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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

  •   接过门令,素染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及至出了大门,脚下只停了一刻,阖上双目若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一个时辰后,迎亲队伍迟迟未来,骆老爷心急如焚,想派女儿去问问,谁知骆笑离一早人影不见。骆老爷一气之下,恨自己未能生个懂事的儿子。
      又过半个时辰,来凑热闹的人们纷纷言语起来,都道吉时过了不吉利,便远远来了一队人马。
      骆老爷心中大石落了地,却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及至花轿到了骆府大门,骆老爷才惊觉哪里不对。
      没有新郎!
      原本该骑着马的温友良不知踪影,温府管家牵着马,马上空无一人。
      管家脸色比骆老爷好不到哪去,上前先说了几句喜庆话,随即悄声道:“二公子不见了。”
      此话于骆老爷便是晴天霹雳,一怔之下不知如何是好。倒是骆夫人闻讯赶来,强笑道:“先上花轿再说。”
      然而这边还未消停,却来了几个官差衙役。债主们被拖了半年,早已不信骆家,一纸诉状联名告到了官府。
      温家管家是何等角色,默默一挥手,整个迎亲队伍不声不响让到一边,进可迎娶,退可退婚。

      骆府门前闹成一片,里间正要蒙上盖头的骆千千却一无所知。
      直至衙役带走了骆老爷,债主中两个好事之徒冲进骆府,吓得丫头小厮开始随手拿东西乱逃,带着喜娘也乱了章法,骆千千才知道出事了。
      门外的温家冷眼看着,骆夫人没胆气去拦气势汹汹的债主,只能在府外转而大骂温家不是东西,温管家见众人都被吓得四下逃窜,方悠悠然道:“夫人放心,二公子迟早得回来。他是跟着你家那个陪嫁丫头跑的。”
      骆夫人一口心气上不来,脱口而出道:“什么陪嫁丫头?”
      送亲的丫头群中不知哪个先说了一句“素染”,整个骆府外也轰然炸了锅。
      府内的不太平源于债主多是赌馆派来的地痞,看着府内女眷年轻貌美,开始动手动脚的不规矩,吓得府内的丫头号啕大哭,闹成一片。
      骆千千怔怔地发着呆,满屋子的人跑了个精光,她才缓缓起身,抬脚本能地想回小院去。
      忽然一个声音道:“你不要命了!”
      骆千千抬头,看到了多灾多病的大小姐骆笑芝。
      骆笑芝听闻丫头说债主闯进门父母无人主持大局,心里一慌,把刚吃的药吐了大半,然后便不知如何是好。既然没主意,跟着跑总没错的。她体弱多病,许久不出门,自然是跑不动。心慌意乱之下,远远看到了一身大红嫁衣的骆千千,她还是好心好意的出言提醒。
      大小姐身体不好,常年不见人,骆千千恍惚之下不大认识,故没太在意,只是想往小院跑。
      骆笑芝活了二十三年,病了二十三年。起先只是慌乱,如今看着骆千千,权当有了伴,突然也不慌了,咬牙往骆千千的方向跑,觉得活了一辈子也算做了件好事,一把拉着骆千千劝道:“你别犯傻!那些都是无赖,万一被撞上了,只有被凌辱!”
      骆千千自然也怕,但她不愿往外跑,只想回小院,纵是死也想死在小院。
      一个体弱,一个多病,两厢相绊,竟难分高下。拉扯了半日,忽然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闪了两人的眼。
      骆笑芝心如死灰的一闭眼,心道待会定要在受辱前寻死。
      “唷!”债主盯着骆千千一袭如火红衣,“这不是骆家那个丧门星吗!听说还没嫁就把相公给克死了?”
      骆千千微微发抖,不敢接话。
      倒是骆笑芝存了必死之心反倒坦然许多,于是此刻十分微弱的好奇了:“谁死了?”
      债主见骆笑芝一脸蜡黄并无姿色,懒得多看,随口道:“温大少爷!”随即目光在骆千千身上转了几转,不怀好意的笑了,“看不出这丧门星倒的确有几分姿色……”
      骆千千一张脸煞白,顿时存了和骆笑芝一样的心思。
      只求死!
      然而一柄官刀横在债主和骆千千中间,握剑柄的手骨节分明,是个三四十岁的官差男子,身边并肩站着骆笑离。
      骆笑芝看到三妹,一颗快要跳出来的心又落回原处,双脚一软,帕子掩住了口,心内的委屈恐慌欲倾泻而出。
      骆笑离却不看两人,只盯着那债主冷冷道:“来前厅拿钱。”
      骆笑芝是彻底走不动道,骆笑离带着债主一走,当场瘫在原地。骆千千见她体弱,把她搀扶回房,几个躲在房内的大丫头见了骆千千均没有好脸。
      骆笑芝有心斥责丫头却已气弱难言,那丫头伶俐,先一步吱吱喳喳传出了温管家的话。骆笑芝顿时没了言语,偷偷一望骆千千。一旁的骆千千眼神木然,仿佛那柄官刀扎进了心里。

      一片混乱中,骆笑离当了家。
      她找一个衙门的朋友震慑了一番——欠债还钱,官府既然插了手,段不容许在这般私下报复。
      将整个骆府的财物一盘点,骆笑离知道骆府是保不住了。
      先安抚了夫人,骆笑离便来与大姐商量骆府变卖的事宜。
      与其说商量,不如说告知。因为骆笑芝多年的病简直要被吓痊愈了,不能听到任何正事。
      骆笑离自认不是当家的料,可如今没人能抗起这个担子,她身为三小姐,自然责无旁贷。
      仰头喝了几口给宾客备的喜酒,她突然想起了骆千千。这次婚变显然是人为,而且不是别人,正是素染。
      骆笑离不知道骆千千对这件事知道多少,亦不知骆千千与素染究竟是何关系。白天还见到骆千千与大姐一起,那骆千千定然是没走。骆笑离找了一圈,最后站在小院外,在素染的房前看到了骆千千。
      骆千千在素染门前坐了整整一夜。
      来来回回的匆忙步伐充斥着整个小院,或沉重或细碎,起先伴随着高声咒骂和窃窃私语,日照西沉,很快又归为沉寂。骆千千都没有动过,心里只想着素染。
      说来好笑,她心里隐隐有种倔强的念头,她不信。
      不信素染会伤害自己。
      她软弱了十七年,坐了一夜,竟平白坐出了几分执着。骆千千自己也难以相信,这些微不足道的委屈,她本是能轻易照单全收的。不但照单全收,还能勉强自己不含任何情绪的抿唇笑,连让骆夫人也能产生一丝怜惜之意。而现在竟敢抗争了,可见感情不是什么好东西,连她也被惯出了一身病。
      可素染从未回应过她。
      约莫是自己惯的。
      念及至此,突然迷惘了一阵。
      待迷茫过了,再次清醒,便又只剩她一人。
      骆千千低头摊开双手,掌心空无一物。
      她自小便知道,在这个世上,没有一样物事是属于她的,没有一个人是她的。
      如果有,那便清清醒醒的只是一场梦。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清醒太甚,故失去的时候向来不疼。只是她也会如普通人那般动心动念,微薄的奢望这种陪伴可以长久一些,片刻都好。
      她对着那一方苍芜的台阶,恍惚间仿佛看到了素染缓缓而归,对她冷漠平淡的一瞥,依旧是不言语。骆千千眼前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良久方无声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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