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府尹》怡然尝小馔

25、奇香

　　云珩自水榭内步出，沿途唤来一个驸马府内的小仆，问清苏子琛所在，便一路找了过去。

　　找到她时，她正与知书在水溪旁听人高歌，看那模样还甚是自在。

　　见他回来，她便迎了上去。

　　云珩待她走近，盯着她瞧了一会，才淡淡道：“本王带你去个地方。”

　　苏子琛点了点头，刚应了一声，他已举步往前行去，她一顿，忙跟上。

　　淇奥苑深处的林子里，建了一座竹楼，唤做青竹阁，专用于焚香品谈。

　　云珩便是要带苏子琛往那里去。

　　知书落后几步，看他二人在前并肩而行。

　　云珩负手，一面缓步而行，一面问道：“苏大人平日里爱用香？”

　　苏子琛笑了一笑：“倒也不算。其实是我有一位友人精于此道，正好我受邀参加淇奥之会，便去她那里求了这奇香，借花献佛罢了。”

　　“听你说得如此难得，不知这位友人是何方神圣？”

　　“殿下方才也听过她的名号，她便是是京城香府斋的老板，香君姑娘。”

　　云珩勾唇，微微一哂。

　　“原来她是你的朋友，难怪方才在那季郎中面前，你要如此维护于她。”

　　苏子琛被他点破，顿觉微窘，便听他又随口问道：“此人是何来历？为何以香君为号？”

　　苏子琛道：“她开了京城最大的香料铺，又调得一手好香，故而京城人士送她香君的雅号。至于来历，臣并不清楚，只知道，她原本是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云珩听到此处，倒是收起了那一丝漫不经心，目中微微露出诧色。

　　“你可知她师门？”

　　苏子琛摇了摇头，道：“殿下，我与香君姑娘是君子之交，她没有告知我的，我也不便多问。”

　　云珩点了点头。

　　过得一会，便到了林子深处的青竹阁。

　　三人拾阶而上，见阁楼的静室内，早有仆役准备好了一应器物。

　　一些慕奇香之名前来的好香之人也候在室内，人数还不少，连原本跑了的齐允也在其中。

　　见他们进来，齐允立即笑眯眯地迎上前来，道：“哎呀苏大人，我竟不知你还藏了这等奇珍异宝，还不快拿出来，让我等开开眼。”

　　室内已经照着赵王的吩咐，置了一座鎏金镂花炉。

　　原来这香炉是宫中大匠所制，通体鎏金，镂满花朵，雕工细巧繁复，构架疏密有致，无一处不美，难怪是大长公主心爱之物。

　　众人惊叹不已，赏看了一番，才纷纷入座静候。

　　仆役奉上水盘面巾，苏子琛净面净手后，便令知书取出当日购得的瓷瓶，以小勺取出一撮之许，投到炉中焚烧。

　　过得一会，镂空的炉盖之中便袅袅透出几缕青烟，幽幽然沁人心脾。

　　只是一开始，这香气虽清宁，予人的感受却十分平淡，并无特殊之处。

　　因而众人在品香之初，尚能念及心中种种杂念，或欣喜，或郁结，或愤懑，嘈嘈切切，没有边际，似也并没有因听闻此香奇特，而立时静心去品，只任由那香轻缓地漫了过来。

　　然而，随着时辰推移，那香便不知不觉开始变得馥郁，有如美人柔荑轻轻抚过人的心头，先是一丝一缕，渐渐便汇流成河，最终磅礴，如大川瀑布，倾泻而下，竟叫众人心头的种种杂念慢慢平息了下去。

　　又过了好一会，那香气便缓缓地疏淡了下来，逐渐变得悠远，引人冥想。众人不觉微微阖目，仿佛此前心中的一切嘈杂都在这一刻随那香远去了，一时胸臆间竟是说不出的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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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烟散去，一盏茶后，众人方才纷纷如梦初醒。

　　“真乃奇香也。”

　　齐允当先问道：“敢问苏大人，可否告知此香来历？”

　　苏子琛笑道：“这香是我一位友人调配，原本出自蘅芜宝山，是蘅芜散人之作。”

