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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所谓渣男的七夕 ...

  •   雨后的竹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生涩的芬芳,吸入体内,再排出浊气,忽然感觉身心通透,从头到脚似乎被贯穿了一遍。

      玄以为自己还小,身心依旧清洁,提着个破烂的空桶,站在初春时节、雨后竹林松散泥泞的地面上,磨得毛毛的草鞋沁在泥中,没有穿袜子,白白的脚上沾满了泥点。提着个破烂的空桶,蹦蹦跳跳地行走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下山又上山,讨水又讨饭。

      啊,现在再想起,那是多么美好的日子。

      恍惚间似乎醒来了一次,但看到窗外天色仍然昏暗,也就翻了个身,再次沉沉睡去了。

      屋里不冷,暖暖和和的,还稍微有点热,玄恍惚间冒出个念头,想要下床把炉子里那些多余的炭拿出来,但却迷迷糊糊地在梦里完成了这个动作。床睡的很习惯,不软也不硬,很宽敞,枕头不高也不低,是最舒服的角度,身上裹着个被子,软软地包围着自己,身边有一个很温暖的东西,自己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他。

      玄以为自己才刚出生,在梦中睁开眼睛,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带着一层不自然的光影。听着妇人口中温柔的哼唱声,他总感觉自己被软软的,暖暖地包围着,轻轻地摇晃,像坐着艘小船,在平静的湖面荡来荡去,迷迷糊糊的,又失去了意识。

      春日,阳光正好的庭院内,玄以为自己还不会走路,那时父亲的脸庞还年轻,白白的,很平整,甚至带着些稚嫩,穿着朝服来不及更衣,蹲下身,牵着自己的小手,领着自己一步一步慢慢挪着,脸上的喜悦不言而喻。父亲没留意身后,忽然被台阶绊了一跤,狼狈地摔在了地上,玄就对着他笑,妥妥的嘲笑。

      玄觉得自己忽然长高了,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哆哆嗦嗦地披着个斗篷,怀里抱着个婴儿,还被小脚丫子踢了一下。婴儿逐渐长成了少女,浅蓝色的长发,性格刁蛮任性,但以家人的眼光看来,倒还蛮可爱的。她不像别的女孩一样成日窝在家中,而是一天到晚地在外面疯跑,回家时带来的就是一身尘土和一张小黑脸。

      长孙奕、父亲、母亲。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明年过年回去看看吧。

      ——这时,玄忽然想起,自己这回来到金陵城的时候,用面罩和斗笠遮着脸与头发,一路上经过酒馆茶楼,时不时还听见闲杂人等议论长孙家,说:“开国将军的后人,到底犯了多么大的错,才让人不顾情面,满门抄斩!”

      自从听到这句话之后,一路上,他逮着机会就哭,稍微空闲下来就悲伤的要死,整日整夜以泪洗面。忽然想起自己被人监.禁在狱中,整整一个冬天,种种大刑加身,本来快要死去了,却还像只猫似得半死不活地挣扎着,连自己都不能确定自己的生死,痛苦痛苦,最后变成了麻木,经脉寸断,遍体鳞伤,像个死人似得被押上刑场。

      长孙奕、父亲、母亲,他们也是这么痛苦的死去的吗?

      莫须有的罪名仅仅是扣到了自己一人身上,曾与圣上纠缠过的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凭什么连累他们?父亲,即便他在朝廷上明争暗斗,害死了不少人,但他所做只是为了庇护长孙家家业,庇护自己的家人,若是不害人,便会被他人害死。而母亲和长孙奕,她们就更加无辜了,与朝政没有半分关系,却仍然被牵扯进来。

      母亲,母亲......长孙奕!她还那么年幼,还是个少女,年纪轻轻,看起来傻兮兮的,或许还没染上七情六欲,可是,可是!朝廷连她也不愿意放过!

      一潭浑水!

