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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她 ...

  •   鸽子咕咕的叫着,在撒下鸟食的人边上蹦跳着,低着头啄食一会又展翅飞离。

      她看着这一切,是她毁掉了这一切。

      她曾经有个朋友,是位驱影人。驱影人总是从她背后跑来,猛地勾住她脖子扑上来,嬉笑着说吓到了吧。
      驱影人能拿走别人的影子并驱使影子为她做事,驱影人常常接点儿工作赚一点零花钱。而这零花钱总被驱影人拿来请客,一会儿就一点也不剩。因此她虽然赚得不少,却常是包中空空。但驱影人从不肆意使用她的力量,驱影人分得很清,尽管驱影人平时大大咧咧的却一直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驱影人也有个朋友,那是个温温柔柔的女孩子,从小和驱影人一起长大,但她总是很安静,一点也不闹腾。理所应当的,她也和那个女孩子成为了朋友。那个女孩子是个好学生,经常帮她和驱影人补她俩稀烂的成绩。学生从不大声说话,在过于吵闹的她和驱影人说话时就只是安静听着。
      虽然驱影人不会把力量用在普通人身上,但驱影人曾经让一个小小的影子跟着她,为了保护她。因为有一天她回来时,驱影人说她的影子在发抖,她想了想明白了,因为她今天见了一个人,一个不方便告诉别人的人。她只好告诉驱影人不用担心,她只是去见了一个朋友。但驱影人还是不放心,交给了她驱使影子的小技巧,这才稍微放心的把放在她身边的影子收回。

      她去见的那个人,是龙语者。

      她和龙语者成为朋友的方式有点奇怪,不像和驱影人他们一样顺其自然地走在一起,她和龙语者是在报刊亭认识的。当时她在翻漫画,而龙语者在看报纸。她一边翻漫画一边偷瞄龙语者,虽然她一直觉得只有无趣的老大爷才会看报纸,虽然龙语者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看着不好接近。但她还是觉得龙语者真是好看死了,好看到她什么都不想管,就想搭讪。
      她问龙语者,你在看什么?
      龙语者眼皮也不抬,回她,看哪里缺水。
      她们是这么认识的,虽然很奇怪。

      龙语者看起来不大好相处,实际上也确实不大好相处。并不是说龙语者脾气怪,而是你永远也抓不住龙语者的关注点。好在她最擅长的就是死缠烂打。
      龙语者是个喜欢简单的人。龙语者讨厌麻烦,一向喜欢动手解决问题,字面意义。她还记得她在又一次围观了龙语者干翻一众来找麻烦的人后把之前脱下来的衣服往肩上一甩,身上不沾一点灰的向她走来时。她问龙语者,二话不说就动手,这是你家家训吗?龙语者随意地回道,不,是本能。那时她就觉得,龙语者不仅好看死了,还帅死了。

