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谈雅飞

1、同居

　　加州十月，暑气熏蒸。

　　商业广场上人山人海，车道上几辆豪华轿车绝尘而过，冲散了绵密而醇厚的空气，夹杂着汽车尾气和人们酸涩汗液的浓重气味扑鼻而来。

　　纪珊珊挑了挑眉将脸扭向了街道内侧。

　　晚上七点半，城市的霓虹亮起，原本单调的城市瞬间变成了五光十色的童话城堡，美不胜收。广场中心大楼的顶端垂挂着硕大的LED电子广告屏，充满摇滚风格的劲爆音乐正从屏幕里流泻下来，萦绕在广场的上空。

　　好不容易从超市的人流中挤出来，身上黏糊糊的汗水将前胸后背的衣襟都打湿了。纪珊珊提着手里的购物袋往街口走了一段路，直到十根手指被重物勒得发麻，才不得不停在路边休息。

　　每天都要忍受这样极不舒适的感觉，普通民众的生活真是太辛苦了。好想快点回家洗掉这身燥热，坐在空调前舒舒服服吹一会儿。

　　今天是周五，他应该会来。

　　翻译学院的学生们本来是住校的，可是为了方便他来，纪珊珊还是咬牙拿出部分生活费租了一间九十平米的房子。

　　开门，落锁。

　　房间里没有开灯。

　　纪珊珊循着黑暗中唯一的光源看去，周谨航就坐在离她几米的地毯上，听到她回来的声音，却没有立刻扭过头来。

　　游戏里角色的血条不停闪烁，看来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绝境。周谨航操纵键盘瞄准最后的敌人开枪，“砰”的声音响起，Game Over几个大字蹦上画面。

　　同归于尽了？

　　他悻悻地扯了扯嘴角，摘下耳机扔在地上，转头看了眼站在门廊边的女人，起身走过去。

　　“赢了？”

　　“输了。”周谨航笑。

　　“都是猪队友，三分钟不到就团灭了。”

　　周谨航今天换了件驼色的居家衬衫，透过领口敞开的扣子能够看到里面麦色的肌肤，结实的胸膛轮廓就在单薄的衬衫下若隐若现。

　　纪珊珊很没出息地脸红了。

　　她垂下眼眸，默不作声将桌上那堆横七竖八的饮料罐和啤酒瓶全部扫入垃圾桶里。感觉到从身旁射来的灼热目光，脸上烧得更厉害。

　　周谨航单手撑在桌上，浓眉下那双明亮的桃花眼笑看着她放下手中那摞厚重的书籍，目光里带着几分戏谑。

　　“珊珊，你心跳好快啊。”

　　纪珊珊猛地抬头，“什么？”

　　周谨航指着她的胸口，继续调戏：“心跳声，我都听见了。”

　　纪珊珊赧然，“哪有什么心跳声，别开玩笑了。”

　　她从购物袋里掏出罐头塞在他怀里，又低头继续收拾东西。

　　周谨航轻哼一声，抬眸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随后又低下眼帘不痛不痒的平淡语调：“知道我在这儿待了多久吗，这么晚才回来，你不会是在和我玩欲擒故纵吧？”

　　“超市人太多了，我本来很早就从学校出来了，可是排队排了很久。”

　　为了找到他要的那几个食品牌子，她今天特地跟兼职打工的酒吧老板请了假，顶着大太阳跑了三条街才全部买齐。如今站在这硬邦邦的地面上，纪珊珊两条小腿肚肌肉都在微微发颤。

　　懒得听她冗长无聊的解释，周谨航已经将面前的食物逐个抱在怀里撞开她：“别挡我路。”

　　转身时他把桌角那摞外文书籍直接推在了地上。周谨航垂眸扫了眼散落在地的书籍，这些并不是他的书。

　　下一秒，他迈开长腿直接跨了过去。

　　“我来捡。”

　　纪珊珊蹲在地上把散落的书籍一本一本整理重新摞成砖块。

　　周谨航重新踏上地毯，长腿交叠背靠沙发斜坐，他手里抱着一大袋薯片，正心满意足大快朵颐着。一袋薯片不到五分钟就被他消灭了。

　　看来真的是饿了。她无奈摇了摇头，起身按亮了厨房的电灯。

　　“珊珊。”

　　“嗯？”

　　“晚上做道水煮鱼吧。”

