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谈雅飞

69、见证

　　周谨航进门之后，刘母已经躺在病床上睡着了。她精力和体力有限，今天出门奔波了那么久，又亲自下厨给女儿做饭，此时早已筋疲力尽。

　　纪珊珊伏在母亲床前，双手始终握着她冰凉的手。那双有力的手曾经抱她，呵护她，为她遮风挡雨，可是现在却布满了风霜的印记。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纪珊珊没有回头，她看着熟睡的母亲低声对身后的男人轻轻开口：“不怪蒋嫣他们，是妈妈执意要这样做的。我知道她是为了保护我……”

　　周谨航的手轻轻落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捏了捏，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自己这段时间其实已经知道刘素琴真实的病症情况。

　　他嘱咐医生不要将事实太早告知她，可纸是包不住火的。毕竟那身体是她母亲的，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自己，癌细胞已经扩散至全身，已经不是简单的手术可以治愈的了。

　　“珊珊，我其实……”

　　“我知道。”

　　纪珊珊回过头，勉强地冲他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你怕我撑不下去是不是？”

　　周谨航垂眸默认。

　　“不会的。”她摇头：“我已经答应她会好好活下去，就一定会做到的。我一定可以的，你相信我好吗？”

　　“……好。”

　　周谨航的手摩挲着她的脸颊，他注视着她此刻异常沉静的目光，心里的担忧不减反增。

　　黎洛和蒋嫣走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位摄影师、他的工作助理还有刘素琴的主治医生。

　　病人的遗嘱选择口头遗嘱的形式，并由委托律师负责书面记录。全程将会由摄影师进行录像，以便日后备用。

　　几人的脚步声吵醒了还在熟睡中的刘素琴，她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静静注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然后笑了笑：“都到了，那就开始吧。”

　　摄像机的红灯亮起，黎洛手里拿着一份资料坐到了病床对面的方椅上，他抬了抬手示意身旁的助理开始。

　　陆瑶打开手中的录音笔道：“京溪国际医院癌症科4病区10病房，201X年4月3日上午13：15分，菁鸟律师事务所两位律师黎洛、陆瑶接受刘素琴女士关于遗嘱见证、代书遗嘱及遗嘱公证等多事项的委托，进行现场程序的确认。委托书已由双方签字保管，遗嘱见证程序正式开始。”

　　“委托人：刘素琴。”

　　“见证律师：黎洛，陆瑶。”

　　“承诺书签署人：京溪国际医院癌症科主任医师王树立。”

　　“到场人：纪珊珊、周谨航、蒋嫣。”

　　“代书人及见证书制作：陆瑶。”

　　“摄影师：李晗。”

　　“宣读完毕。首先请主治医生王树立签署承诺书并确认病人情况。”

　　黎洛将手里的资料和笔递给医生，沉声开口：“王医生，刘女士现在精神状况怎么样？”

　　医生转头观察刘素琴，随后道：“病人现在神志清醒，可以自主做出决定。”

　　陆瑶点点头，边做记录边道：“刘女士，您现在可以说出您的诉求。”

　　刘素琴看了看身旁呆呆站着，面无血色的女儿忽然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希望我离开以后，能把家里那栋房子留给我们家珊珊。所有的财产全部都交给她处置，那房子是我第一位丈夫留下的，也是我们一起打拼下来的，我不想让它落到别人手里去。”

　　刘素琴想了想，又补充：“就是我那个养子，叫吴启。他在外面欠了高利贷还不了，十有八-九会来打这房子的主意，我就想着再怎么样也不能……”

　　陆瑶抢道：“房子的地址是不是在天……”

　　“小陆。”黎洛轻轻簇起眉，目光里带了几分严厉，沉声道：“听别人把话说完。”

　　陆瑶自知没经验刚刚太过莽撞，及时收了声。她站到黎洛后面，微微低头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

　　刘素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了太多无关的话题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哦……房子地址是吧，就在天通苑X号楼X门302。人老了话比较多，你们别见怪。”

　　遗嘱见证程序进行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周谨航搂着纪珊珊站在病床前，他能感觉到此刻她身上传来的轻微颤抖。

　　她在害怕。

　　她也在用意志强行忍着。

　　周谨航心里揪得难受，他只希望这个什么破程序能赶紧结束，他不想再看见珊珊这样一声不吭故作坚强的样子了。

　　以前在美国，不管是受了委屈还是两人闹别扭，珊珊伤心的时候好歹会有一些情绪上的表达，可是现在她不哭不闹，整天跟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自己可以，我能做到。”