      有一天,龙语者和她趴在顶楼吃冰棍时,龙语者给她讲了一个故事,故事很短,只有一句话。龙语者说,龙死后会回到让它诞生的土地之中去。于是她说,这听起来很浪漫。
      龙语者看向前方,仍然没有什么表情。龙语者说,距上一头龙死去已经过去了五千年,而塔尔五千多岁。龙语者从冰棍上咬下一块来,狠狠地,冰屑溅开。龙语者嚼着,继续说,现在,索尔诞生了。
      她不明白龙语者的意思,她抿着冰棍,甜丝丝的凉意就顺着舌尖传来,她学不来龙语者那种干脆的吃法。
      索尔来了塔尔就要走了,就像塔尔接替上一条龙一样,这片天空不会失去龙,但我们要失去塔尔了。
      那时天极蓝,像倒上了蓝色的油彩,不含一丝杂质也没有一丝流动,凝固了一样。龙语者看着这样的天,看了很远很远。
      龙会回到这片土地,龙会砸下来。
      龙语者把吃完的冰棍丢出去,冰棍在半空一划就不见了。
      到时候,龙会像小行星一样砸下来,这里的一切就都完了。他们要我杀掉塔尔,他们说,你是被塔尔选中的人,只有你能杀塔尔。他们说塔尔死后,会下起一场丰饶之雨,让这片土地百年不衰,因为塔尔的灵回来了。就像之前一样,这就是龙语者的责任。
      我不想杀塔尔,所以我要走了,离开这里。塔尔快死了,可在索尔能独当一面时塔尔才会真正死去,在那之前还有很长时间。我会陪着它,一直到它生命的尽头。
      她越来越听不懂龙语者的话了。
      龙语者似乎很轻很轻的舒了口气,然后看向她。
      我有和龙同等的生命,我要离开这里,一直等到这里再没有我认识的人,等到塔尔死去。
      她听懂了,她大声问龙语者,你放弃了这座城,这里所有的人,选择了一条龙!?
      龙语者嘴中又发出气音,龙语者叹气了。龙语者说,就这样吧。龙语者踩着顶楼的边缘跳下去了,就像冰棍一样消失不见。
      她愣了一秒,然后大声喊龙语者,要龙语者回来。她觉得很难受,因为龙语者放弃了这里所有人,包括她。她很喜欢这里,她一直觉得这里的人都很好,会有小孩向伤心的你跑来,递上一只气球,会有友善的邻居叫你去他家吃饭,会有好心的路人给在公交车上没有零钱的你一枚硬币。但是龙语者居然为了一条龙舍弃了这一切。
      而更让她难受的是,龙语者的“选择”。也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一直在仰望着龙语者干脆的决断力。龙语者从不迟疑,也从不后退。但今天,龙语者居然逃跑了!龙语者拒绝了解释,并且龙语者并没有在人与龙之间做一个真正的选择,龙语者的“选择”是等待。她觉得很窝火,但她还没能想明白自己到底再为哪一点生气。
      所有的一切她都没能想明白,她只是感到恼火。然后她想,如果龙语者下不去手就让她来。她要把龙语者拉回正道上来,而不是让龙语者离开这里。
      她回去找驱影人,她告诉驱影人她的朋友是龙语者,而龙语者今天告诉她,龙马上就要死了,会砸下来,到时候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
      她骗了驱影人,她说龙马上就要死了。因为她很笨,,想不到如何去杀死龙,但驱影人一定会有办法的。
      驱影人脸上快活的表情不见了,驱影人不笑了,连眼神也沉下来。一会儿,驱影人说,我去把龙的影子取下来,影子相当于是它的主人在另一个世界的化身,只要斩下影首,龙就会变得虚弱,但影子被斩断后会往本体身边聚,所以要在影子回去之前斩下龙首。
      驱影人每次用影子时只取一小部分,因为影子几乎是不可分离的。弗洛伊德经典的冰山理论认为人的人格表现只是浮于水面的冰山一角,而更多的都隐于水下,却起决定性作用。那么这部分
      潜意识究竟藏在哪呢?答案是在影子之中,藏在影子所在的另一个世界中。而要把影子和本体分开,可以说是把人意识最重要的一波分强行分割开,那种痛苦可以说是来自“灵魂”上的,要做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本人是承受不了那样的痛苦的。
      你们想杀掉塔尔!学生瞪大了眼看她们两个,难以置信的样子。驱影人一下变得慌乱,说学生听错了,她们只是在聊游戏。
      学生只看看驱影人就知道她在骗人,毕竟她们从小就认识。于是学生说,你们别去,去了就回不来了。
      驱影人不说话也不看学生,但学生知道她绝不是放弃了。学生站到门前去,说话还是细声细气的,我不让你们走。
      没必要,驱影人说,如果你堵住门我就从窗子下去,你拦不住我的。
      学生牙齿磨了磨下唇,你们居然想杀塔尔,塔尔可是给我们带来雨和光的龙啊!
      但这里的人都死了,龙带来什么还有什么意义。而且龙不是也要死了吗!如果只有龙死这里就谁都不会死了!
      那,那你们带上我,我和你们一起去。
      你去干什么,拖后腿吗?驱影人几乎从没对学生说过重话,学生一下红了眼眶,但还是说,我要去。
      驱影人沉默一会,说好。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驱影人继续说,但我需要靠近龙才能拿到龙的影子。

