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新人生》落繁花

8、第八章 向振远（番外）

　　黑白色的照片，中年男子微笑的看着下方或鞠躬或叩拜的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和身影，最牵挂的人儿在一旁流着泪红肿着眼睛，向振远是多么希望能伸出手擦拭掉妻子眼中的泪水，多么希望能够再给心爱的女儿一个拥抱，可是——
　　看着穿过妻子和女儿身体的双手，原来自己是真的离开这个人世了啊。这样也好，媳妇和闺女也算是解脱了，自从三年前查处身患绝症后，不菲的医药费也几乎拖垮了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媳妇三年来不仅仅对他全心全意的照顾，还要操持家务，殚精竭虑，却从没有一句怨言，甚至有时他发火挑刺，媳妇也都暖言温语的开解安慰他。如果说他向振远这一辈子最亏欠的人是谁，那便只有媳妇王惠英了。
　　向振远就这样看着媳妇忙完了他的身后事，又忙完了女儿的婚礼，女儿嫁出去后，家中只剩下媳妇一人，有时媳妇会对着他的照片喃喃自语，说着心里话，他在一旁搭着腔，像是还在世那样对着话。他不明白那地府阴差为何还没有收走他，管他呢，能多陪媳妇一天是一天。
　　有时他也会想他和媳妇以前的事，他们两人是相亲认识的，向振远出生时便没了母亲，是父亲和大哥将他带大，父亲是富家少爷出身，早年还留过洋，却一心报效祖国，新华国刚成立时，便积极和一帮留洋学生回国效命，后晋升为省城大学的教授，为华国培养出了一大波有用人才。可是，在这个特殊的年代，这样的出生和经历简直就是催命符，果不其然，被检举，被揭发，被批斗，被挂牌，被剪头，年近半百的父亲无法再承受一次又一次的凌辱，在破旧的牛棚中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好在父亲的学生中自有那良心还尚存之人，他们秘密安排了大哥去了边疆，而他自己却是被舅父舅母收养，舅父舅母也一直以养育之恩频频邀功，等他长大工作后，工资几乎全部都交由舅父舅母手中，甚至和惠英结婚后，每月还要取出三分之一收入补贴给舅家生活费。一直到表弟结婚那天，舅舅喝的酩酊大醉，和人吹嘘时，他才知道原来最开始写了检举信的人是舅父，可笑他一直将仇人当恩人。这轻飘飘的一封信，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改变了父亲的命运，改变了大哥的命运，也改变了他的命运。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剧，也是处在这个时代下无数华国家庭的悲剧。
　　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78年国家重开国考，从小跟着父亲学习的向振远考上了省城大学，他父亲原先的工作单位。可是舅父一家扣着户籍不放人，那时表弟尚小，他如果走了，一家老小就没个青年劳动力了，舅父又以养育之恩要挟，无奈之下只有放弃。等到80大招工，自己顺利成为了一名国企化工厂职工，终于从舅父家搬了出来，即便是付出了上缴工资的代价，他还是觉得未来充满希望，加之经人介绍，认识了王惠英，两人结成了小家庭，小日子虽苦却过得是滋滋有味。
　　改革开放以后，人们纷纷下海经商，向振远小两口咬咬牙，从王家姐妹处借了些钱，从摆小吃摊子开始，慢慢奋斗，渐渐扩大成了省内驰名的连锁快餐店。赚钱了，各路亲戚也都眼红了，舅父家的，王家的，夫妻两又都是老实厚道之人，抹不开面子，到最后好好的一个公司被亲戚搅得乌烟瘴气关门收场。偏偏这时，向振远又被查出身患绝症，苦熬三年最终还是散手人寰。
　　向振远回顾着自己这一生，唏嘘不已，他这一生是不幸的可也是幸运的，如果没有那场运动，如果父亲的意志再坚定些，熬过去那场风波，也许一切的一切又会不一样。不过如果是这样，他可能也遇不到那么好的媳妇了。刚开始两人认识的时候，或许是经历差不多，同病相怜，对拥有属于自己一个家庭的深切渴望，两人很快决定搭伙过日子结婚，这时候要说两人之间是不是爱情，还差了那么点火候。真正让向振远觉得非这个女人不可的时候是在他患病以后，生病的人有些时候心里会有一股邪火忍不住发泄到最亲近的人身上，尤其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近的人，眼睁睁的看着死神一步步慢慢临近，心里的恐慌和恐惧情绪需要一个通道来排解，可每一次当他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那般撒着气，媳妇总是默默的忍受然后柔声细语的安慰依然全心全意的照顾。媳妇对他的这份情，恐怕是要欠一辈子了，不知道人会不会有来世，如果有的话，他还要这个叫王惠英的女人给他做媳妇。
　　二十几年的时光一晃而过，灵魂状态的向振远就这么陪在王惠英的身边度过了一日又一日，然后终于到了那一天，他看着养老院里孤独一人的王惠英慢慢闭上了眼睛，他在床边等待着王惠英和她重逢的这一刻。可就在惠英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瞬间，向振远感觉到一股强力的吸引力将他拉至未知的地方，朦胧间他仿佛看见蓝色的天空，金黄的稻田，成片的果林，潺潺的泉水和溪流，再睁眼却只看见藏在记忆深处那许久不见的黄土垒成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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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的乡村夜晚，昏暗的烛光下夫妻两正在窃窃私语
　　“你真要收养那个吃白饭的小子啊”妻子问着丈夫
　　“那不是我姐的孩子嘛”丈夫说的理所当然
　　“少来，万一哪天他知道了是你写了那封检举信”丈夫连忙捂住妻子的嘴巴，嘘了一声“小声点，我的小姑奶奶，别让人听到了哎”
　　“你知道向家祖上是干啥的，那可是当过大官的，以前可是大地主，咱们趁现在把小兔崽子拿捏好了，这以后还不都是咱们得了，你可得把这嘴守严了”
　　“你确定？我可是听说建国的时候向老爷子可是捐了全部家产的”
　　“你当人家真傻啊，还全部，肯定都留一手，这可是听我姐生前说的，就是不知道向家给藏到哪儿去了，所以啊，咱可得做足戏，撬开小崽子的嘴，现在正是他最绝望的时候，这时候把小崽子心抓住了，还愁什么”
　　“啧啧，你可真够坏的”妻子低低娇笑道
　　“嘿嘿，你最爱的不就是这点嘛”
　　泛白的窗纸在屋内摇曳的烛光照应下，倒映着两人的身影越靠越近。
　　向振远蹲在窗沿下，面无表情啃着苹果，这就是他的好舅父，自己就是这么被这一家子拿捏着当牛做马了十几年，不过这一世，呵呵，做梦去吧，老天既然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可不想再在这些子人渣的身上浪费时间，不是喜欢写检举信吗，造谣瞎编谁不会啊，抓紧时间解决了这摊子事，他可是要赶紧回城找小媳妇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