　　纪珊珊簇眉看着他：“你中午不是说要吃炒菜吗？我东西都买好了。再说家里的鱼还没解冻，做好要很晚了。”

　　周谨航看到她一脸不情不愿的表情，果然敛了笑容。他将手里的啤酒罐捏出脆响，声音不觉低了几度：“鱼我早就从冰箱拿出来放在厨房了，你就不能两道菜一起做，这又不冲突。”

　　这个男人临时变卦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她做事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不管多少次她还是不能习惯，定好的事情说改就改。

　　这样措手不及让她感觉有点糟糕，可是她拗不过周谨航。

　　“可是……”

　　周谨航双臂交叠，一字字顿道：“珊珊，你是不是觉得我没地方去？”

　　他的脸色变得太快，一眨眼已是满脸的不耐烦：“因为你我把朋友的饭局都推掉了，你难道不该拿出点诚意来？”

　　周谨航拎起手边已经空了的薯片包装袋晃了晃，唇边的笑容透露出不屑：“就准备让我吃这些？与其这样我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学校公寓吃？”

　　纪珊珊垂眸，她轻轻吸了吸鼻子，提着刚刚采购的食材默默走进了厨房。

　　她好不容易才能见他一次，所以不想和他吵架。中午那通电话里，他总是不厌其烦地问自己有没有想他之类的问题。

　　周谨航总是喜欢以戏弄她为乐。就好像她说了想他以后，他就能从她身上获得一些优越感似的。

　　一小时后，饭菜陆续上桌。

　　周谨航循着饭香踱进了厨房，兴奋地围着她转来转去：“做好了吗？”

　　她点点头，手上的动作灵活利落：“素菜再过一遍冷水就好。”

　　话音落后，房间里忽然没了动静。

　　她转头看去，周谨航正闷声不响地躲在她身后偷吃。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副筷子，急不可耐地用筷尖戳上鱼腹，把里面雪白的鱼肉翻了出来，香气瞬间充满整个房间。

　　“好吃吗？”

　　看见他吃得开心，她的心情也好起来。

　　周谨航一边嚼着鱼肉，一边抬手冲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里溢满笑意，不停向她放电。

　　这个男人简直让她着迷。

　　正这么想着，周谨航温热的手掌忽然落在她的肩头，将她整个人扭过来正对着他。

　　“干什么？”

　　纪珊珊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漏勺都没来得及放下，就看到周谨航英俊的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直到她的鼻子碰到他高挺的鼻尖。

　　周谨航嘴里叼了一块细嫩雪白的鱼肉，他看着面前茫然无措的女人，不禁轻笑了两声，含糊不清地跟她说话。

　　他说：“赏你的，快吃。”

　　沾有汤汁的鱼肉入口即化，麻辣浓郁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扩散，让人回味无穷。

　　周谨航看着面前的女人乖顺吃鱼的样子，心里一阵舒畅。从小到大，他身边从来不缺莺莺燕燕，优越的家世背景再加上自己出众的外形条件，走到哪里都可以引来一片桃花。

　　可那些女人大抵是看上他的外表或者他的钱，所以表面上装装样子、大家搞搞暧昧也就到此为止了，他绝不会和这类女人深交下去。

　　可是纪珊珊不同。

　　在她面前，他可以最大程度地做回自己。也只有待在她身边才让他感觉最舒服。

　　虽然她人有时候迟钝，也不懂得讨他欢心。可她就是有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本事，那细心程度比家里的保姆可强太多了。

　　早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纪珊珊就已经亲口承认喜欢他，还向他表白。

　　喜欢他，不就是要顺着他的心意么？

　　喜欢他，其实本质上已经算是他的人了，到手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不过就是等他点头的事，那他使唤使唤也没什么错。

　　周谨航可不想这么早就点头。

　　纪珊珊又传统又认死理，要是真成了男女朋友，那他得损失多少大好光阴？

　　放弃一片森林只守一棵树，他可没这么傻。这样想着，他唇边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纪珊珊坐在他对面，低头小口小口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她实在没什么胃口，白天出去跑了一天，到了晚上回到家里只想简单垫垫肚子洗澡睡觉。