      她想,她可以找到龙语者,而龙语者会让她见到龙的。

      一切都很顺利,就像计划好的那样。
      她让入梦师帮忙找到了龙语者,而龙语者听她说想带两个朋友去见塔尔后也同意了。
      龙在城外有巢穴,它是那么巨大,又那么美。即使在洞穴之中鳞片上仿佛也流动着光。
      驱影人拿到了影子,然而在驱影人要动手斩下影首时,异变突生。索尔出现了,索尔喷着霜雪向她们冲来,像刚出生的鸟儿一样胡乱扇着翅膀,尖叫着。它连飞都忘了。驱影人来不及动手,只抓起影子往外跑。
      往外跑时,她看到了,那天塌下来都不会皱一下眉的龙语者瞪大了眼,仿佛看到了天地相合,星河倒流。
      那一瞬间,她知道,她已经永远的失去了一些东西。
      身后,整座山都在震动,没人敢回头去看。

      她们跑了很远,一直到眼前没了路才停下。一停下来,学生就撑不住的坐在地上,她和驱影人向后看去,想要确定龙在哪里。她们看到了,带来雨和光的龙,正在攻击城镇,毫无章法。
      人的潜意识藏在影子中,如果拿走影子呢?那么平日里隐藏的所有混沌的的潜意识都会爆发。
      有人死了,还会有更多人死去。
      她突然感到恐惧,跪倒在地。
      “我只是想玩个游戏,为什么会这样!”
      学生被她的声音吸引过来,马上强撑着站起来想安慰她,但学生看到,她的头发变色了,她的头发在转变为一种极为苍白的粉色。而她本来有些茫然的眼睛看到学生后一下抓住了学生的手“我也不想这样的,你会帮我吧,你会帮我的对吧!”
      “我肯定会帮你的呀。”学生不解,但还是一如往常的用温和的声音安慰她。
      “你说的游戏是怎么回事?”驱影人没有错过她的话。
      “我只是随便买了个游戏想玩,我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把龙杀掉而已,我是为了她好啊!我没想到,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学生没听懂,驱影人看着仍然跪倒在地的她没有动作。
      “你们是NPC对吧,所以你们一定会帮我吧!”
      “你在说什么?”驱影人看着她由橙色变为粉色的头发问道。
      “对了,这是游戏,这里是游戏,这些一定也是游戏中的一环吧!这不是我的错,对吧?”她看向学生和驱影人,眼泪不住的往下掉,期望能得到一点认同。
      驱影人没有再看她,而是看向更远的地方,就像龙语者一样,看了很远很远。
      “你为什么不独挡。”驱影人艰难的平静地问。
      “这个游戏只有打出结局才能重新开始啊,它没办法读档啊!”她低吼出声“你以为我不想读档吗!”

      驱影人还是看向远方,看向被毁的城镇,发狂的塔尔。然后她突然迈开步子站到悬崖边上,驱影人让学生过来。学生还担心她,但驱影人坚持要学生过来。
      学生站在驱影人前面,站在悬崖前面,问怎么了。
      跪在后面的她,看到背对着她的驱影人伸出了手,将学生推了下去。学生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轻飘飘的坠了下去。她怔怔的看着,眼泪还在惯性的流着。她突然回神,尖叫“她不是你的朋友吗,你疯了吧!”
      驱影人背对着她,好一会,突然大笑。
      “我哪有什么朋友,你居然说我有朋友!不是我疯了就是你瞎了,可我没有疯,你这个瞎子!”驱影人不住的大笑,笑的要咳嗽起来。驱影人转过身来,在最后一点残阳下,她看到转过身来的驱影人满脸的水。
      驱影人抓着龙影,向她走来,她突然心中发紧,好像心脏被人捏住了一样的窒息感。
      可驱影人没有走向她,驱影人甚至没有看她。在路过她时,驱影人说“我去杀掉塔尔,而你要再来一次,你一定要再来一次。”