　　这样的状态真的让他很担心。

　　“珊珊，要不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会儿？”

　　周谨航将她额前几绺凌乱的秀发拨在耳后，附在她耳边低声劝道。

　　纪珊珊摇了摇头，她直勾勾地盯着病床上的母亲，将周谨航推开：“你去休息吧我不累。”

　　时间分秒流逝，等到程序终于结束的时候，周谨航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将病床的调节高度的靠背重新摇回水平，纪珊珊给母亲盖好被子，看着没几分钟又睡过去了的母亲默默趴在了她的床前。

　　“珊珊，困了到床上去睡，嗯？”

　　“不用了，”她摇头，“我要守着她。”

　　她现在不敢合眼，看到母亲睡觉的时候心里非常害怕，害怕她会醒不过来。纪珊珊把手指搭在母亲的腕间，这样的话她能够触摸得到母亲脉搏的跳动，一下一下的，会让她找回几分安全感。

　　周谨航叹了口气，不再勉强她。

　　“我去处理公证的事，一会儿就回来。有什么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

　　她默默点头：“嗯。”

　　周谨航拉开病房门出去，在不远处的走廊里碰到了黎洛他们。

　　他还在跟身旁的律师交代具体的手续，蒋嫣就坐在一旁的休息椅上，看见周谨航走来，默不作声地把脸扭向窗外。

　　“别误会，我不是来道歉的。”

　　周谨航直视着面前的男人，理直气壮地冷淡开口：“办这一套下来要多少钱你给个总数，拿了钱你们赶紧走人。”

　　黎洛缓缓抬眸，几年没有见面，眼前这个男孩子明明长得比他还高了一些，可是说话做事那种嚣张跋扈劲儿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他无奈笑了笑，轻嘲出声：“你要付账是吗？”

　　周谨航道：“对。”

　　黎洛用眼神示意身旁的助理，陆瑶合上手里的记录本，从文件夹里找出他们的收费价位表：“周先生，我们代办公证、遗嘱见证还有代书遗嘱都是按件计费，公证的程序还要看复杂程度，如果一次跑不下来就要分段收费，这次的价钱总共是……”

　　“小陆，”黎洛目光变了变，原本柔和明亮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算计的意味，他顿了顿，看着周谨航不慌不忙优雅出声：“给他升A档。”

　　“A档？”周谨航狐疑道：“A档是什么，原来是几档？”

　　陆瑶笑道：“A档是最高价位档。我们黎律师平时很少亲自接这类业务，这次主要是看蒋小姐的面子，才把价格定在了E档友情价。但要是您结账的话……”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周谨航也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懒得和面前的人说废话，抢过对方手里那张收费价目表低头研究。

　　“黎洛，”周谨航放下手里的纸冷笑，“就你这样当场坐地起价的律师，你信不信我拿着手里这张纸去律协投诉你？”

　　他把手里的纸拍在旁边助理抱着的文件夹上。黎洛哪里是要收费，他分明是要替蒋嫣报仇才对。

　　黎洛微笑着，脸上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因为看见他说了蒋嫣几句，就从刚才把这个事一直记到现在？

　　小肚鸡肠的男人。

　　陆瑶插进来解释：“周先生你误会了，我们都是按价目表严格收费的。但是每位律师根据客户的不同，是有权利自行决定采用哪种档位的收费标准的，你去律协也得讲道理是不是？”

　　“没事，”黎洛从文件夹上拿起那张纸重新递给周谨航，他似有似无的笑容挂在脸上，面对周谨航的时候，目光里还是多年前看小孩子那种慵懒的眼神，然后他用一种“你还小，我不和你一般计较”的清高语气沉沉出声：

　　“你尽管去投诉，不过去律协之前，记得先把这次的服务费结清，A档价位一分都不能少。”

　　“你……”

　　周谨航恶狠狠地瞪着他，刚想开口回击可惜黎洛已经转身离开，只留了一个高傲的背影给他。

　　“蒋嫣，我们走了。”

　　“哦，马上来。”

　　坐在一旁看了半天好戏的蒋嫣此刻一改之前蔫嗒嗒的模样，整个人容光焕发，临走前对着周谨航幸灾乐祸做了个鬼脸，隔着几米外还对他做夸张的口型，无声叮嘱。

　　“A档哟，别忘了。”

　　这对狼狈为奸的家伙，在他面前表演什么夫唱妇随，周谨航有气没处撒，索性把手里的价目表揉成一团废纸丢进了垃圾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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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老周又被无良黑心律师骗钱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