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火海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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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霁坐在火海边的悬崖上，垂着头出神。
劲风拉扯着他的头发和衣服上下翻飞，火焰在棕色的瞳孔上映出了一星闪烁的光点。
炽烈的岩浆在脚下汹涌地沸腾着、爆炸着，一次次腾起来想要拉住这个人的脚踝，把他烧成火海无数骨灰中的一簇，但他坐得太高了，岩浆始终够不到他，只能不停愤怒地翻滚着。
脚步声忽然从背后传来，继而一个人坐在了他的身边。
“耗子怎么样了？”楚霁低声问。
“已经基本上脱离危险了，但是还没有醒过来。”身旁的人对着前方的火海伸出右手，细细的一线岩浆从下面升到了他的掌心上，他轻轻吹了口气，掌心顿时炸开了小小的烟花。
“啧！”楚霁皱着眉往后靠了一点，“一会儿炸到我身上。”
凌寄悠“嘿嘿”一笑，把烟花捏紧了掌心里，然后像沙一般扬进了火海中。
“你们魔都不怕火海的原火吗？”
“不是，只有我和我哥不怕。我哥是火海中锤炼出来的魔，大概......我也是吧。”凌寄悠抓了抓头发。
“别抓了，”楚霁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没事儿抓什么脑袋，跟个小孩儿似的。”
“有点不知所措的时候就抓一下，我能没那么尴尬。再说了，我本来就不大。”
“看出来了，也就十来岁吧。身为一个魔，这年龄能断奶了吗？”
凌寄悠“嘿”了一声，扬手欲拍在他的肩膀上，然而又放下了，“我都一百多岁了好吧！成年了都！诶，话说你多大了？”
楚霁伸手比了个2，“两百多。不好意思，大你一倍。”
“没我哥大，”凌寄悠说着，把楚霁的无名指也扳了出来，比成了一个3，“他三百多了。”
楚霁笑着放下了手，“哟，你爸妈感情不错啊，过了两百年了还想着再生个娃呢？”
凌寄悠闻言，神色却忽然黯淡了，“其实......我没有见过我爸妈......我哥说我出生后不久他们就死了，而我被冰封了两百年。两百年间我哥在火海里修炼，又打败了上一任的魔尊取得了王位。他担心自己会在途中丧生，所以把我冰封着秘密保护了起来，给凌家留个后......一百年前他稳定了，我才被解封出来，我的成长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楚霁听完，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与其什么都不记得了，倒不如像你这样，一开始就没有拥有过曾经的好。”说罢他往火海上空一指，“——那三千只妖就是在这里被杀的吗？”
“嗯。”凌寄悠眯起眼睛来，似乎在回忆那天的场景，“所以你看啊，我一直以来都看着这些东西长大——杀戮、征讨、折磨、猜忌——这样的记忆，是不是还是忘掉的好？或许你才是幸运的。”他侧过脸看着楚霁。
楚霁站起身来，“如果记得的话，好歹你还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其实忘记，比背负着记忆还要令人手足无措。”他转身向后走去。
“楚霁，”身后的凌寄悠也站了起来，对他喊道：“我们一会儿去找我哥吧，我想他应该有办法帮你解决妖力亏空的问题。”
楚霁停下了脚步，回头去看他，“诶，不是我说，你怎么突然又转移话题了......”
身后是翻腾的火海，他站在那里，逆着光，坚毅若无法被炼化的顽石。
恍惚之间，又恰似那个梦境。
楚霁摇摇头，走远了。
凌寄悠还是拉着楚霁来到了魔尊的殿前。
高高的岩柱上雕刻着烈火和厉鬼邪神，直插入焦黑的天空；巍峨的大殿在淡红色的雾气中冷冰冰地放置着，宛如沉睡的巨大棺材。
凌寄悠和楚霁迈上了高高的台阶，守殿的魔卫着一袭黑甲，戴着张牙舞爪的魔鬼面具，一手执盘龙长矛，向凌寄悠低头示礼，侧身让他们俩进去。
大殿里面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似有阴风在耳畔不停地吹着。
楚霁打了个哆嗦，跟着凌寄悠走进了偏殿。
偏殿中间是一张岩雕的椅子，造型简单粗犷，却相当宽敞，上面铺着厚厚的白虎皮毛。其正对墙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分别是人界和魔界的疆域，人界的那一半上用朱红色的墨画了数不清的小点。
“人界每发生一起妖魔离奇被杀的事件，我哥就在这地图上点一个点。”凌寄悠指了指人界疆域的地图，继而苦笑了一下，“其实他最初是想要把被害者的名字给写上去的，但死的妖魔太多了，就只好变成了画点。——你看，在凶手眼里，妖魔的命大概就仅仅终结为了一个点那么廉价吧。如果真的是神干的，那他们枉为神，连畜生都不如。”
楚霁望着这张地图，看着上面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红点，终于发现事情远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了。
“这些红点，都是用我哥的血来画的。”凌寄悠站在这张巨大的地图前，抬头仰望，神情谦恭，仿佛在透过它来仰望一个无私而爱民的君主——抑或仅仅是伟大的哥哥。“你看，我哥是真的一直在痛心这件事情，他真的想要成为一个好的魔尊。”
楚霁没有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他走上前去，凑近那张地图，在血点上轻轻嗅了嗅。
