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个妖怪！》言清晨

23、昔年往事

　　我感应到你的出生，就醒来了。

　　江洛的头嗡嗡直响，但他装出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随随便便地问道：“玄鸿，我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玄鸿有点紧张地看了他一眼，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

　　看到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江洛高高提起的心忽然就放了下来。

　　玄鸿看起来高冷，对别人都不太搭理。但对着自己时，说话耐心，不疾不徐，温和可亲，一看就是对待自己人的态度。

　　这其实是个很单纯的妖怪，不大会掩饰，有时候七情上脸，很容易被看穿。

　　他如今妖力百不存一，尚且这么厉害，不知道全盛时期是怎样的风姿。

　　但这样厉害的他，还是为人所害，被人吸取了妖力，取走了气运，禁锢了1800年。

　　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陷害他的陷阱里，自己是不是也出现过？

　　梦中反复出现的狮首虎身兽又出现在眼前，浑身浴血地冲自己吼：“你为什么害我？”

　　那就是玄鸿吗？自己究竟怎样害了他？

　　江洛自己并不知道，他明明紧张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却还要强作镇定的样子，微妙的取悦了玄鸿。

　　“你就是我那位好朋友，”说出来之后，玄鸿似乎一下子放松了，“我们自幼相识，一起玩耍，一起长大。”

　　果然如此。猜测落了实，像是一块被细线悬在空中的石头，总算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

　　“那我们算是青梅竹马吧。”江洛想开个玩笑，话说出口才觉得，这么说好像不太对，应该是两小无猜，也不对……

　　玄鸿却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什么青梅竹马，玄鸿明显是男的，哦不，雄性！

　　啊，不是，自己上辈子可别是女的啊！

　　“玄鸿，我前世……是男的吧？”这个问题很重要，不会真是青梅竹马吧，那可太尴尬了。

　　玄鸿奇怪地看了江洛一眼：“当然是男的。”

　　“哦，还好还好。”

　　差点就想歪了。

　　江洛咳嗽一声：“你和我前世是好友，后来呢？”

　　玄鸿眯起眼睛看了看远处的山峦：“后来，我被人陷害，你为了救我，也被那些人害死了。”

　　啊？啊啊啊？

　　是这样吗？

　　不是自己害的玄鸿，真是太好了。江洛简直要喜极而泣。

　　玄鸿：“……你得知前世被人害死了，怎么这么高兴？”

　　江洛正了正脸色，努力把翘起的嘴角压了下去。

　　玄鸿也笑了，他的脸部线条刚硬俊朗，一笑起来，显得又率真又豪爽，让人不由得心生愉悦。

　　“不管那些了，反正你转世了，好好过这一世就行。”

　　江洛点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点点暗淡下来。

　　玄鸿看着他的神情，笑意也慢慢消失了，他轻声说：“等以后有机会，我给你讲讲前世的事情。现在，我们还接着刚才，你继续跟我讲那封信？”

　　江洛“嗯”了一声，理了理思路，开口说道：“老爷子说他们找到了五个生辰八字相同的孩子，消息传回去，观里发话说，这几个孩子事关祖师大事，让他们想办法把这几个孩子带走，放到一起养大。”

　　他的话里添了几分愤恨：“他们这些道士虽然对待妖鬼横行霸道，但骨子里欺软怕硬，不敢直接对上国家机关，所以明面上都装的仙风道骨，一个个都是得道高人、遵纪守法的样子。他们不能明目张胆的抢孩子，就设计让孩子的家长出意外。

　　“被分配来带走我的，就是老爷子。他说他害过不少妖怪和鬼魂，但那是他第一次害人。他见到我那天，我父母正带我去一座山上看桃花。他远远地躲在桃林里，施法让山上的滚石砸下来，拦住了我们坐的那辆车。”

　　玄鸿突然伸出右手，握住了江洛的胳膊。

　　江洛这才发现，自己的全身都在发着抖。但他丝毫没有停顿地说了下去：“他信里说，他计划用落石拦住车后，我父母就会带我下车，他可以趁机接近他们，用银针让他们失忆，然后悄悄地带走我，这样既不引起什么反响，身上也不用背负人命。可他没想到，山石被他的法术弄松动了，更多的落石砸下来，其中一块，正砸在车顶……”

　　江洛想起朱静惟对他说，他的父母多么伟大，两个人在生死一线之间，用自己的身体撑起一座桥，保护住了幼小的江洛。

　　朱静惟当时说：你的命是你父母用命换来的，所以一定要珍惜，要努力，要好好地活着，才能对得起他们。

　　“我父母当时就过世了，我被他带走。他説，抱着我穿行在桃林里时，我身上带着父母新鲜的血迹，一直在哭闹。他説我的哭声像天雷一样，劈开了他的罪行，露出了他残存的良心。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回门派后，就提出要还俗，并且要带走我。他跪在祖师像前发了誓，会按照祖师的要求，随时把我交出来。就这样，另外四个孩子被道观里一个火居道士养在家里，充当四兄妹，而我跟着他走了。”

　　江洛看了看玄鸿，扯了扯嘴角：“如果不被他带走，我大概和另外的孩子一样，早几天就被抓去了关你的山洞里。”

　　玄鸿满腔怒火，又满心歉意，脸色一阵黑一阵白，看起来根本就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他。

　　江洛摇了摇头，想说，你不用安慰我……

　　还没等他说话，玄鸿高挑的身形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狮首虎身兽。

　　玄鸿的本体，比江洛梦中的他更加威严，更加庞大，也更加……美丽。

　　玄鸿低下头，用前额蹭了蹭江洛的肩膀。

　　江洛着魔一样抬起手，抚摸着玄鸿蓬松的鬃毛。

　　玄鸿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侧身蹭了蹭他的胳膊，走到旁边的大石块上，趴卧下来。

　　江洛跟着走过去，自然而然地坐在玄鸿旁边，背靠在他热乎乎的、长着漂亮黄黑色条纹的肚子上。

　　就好像他曾经这样做过千百遍。

　　玄鸿甩了甩尾巴，没有说话。

　　江洛感受着身后的温度，肩背一点点放松开来，刚才被压抑的情绪冲进咽喉。

　　他翻过身，把脸埋在玄鸿肚子上，许久未动，只有玄鸿能感受到他肩膀的颤抖和几乎听不到的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