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艳》王以安

3、（二）

　　灏王罕见的沉了默。
　　我懂他，真的懂。
　　这是哥哥却缓缓开了口，“我们楚人信巫蛊，敬鬼神，婚嫁双方八字得相合才行，世子若想求娶舍妹，改日去我们楚国，合八字，问巫祝，此时却不必多费口舌。 ”哥哥拿着酒杯漫不经心的样子，端得好风华，这一番说辞，也很合情理。
　　那世子缓缓站起，说到“只怕本世子合不成八字了，因为我和令妹情投意合，早已私定终身了” 。
　　嗯，满堂第三次哗然。
　　我左手很用力地按住右手，因为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拿起几上的铜壶掷了过去，以我十发十中的准头，我恐怕会成为挑起战事的红颜祸水，这样不好，不好。
　　在我尽力地克制怒气的时候，哥哥再次说话了，他握着酒杯的姿势未动分毫，只是骨节很是用力。
　　他声音低沉悦耳：“世子还请慎言，舍妹自出生便养在深宫禁苑，今次是第一回离开大楚，世子怕是有什么误会吧，别平白玷污了女儿家的清誉。”
　　此语一出，不少人点头称是。
　　“一国公主平时养在深宫，怎会结交外男？”
　　“就是就是，别是想坏人清誉，进而逼婚吧。”
　　“此言甚是啊”
　　我余光瞟见身后的两位头发花白的大臣正在窃窃私语，嗯，想象力甚好,推断甚是合理。
　　“此事说来话长，我只问公主一句，记不记得潇水河畔送你摘月灯的男子？”
　　是他，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五年前，我年少顽劣，趁着上元节守卫宽松，拿着母后宫里秋水姑姑的腰牌偷偷出了宫。
　　一出宫便遇到了人贩子，他见我懵懂无知，身边有无人可依，便把我骗回家中，喂了药后连夜送往陪都的青楼，青楼妈妈每日非打即骂，磨我脾性。
　　那夜我趁其不备跑了出去，却被青楼的打手一路追赶，慌乱之中我跑进一处后院。
　　那院落积雪未融，灯火璀璨，红梅似雾如海。
　　一位公子端坐于亭台之中，身姿笔直，骨节分明的双手在细细地拨弄炭火，茶的香味悠远恬淡，好像是另一方世界。
　　他见我这样脏兮兮的小孩闯进院落，却也不恼，只唤我上前来喝茶。
　　我才走了两步，便被一只手大力拎起，另一只手上前连甩了我五六个巴掌。
　　我想当时的我一定很像只兔子，还是挨了巴掌的丑兔子，我很绝望，甚至有些认命，只想着对不起母后没了我她该有多伤心。
　　那些人转身就要走，却被人拦住。
　　我听见他说，当我这院子是客栈吗？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这小姑娘还未喝我烹的茶，放下她，饶你们不死。手上的动作未停，声音清冷。
　　那些人却很是猖狂，双方边缠斗到一起。
　　那个哥哥，（我心里叫他是哥哥），走下来，用他的大氅罩住了我，拉着我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亭里，他让我坐下，叫我喝茶，外面那么血雨腥风，他的小亭子里却这样平安静谧。
　　有人说，人不能在最年少的时候就遇见惊才艳绝的人，因为过早遇见惊艳的人，只觉得以后的人都不如他，念念不忘，终成障业。
　　他就是这样的人，我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如画的眉眼，心内欢喜得不得了，嗯，我一欢喜过了头就容易做些蠢事。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对他说：“哥哥，谢谢你救了我，我也没什么好报答你的，我，我拿自己报答给你好不好。”
　　那美貌的哥哥似是呛了一呛，略略稳了声音说：“不必，我已有心上人了，多谢姑娘好意？”尾音拉得长长的，似是调侃。
　　我觉得他有些看不起我，便不服气地争辩说：“我还未长大，可我阿娘是个顶好看的美人，我长大应该也不差，而且我还会射箭，投壶，很是多才多艺，吃得也不多，养我不费什么力，哥哥，你真的不要等我长大吗？”
　　那哥哥尚未回答，便听见有人来报说都清理完了，那哥哥拿手蒙住我的眼，将我抱住出了门。
　　我闻见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只觉得还应该向这美貌的哥哥多多介绍自己，毕竟他这样香，带回去熏屋子也是甚好，可整晚我都没机会再提这个事。
　　他带我去了潇水河畔，我们看了半夜的灯，孔明灯冉冉升起升至夜空，暖黄色的灯光映亮了莹蓝色的夜，而潇水河畔也飘了几万盏的莲花灯，星星点点，天水相映。这
　　都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最美好的祈愿与最大的遗憾。
　　我陪他站了半夜，他不说话，只远远地看着什么，黑曜石般的眼好像蒙上了薄雾。
　　我不敢打扰他，只陪他站着，最后站得受不住了只得斜斜地靠着他。
　　他好像才发现了我的存在，俯下身摸了摸我的头，又从旁边的灯铺上买了只兔子灯送我。
　　那个兔子灯我保存了许久，只是后来灯架散了，我却没让人修，因为修了之后就不是原来的那个灯了。
　　再后来，他问清我家在哪里，派了可靠的人送我回去，我不敢直接回宫，就去了高阳姑妈的府邸。
　　只是这个人，他在我心里住了好长时间，珍之重之，不敢碰之，思之念之，无日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