“怎么了？”凌寄悠问。
“你的血和你哥的血......完全相反。”楚霁皱了皱眉，“你的血质纯而善，你哥的血......质浊而恶。”
凌寄悠点点头，“的确是有很多人都说过，我和我哥的性格完全相反。不过你别这么夸我，我都不太好意思了哈哈哈。”说着，他又抓了抓头发。
楚霁斜眼督他，无奈道：“好了，你哥在哪儿。”
“哦，这儿。”凌寄悠走到另一面墙边，墙上挂着一幅水墨丹青，赫然是火海中的一朵黑色的莲花，姿态甚傲。凌寄悠掀起那张画来，露出了下面的砖墙。他按在其中一方砖块上，双手散发出淡淡的红光来，继而后抽，那块方砖也随着他的手掌被抽了出来。
墙后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砖墙震动着向两边退去，露出了一条漆黑的地道。
凌寄悠率先走了下去，响指一打，手心捧起一团明晃晃的火焰来。他回身向楚霁伸出另一只手，欲让他扶着下来。
楚霁却很不领情，自己径直跳下来了。岂料这地面甚是凹凸不平，他一个踉跄，直接撞到了凌寄悠的身上，被他稳稳按在了怀中。
“嗨，让你拉着我的手下来吧，你非要逞强。”他在楚霁的后背上摸了两下，以示安慰。
楚霁只觉得被他的手摸过的地方传来一阵令人心跳加速的酥麻，全身都不禁有点热了起来。他这次并没有犟嘴，有些别捏地回过头去，看着砖墙在身后缓缓合上，对面墙上的巨大地图被缩成了一条缝。
而他注意到，属于魔界的那半边地图上，是没有一个红点的。
地道陡峭着一路向下，空气越走越闷热，几乎令人窒息。
楚霁紧紧跟在凌寄悠的身后，被他捏住了手腕引着走，手掌很不自然地蜷成了一个拳头，五指在掌心里轻轻抠着，满手是汗。
约莫走了两分钟，终于看到前方亮起了一星红光，随着走近而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两个人走到了一个巨大的房间里。
这房间的墙壁、天花板和地面竟都是半透明的，墙外四周皆涌动着岩浆，烧成血管般的精致纹路。
中间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半球形晶石，被层层结界保护起来，但仍掩不住它灼热的气息和炽烈流转的光芒。
一个人站在巨大的晶石背后，负着手缓缓步了出来。
“哥！”凌寄悠十分愉快地喊了一声。
“魔尊。”楚霁从他背后的阴影里走出来，很有礼貌地弯了弯腰，然后抬起头。
凌炙内里穿着贴身的黑衣，勾勒出一身岩石雕刻般结实的肌肉轮廓，外罩一件黑色长衫，被流金的腰带束在了修长的腰间，暗红色的披风被鹰爪形的钢盔嵌在肩甲上，一双蟒皮长靴贴着长而有力的双腿爬上了膝弯。身材高大魁梧，足以令无数少女甚至少男为之倾倒。除了一双狭长阴翳的眼睛外，他的五官和凌寄悠竟是复刻般地相似。
他就往那里一站，虽然并未透露出人们传闻中那样暴戾狠辣的气质，但那种底气十足的孤傲却是十成十的。
他对凌寄悠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一旁的楚霁，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凌寄悠连忙把楚霁拉过来向魔尊介绍道：“哥，这是楚霁，是我的朋友。他遇到了很奇怪的情况，妖力忽然迅速亏损，而且不能用常法补回来，希望哥可以帮帮他......”
听到楚霁的名字之后，魔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以至于被凌寄悠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不快。
“哥，你怎么了......？”
“一个外人，你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把他带进了密室吗？”凌炙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至极。
“哥，抱歉，我......”
楚霁抢着开口道：“放心吧，魔尊，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既然来向你求助，又怎么会出卖我的救命恩人呢？”
凌炙直直地与他对视，半晌，一挥手道：“你们两个去外面等我。”
“好。”凌寄悠一喜，凌炙的反应多半是代表他答应了帮助楚霁。他便拉着楚霁向外退去。
“阿寄！”魔尊突然在身后喊了一声，凌寄悠和楚霁同时回过了头。
“......我挂在墙上那卷莲花图，把它撤下来吧。”
“为什么？那不是用来挡住机关的吗？”凌寄悠问。
“欲盖弥彰。”魔尊重新走回了那巨大的半球形晶石后面，不再说话。
凌寄悠之好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又重新推着楚霁往外走。推了一下，没推动，又推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似的走了起来。
阿寄。
刚刚的一瞬间，楚霁差点张口应了魔尊的话。
原来不是在叫他啊。
阿寄。
阿寄。
听着为何如此耳熟，如此顺理成章，就像是，自己也曾被人这样轻声唤过一样。
可在他残存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谁这样唤过他。
阿霁。
阿寄。
阿霁......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火海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