　　勉强打起精神总算是按照他的要求做完了这顿丰盛的晚餐，可却根本没有心思品尝佳肴。

　　周谨航吃得倒是很开心，他一手拿着筷子夹菜往嘴里送，另一只手还时不时戳几下手机屏幕。看他唇边带笑的样子，似乎是在和什么人聊天。

　　注意到他额头微微浮起的薄汗，纪珊珊起身走向客厅，从地毯上鹅黄色的卡通人物抱枕下摸出了一柄白色遥控器，抬手按开了空调开关。

　　徐徐微风从身后吹来，周谨航回头瞥了纪珊珊一眼，顿道：“你这空调还是只吹风不制冷啊。”

　　纪珊珊拿着遥控器重新坐回饭桌旁，一双杏眸低垂着，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刷出一小片阴影：“这是房东配的空调。”

　　周谨航撇了撇嘴，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遥控器的按键上，几声操作音响起，风速已经加到最大，但室内的温度并没有什么变化。

　　“现在谁还用这么旧的东西，过两天你去家电城看看，把这玩意儿换了。”

　　周谨航对这个家里的很多设施都不太满意，又旧又不好用。他不懂面前这个女人怎么对这些完全无动于衷，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淡定模样。

　　生活难道不该讲究基本质量吗，拿这么个貌似空调实则风扇的破东西糊弄谁呢这是！

　　这么想着，手里的遥控器突然被纪珊珊抢了回去。周谨航注视着自己空空的掌心诧异回头，眉毛微微挑起，表情似怒非怒的模样，目光深处仿佛藏有一座蓄势待发的活火山。

　　“拆机换机可能还需要重新打孔，总得房东同意才行，我们怎么能擅自做主。”

　　周谨航不冷不热的样子，让她心里堵得不舒服。这个男人眼里的霸道、自我的优越感丝毫没有褪去的意思。

　　周谨航笑：“她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随意往她面前一丢，吩咐道：“把这个破玩意儿扔出去，给我换个新的空调。价钱给她再加一倍，还有你的跑腿费。”

　　纪珊珊看着桌上那张闪闪发光的卡，原本明亮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

　　柔软的粉唇紧抿着，握着遥控器的手五指渐渐收紧，指甲刺到掌心带来轻微的痛感，脸上火辣辣的烧灼感渐渐蔓延开来。

　　她知道，那是被羞辱的感觉。

　　她和周谨航始终是不对等的，无论是从情感上还是经济上。

　　“哦对了，”周谨航没有察觉出纪珊珊的异样，只是自顾自地继续道：“明天下午一点我有比赛，记得给我带午饭来。”

　　纪珊珊缓慢抬头，筷尖戳到自己柔软的唇上：“你们不一起吃？”

　　她指的是周谨航和他几个篮球队的队员们。

　　“不吃。”周谨航摇摇头，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时间太短了没什么好饭，天天翻来覆去就吃那点东西，我都烦了。还是你做得好，这几天换换口味。”

　　纪珊珊没有接话，她想着明天酒吧的兼职，心里又开始纠结。要请假吗，可是如果不去，一天的外快就又没有了。

　　半晌，一个软软的声音响起：“我明天酒吧值班……”

　　“啪！”对面的男人把筷子重重拍在了饭桌上，周谨航的声音低沉，被驳了面子的他终于恼羞成怒，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唇边揶揄的笑容逐渐变大：“珊珊，你说除了做饭，你还有什么优势是别的女人没有的？”

　　沉重的摔门声响起。

　　周谨航离开后，她整个人仿佛脱力般瘫坐在椅子上，一股浓烈的疲倦感将她包围。

　　有的时候，她也在想，为什么自己会喜欢上这样一个男人？

　　最初的时候，她被他身上那种阳光的气质所吸引。那种精力旺盛充沛的感觉是她所缺乏的。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周谨航留给她的，就只剩下满身的戾气。

　　一个人真的可以变脸变得这么快吗？

　　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可是一旦在感情世界里落了下风，就好像连带着整个人都变得卑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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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坑啦开坑啦！这次是一个暗恋小故事，没有推理，没有尸体，没有凶杀，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日常现代言情。
写这篇文的目的其实更偏重于想挑战一下自己的文笔以及对日常细节描写的刻画；继续寻找、摸索如何能够在字里行间打动别人的方法。所以在节奏上不会很快。至于人设我也是第一次设计，希望能比之前有所提升。
本文不坑不BE，慢热慢更，建议养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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