　　众人听得此香为蘅芜散人所出，方悟，连连道：“此香实在堪称珍品。”

　　苏子琛含笑，接着缓声道：“我那友人曾说，品香之道，首在其味，亦在其形，最在的，当是人心。此香，一阙宁和，二阙平气，三阙静心，故有雅名，蘅芜三阙。”

　　“真真妙哉，本侯叹服！”齐允抚掌赞道。

　　有一名长衫文士也站起身来，扬声道：“苏大人，还请告知贵友名姓，身在何处，我等也好寻访。”

　　“对对对！”

　　“还请苏大人告知！”

　　士人都爱品鉴雅物，遇到这样的奇珍，自然想知道何处能寻得，一时人人附和，问什么的都有，闹哄哄的一团，叫苏子琛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正在这时，一个清凌凌的声音插进来道：“京城香府斋，自己找去。”

　　声调不高，但只一句，便将这闹哄哄的场面压服了下来。

　　静室内一时落针可闻，众人觑了觑出言的赵王，皆看出他显然面有不虞，那张俊美的脸上就差写了“闲杂人等速速退下”几个大字。

　　既得了此香的出处，便有人出来道：“多谢殿下相告，我等这便先行离去了。”

　　听他说罢，众人便也立即起身告辞。

　　到底是当世雅士，虽都鱼贯而出，但也是风姿飒然，只是脚步略匆匆了些。

　　转眼“闲杂人等”便只剩下一个齐允。

　　侯爷摇着折扇，慢悠悠地道：“原来是香府斋出的珍品，怪道如此难得。”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摇起了手中的扇子。

　　苏子琛一见便知，笑道：“侯爷想说什么？我等洗耳恭听。”

　　齐允受用地一笑，道：“列位可知，当年，临江侯与夫人闺中吵闹，整整半年，都是将书房当做了寝屋来用。后来，临江侯经人指点，以百金在香府斋求得夫人心爱之香方，才使夫人重拾欢颜，与他重修于好。此事在京中传为美谈，便是如今宫中，也有那娘娘、公主爱用香府斋出的香，可见香君盛名。”

　　临江侯夫妇素来恩爱，竟也有如斯夫妻斗气之时。

　　苏子琛拱了拱手，笑道：“侯爷果然消息灵通，无所不知。”

　　齐允点了点头，拿那柄折扇指了指自己的胸膛，道：“不瞒你说，只要是在京城地界上，论消息灵通，我齐允若称第二，便无人敢做第一。”

　　“是么？”云珩忽而开口，凉凉道，“我这里倒是有一桩无头公案，还望侯爷不吝赐教。”

　　齐允眼珠一转，道：“殿下但说无妨。”

　　云珩气定神闲，缓缓而道：“记得先帝在时，有一对甚是喜爱的斗彩龙纹玉壶春瓶，一直摆在御书房里，后来却不知是被什么人打破了，找遍了宫里，也不知道是谁做的。侯爷既是号称无所不知，不妨告知本王一二，也好解开了这桩多年前的公案。”

　　“……”

　　刚刚才大放豪言的齐侯突然就变成了一个锯嘴葫芦，愣是不发一言。

　　静默半晌后，他装模作样地干咳了一声，道：“殿下，咱们来了这么久，还没见过您准备的宝物……”

　　云珩睨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起身缓步走到静室外。

　　齐允好奇地跟着出去，见他立在阁楼的阑干旁，不紧不慢地抚了抚掌。

　　等了片刻，阁楼下便响起了脚步声，一名仆役端着个玄漆托盘上来，上面摆了一个影青瓷长颈酒壶，并三个通体盈碧的翡翠杯。

　　“噫！殿下准备的竟然是酒吗？”

　　齐允立即高声道：“殿下果然是沙场征战之人，端的是别有一番豪情！本侯对殿下的景仰，便有如……”

　　云珩：“住口。”

　　齐允：“……是。”

　　仆役将托盘置于屋内的一张八仙桌之上，便告退而去。

　　云珩示意苏子琛与齐允围桌坐下，亲自执起酒壶，往三个翡翠杯里一一倒酒。

　　一阵悠远沁心的酒香顿时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