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个妖怪！》言清晨

43、青梅竹马

　　一声轻响，唤回了江洛的心神。只见周围的白色烟雾如水流一样，打着旋缓缓向一个方向流去，很快消失的一干二净。

　　江洛身周的结界也无声无息地破碎了。

　　白祁早已消失不见，耳边只传来一声飘忽的“等会儿见”。

　　江洛抬头看去，玄鸿正带着六个妖怪，朝他走来。其中一个妖怪走起来一瘸一拐，明显是伤了腿。玄鸿紧盯着他，脸上的焦急和关切一目了然，刺的他眼睛发痛。

　　此时，远处的太阳刚刚挣脱开一团灰色的云彩，黄色的光线斜斜照在玄鸿脸上，越显得他轮廓深刻，俊美的像是一尊雕像。

　　江洛望着他，如同揭开了一层蒙眼布，面前的他和记忆中的他重叠起来，再也不分彼此。

　　眨眼间，更多的记忆席卷而来。

　　误入深山，初识玄鸿时，玄鸿其实不太理他。但他着魔似的喜欢这只漂亮的小兽。玄鸿外形这么凶猛，居然允许他在它身边玩耍，这已经极大地满足了小小的白峻。

　　玄鸿当时独自生活在湮灭山，没有父母，也没有天敌，每天自己去捉兔子野鸡来果腹，晚上睡在一块大石头上面，渴了就去找泉水喝。

　　很自由自在。

　　也很孤独。

　　周围的野兽都害怕他，见他来了就远远避开。

　　只有白峻不害怕。

　　久而久之，他们就成了朋友。

　　白峻的父亲是穷猎人，母亲每天入山采集草药来卖，补贴家用，对他完全是放养。

　　他经常借口去捡柴，在外面呆上一天，他心大的父母也不管他。

　　他其实都去找玄鸿了。

　　他絮絮叨叨地跟玄鸿说话，说自己看了什么，吃了什么，想了什么；偶尔会抱怨父母因为小事责骂他，抱怨小伙伴们排挤他。

　　有时会说起自己的双生哥哥白祁，说他是父母的骄傲，自幼被神仙道士带走修道，三五年也不回来一次，只要回来，全家就像过年，父母能激动地夸耀上小半年。

　　玄鸿卧在石头上，懒洋洋地听着，偶尔扇扇耳朵，喷一口气，表示不屑。

　　他偷偷地摸玄鸿的毛，开始玄鸿还制止，后来也就不管他了。

　　有些阳光很好的下午，他运气好，可以靠着玄鸿柔软的肚子，美美地睡上一觉。

　　他学会烤肉以后，最了解他手艺如何进步的是玄鸿。

　　他有几个小伙伴，父母同为猎人，小孩子们有时候聚在一起玩耍，但他们不喜欢他，因为他是“被霉神摸过的孩子”，他也不喜欢他们，觉得他们粗野，不好看。

　　他运气特别特别差，平路上都经常摔跤，过河会遇到桥断掉，屋子漏了，掉下的瓦片一定会砸在他头上。

　　他那些年独自去找玄鸿，路上摔过无数次，受过数不清的伤，但从来没遇见过威胁他生命的猛兽，也是怪事。

　　他一直觉得，他这么倒霉，是因为把运气都积攒起来，为了遇到玄鸿。

　　他在玄鸿面前最放松。

　　玄鸿不评价他，无论他怎么样，玄鸿都好好地呆在那里，听他说话，陪他乱跑，吃他做的烤肉。

　　大概在他十五岁的时候，玄鸿化形了。

　　不知何故，湮灭山没有任何别的妖怪，玄鸿的朋友也只有他这个小猎人，再就是些没有开灵智的野兽。

　　所以，化形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指点他，如何把皮毛化作人类的衣服。

　　他那天背着弓箭，拎着一只野羊，去找玄鸿，但怎么都找不到。

　　他坐在玄鸿睡觉的大石头上等它，等着等着，就躺下来睡着了。

　　醒来时，发现旁边躺着一个少年。

　　没穿衣服的少年。

　　他惊跳起来，问“你是谁？！”

　　少年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看他，打了个滚，变成狮首虎身兽的模样。

　　他惊喜万分，闹着让玄鸿再变回人形。

　　玄鸿化为刚才那个高挑的少年，目光明亮，大喇喇地站在他面前。

　　他看了几眼，有点脸红，转开眼睛看着旁边的石头，轻声说：“你人形也很漂亮。”

　　玄鸿看他局促的样子，故意逗他，在他面前转来转去。

　　他窘得不知道看哪里才好，干脆脱下自己的衣服，结结巴巴地说：“你先穿穿穿上衣服。”

　　玄鸿打量着他单薄白皙的胸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鼓鼓的肌肉，哈哈地笑起来。

　　从那天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人形的玄鸿开始说话。

　　玄鸿第一次叫他“白峻”的时候，他乐的晕陶陶，几乎找不到北。追在玄鸿身后求他：“再叫我一声，再叫我一声呀，最后一声！”

　　玄鸿的名字是他取的，当时他刚开蒙不久，揪着头发想了这么个名字，自作主张地叫了好几年。

　　玄鸿化形之后，他忐忑不安地问过玄鸿想给自己取什么名字，玄鸿奇怪地看着他，说：“你不是早就给我取过了？”他还记得，当时他压住内心的狂喜，矜持地点了点头。

　　他当时并不知道，给一个妖怪命名，意味着多么大的牵绊。

　　他教玄鸿写字，发现玄鸿过目不忘。

　　他带玄鸿下山赶集，在人群里挤来挤去，集市污浊的味道让玄鸿非常不适。

　　但他喜欢热热闹闹的气氛，喜欢各种小东西，玄鸿就还是陪他去。

　　不过后来他们就很少去了。

　　因为好几次都遇到秀气又泼辣的山里女子，装作没站稳，故意往玄鸿身上蹭。

　　他每次都气的要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们在山里游荡，一起吃烤肉，一起喝水，挤在一起睡觉。

　　睡觉的时候，玄鸿总是变回原形，皮毛又厚实又光滑，靠着非常舒服。

　　大概就是从这段时间开始，他发现自己的目光总是在绕着玄鸿打转。

　　玄鸿漆黑的眉毛，明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

　　玄鸿眯起眼睛时无意间流露的强大气势。

　　他给玄鸿梳理长长的黑发，然后用自己买来的簪子别起来。

　　玄鸿的头发，像他的皮毛一样，光亮顺滑。

　　玄鸿比他高，有时候两人爬到山顶，坐在石头上休息，他装睡，就靠在玄鸿的肩膀上。玄鸿一动不动，任他靠着。

　　就这样在阳光下，呆上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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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洛，怎么了？”玄鸿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

　　江洛像从一个长长的梦中醒来，他抬起头，眨眨眼睛，努力眨去眼中的水汽，笑着摇摇头：“没事，被太阳晃了眼睛。”

　　玄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刚才没受伤吧？”

　　“没有，”江洛一指院子中间的大殿：“我们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