      睡梦中,玄喘息着,眼角晶莹闪过泪光。忽的从床上坐起,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翻身下床,扣上斗笠。从窗中跃出,在层层楼阁间跳跃着,趁着天正蒙蒙亮的那段时间离开了金陵城,独自一人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奔跑着,脑海中闪过的,虽然模糊零碎,但都是与父母和妹妹度过的时间。

      本来以为没什么内容的,但是回想起来,竟让人一路上泪流满面。

      自己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误,对人构成了多大的威胁,才让他这么对待自己的家人?

      初入江湖就没人给个好脸色,四处挑战,获得胜利之后,赢得的不是威望和羡慕,而是鄙夷、嫉妒、憎恶。在京城,与权臣、公子、千金周旋着,陪着笑脸,应对这尖酸刻薄的言语,已经尽了全部力量,身心俱疲,最后仍然是给父亲丢了脸。再回到江湖中,虽然有了钱温陪着,不那么孤单了,但即便做的再好、再讲情义,一不留神,就是追杀的人。

      这些事玄都已经习惯了,从小就是默默付出、看人脸色,却费力不讨好,遭人厌恶的角色。不过至少所有厌恶都是冲着自己来的,看到血亲、挚友平安无事,他即便再痛苦也能将所有不快抛诸脑后。

      一切若是冲着自己去,他反而觉得轻松,但若是连累了亲人好友,让他们跟着遭难了,玄的痛苦就会乘以千倍万倍。胸中仿佛是被撕着,有什么东西急切的想要从喉咙中冲出,却被另一种东西闷住,压在心间,沉重的要将人拖入地面。

      ——长孙宵玄在私牢中被秘密监.禁一冬,处决三日前,长孙家被军队包围,全族上下,无一幸免。

      立在山头上,远远望着富庶的京城,金碧辉煌下堆着腐尸,虚伪的繁荣中藏匿着罪恶,远远望去,也不过是方寸。

      ——长孙宵玄,斩立决,曝尸三日。

      玄不清楚被折磨的跟块破抹布一样的无头尸,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明晃晃的剑刃在乌压压的磨刀石上来来回回,一来一去都连带着发出骇人的尖锐声响,在空荡的竹林、山谷间回荡着,听的人从脚尖战栗到了发梢,飞禽走兽全部退让。

      长孙宵玄一手制住剑身,一手握住剑柄,亲手将武器开刃。

      明晃晃的剑刃在乌压压的磨刀石上来来回回,长孙宵玄制住宝剑,面上紧绷,表情严肃中带着凶狠,忽然咧开嘴,低着头“嘿嘿嘿嘿”,万分诡异地笑了起来。幽蓝的发丝随着笑而震颤着,而幽蓝的眼中却没有一丝波澜,周围清澈的白却被血红替代。

      ——是夜——

      京城城门紧闭,卫兵端着刀枪剑戟立在墙上,有的埋头吃宵夜,有的打开了哈欠,有的兢兢业业地留意着长官,给忙里偷闲的兄弟们放个哨,那人左顾右盼,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趁着自己回头时一个箭步,翻过了城墙。

      那人轻功极好,只在残月下留下了残缺的影子,然后迅速消失。

      在暗影中一路狂奔,一口气没倒过来,带来了短暂的眩晕。恍惚间,玄看见一个红衣女子站在黑暗中,脚下摆着几朵红莲,对他缓缓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态,红唇轻启,带着笑意,说道:“本宫要你助一臂之力。”声音清澈而悠远。

      仍是翻墙,入了皇宫,禁军手握武器,全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却没有一人攻击或是阻止。玄跑在宫道上,回头一望,借着月光,竟见到一女子身着红衣,统帅禁军,立在宫墙上,宽大的衣袖随风飘飘忽忽的,一头黑发也在风中肆意飘散。

      第一次见这身影,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这次虽然也是半夜,但有了月亮,好歹稍微亮了一些。

      账要慢慢清算,这样才能算的清楚明白。

      玄手提宝剑,行走在宫道上,幽蓝的发丝盖住月光,投下一片斑驳黑影。

      皇帝寝宫,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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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所谓渣男的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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