他灰白色的眸子里倒映着苍凉的血色夕阳。

　　“不是长生鸟……是龙。”

　　奥斯汀和道格拉斯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