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重生）》紫宸九章

13、求己

　　家丁千恩万谢，直到清婉推门出来，才忙不迭退出回廊，一路小跑出了院子。
　　清婉抖开手里浅青茶花斗篷，刚给陆明珠披在肩上，便听她低声道：“令清扬监察，别让他跑了。”
　　清婉应了一声，捧上手炉。
　　“外间风凉，娘子进屋里歇吧。”
　　陆明珠将佛珠绕在腕间，抬手接过手炉，却没有应声转身。
　　清婉见她迎风而立，神情淡然，也不好再劝，目光无意扫过，看到陆明珠手腕上，戴着那串漆黑木珠，质地粗劣，不过被手炉碰撞，转动半圈，已磨红了腕间肌肤。
　　她不由道：“娘子，这佛珠太粗，您若不换下来，恐怕会划伤了。”
　　陆明珠抬手解下珠串，复又握在掌中。
　　“无碍。”

　　清婉本都伸出手，要帮她取下，闻言一怔：“娘子……是喜欢这佛珠？”
　　陆明珠既不点头，也不驳斥。
　　“勉强可用，罢了。”
　　清婉见她指尖捻着佛珠，动作熟练，有些讶然：“娘子以前不信佛，没想到病了一场，却跟夫人一样了。”
　　陆明珠垂下眼帘。

　　她不信佛。
　　前生看惯母亲杨氏，佛前日日焚香，虔诚念诵，香油银钱金身供奉，却落得终生寡居，膝下一女夭折，一女入宫侍奉，难再相见的结果，她便清楚——
　　求神拜佛，不如求己。

　　留下这檀木佛珠，只因前世嘉和帝尚在时，坐卧沉思议事时，指间常握佛珠。
　　她伴随嘉和帝左右，待他病逝后，她摄政多年，不知不觉，却染上了同一种习惯。

　　陆明珠将蓦然而起的思绪压下，看向西边院墙之外，枯叶稀疏悬挂的树杈，吩咐道。
　　“趁天色未黑，你亲自下山，买把弓箭回来。”
　　应国公儿女众多，只嫡长女陆明珠会武，练得一手好弓箭，十丈之内百发百中。
　　清婉知她能为，却不解其意：“娘子，这四周全是山，恐怕不好练弓——”
　　“我自有计较。”
　　陆明珠见不远处院外，清扬带着人巡回，才侧身入了屋内：“买了弓箭不必带回，不要让人发现，交给清扬藏着。”

　　清婉听她说不是自己用，要给清扬，像是想通了什么，笑道：“娘子莫不是想吃野物？倒也不错，此处荒僻，有弓箭必然能打得！”
　　说罢，她也不等陆明珠再言，含笑转身出了门，遇到守在外面的兄长，眼光一亮，扯过他道。
　　“娘子让我出去买弓箭，大抵是要吃野物。”
　　清婉说着，朝方才过来的大殿瞧了一眼，愈发压低嗓门：“可惜咱们在此清修，这里又是佛寺，娘子大概也是顾忌这些，劳烦兄长将弓箭藏起，莫要让那些僧人看见。”
　　“野物？”
　　清扬闻言，却蹙起眉头：“我等侍卫，不用箭也能抓野物，娘子何必多此一举？就算弓箭藏起，娘子要吃野物，必要经过膳房，那些僧人肯定知道，又有何用？”
　　清婉被兄长一说，也觉得有些不对，呐呐道：“……兄长说的也是，那娘子她……”
　　清扬亦压低声音：“娘子特地吩咐，弓箭恐怕另有作用，你用心办差就是。”
　　清婉连忙点头，神情戒备起来，又跟清扬说了看管家丁的事，见四周没有他人身影，才飞速下山去了。

　　直到天色擦黑，清婉匆匆回返，正遇小丫鬟如是，从膳房端来飧食。
　　陆明珠净了手坐下，见桌上奶汤蒲菜，傍林鲜等几道素菜，鲜嫩碧绿，似是刚才采下的菜蔬，又有浓稠的芡实粉粥，是自陆明珠进院之后，如是借了炉火，自带瓦罐慢熬的。
　　除却素食，桌案边缘摆着几张从国公府带来的羊肉毕罗，还有出门时放在车上的水晶龙凤糕，与素菜一起摆成一桌，杂七杂八还算丰盛。
　　陆明珠隔空点了点盘子，见清婉走过来侍候，便道：“毕罗不能隔夜食，糕点留两块，都给清扬他们分了。”
　　她们都在屋中，不曾费过力气，吃些素食便罢。
　　外间巡守的侍卫，必要有些干粮肉食，方可垫饥。

　　清婉应了一声，见桌上除了毕罗，也无其他荤腥，不由皱眉道：“待到明日，还是去寻个小厨房，让如是单做了荤菜端来。娘子虽是礼佛，却不能亏待了身子，荤腥不见可不成。”
　　如是在一旁听着，听到这话，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怯生生看向陆明珠。
　　“娘子……婉姐姐说的是，山中清寒，总不食荤腥，娘子会如那个僧人……瘦的皮包骨一般，不利容颜体态。”
　　明珠苑内的小丫鬟们，各有绝活，如是极擅菜肴饮食，还会些浅薄医术，几年前入府之后，一直为陆明珠炮制药膳养身。
　　“既至寺内，鲜菜茹素便可。”
　　陆明珠听两人都劝，面上神色不动，只道。
　　“令清扬及侍卫无须拘束，打野物自食，不必顾忌。”

　　来到栖霞寺的第三日，清婉侍候陆明珠用过朝食，目送自家娘子出门后，便和如是一起拎着篮子，寻山珍给午膳加菜。
　　上山不到一个时辰，清婉未及将篮子采满，却见山下烟尘滚滚，一溜车队正朝此处靠近。
　　她居高临下，瞪大双眼，只见为首是个郎君，自马上一跃而下，马车缓缓而停，内中则走出一位娘子——
　　清婉倏忽变色。
　　“大郎君？三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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