      驱影人走了。
      她从太阳落下跪到月亮升起,她站不起来。直到龙的最后一次悲啸响起,直到她眼前一片漆黑,直到登出和继续两个选项出现在她面前,她也没站起来。
      在一片黑暗的初始之地,只有两个选项发着光。
      她跪着,她不想玩了,她不想再玩这个游戏了。她伸出手,颤抖着,要去碰登出。她垂下了头,不去看也不去想,手无力的落下,按在了继续上。
      驱影人说,你要再来一次,你一定要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门再次被敲响,是友善的邻居来送自己做的小饼干,最后邻居说,不要这么小就染头发,对发质不好。
      她收下饼干,一切都好像一开始一样,一切都清零了,没有人记得她。她关上门后蹲下来,抱住自己,靠着门,银色的发丝滑下来,包住了她。比起悲伤,更让她搞不明白的是现在的情况。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她现在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再来一次吗?不,她不知道。
      她觉得一切都没意义了。最开始开心的进入游戏,还为自己选了会随心情变色的头发。那时在收到邻居对她头发的评价后,开心的说一句,可是好看呀。但现在她已经说不出来话来了。
      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记得她。
      她去找学生,学生不认识她了。她去找龙语者,没找到。她曾经有很多好朋友,而现在她一无所有。
      在这一次的游戏里,她只“认识”了入梦师。他们常待在一起,可她觉得,入梦师有时看她的眼神很怪。而且,这一次入梦师什么也没告诉她,没告诉她他是一个入梦师,甚至没告诉她他家在哪。
      明明还是同一个游戏,却一切都不一样了。

      现在她终于感到悲伤了。
      她顶着一头像要滴出水来的蓝色头发,蹲在曾经是驱影人,学生和她常来的公园里,也是她曾经和入梦师常来的公园里哭了起来。一直哭到脑袋发涨,一直哭到有人拍她肩膀。
      那还是个男孩,拥有一双银色的眼瞳。他伸出手,手上是一块冰。他让她敷眼睛。
      那男孩走了后,她想起来了,那是龙语者的弟弟。她记得龙语者给她看过她戴的护身符里的照片。那上面就是龙语者的弟弟,龙语者和她弟弟一向关系很好。
      可关系这么好的弟弟却没能知道姐姐到底在想什么。
      她找不到龙语者,可她能找到龙语者的弟弟,小龙王。于是她便去找小龙王,试图告诉他龙语者的事。可不知为何,小龙王总是很讨厌她的样子,根本不愿听她讲话。
      她想,她一定要告诉小龙王,可是她没想到她没机会了。因为她死了,被人杀死了,被入梦师杀死了。
      在死之前,她看到灯光下站着一个影子,一片单薄至极的影子。那影子安安静静的待在灯下,一直到她死去。
      她不会认错的,那是驱影人的影子。

      现在她又回到了一片黑暗的初始之地。她突然明白了。她明白了驱影人的体贴与温柔。学生一直是个很温和的女孩子,学生甚至没跟人吵过架。这样的学生可能会在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家,家里人都没了后还坚强的活下去吗。不会,所以驱影人没有让学生看到这一切。只要游戏重新开始,学生还会是原来的学生。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找不到龙语者,而驱影人看到她就会把学生引到远处。原来她们都记得。
      可是入梦师呢?她不明白,她觉得很累。她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就好了。反正驱影人也只让她再来一次而已。她觉得很委屈,为什么她要死,为什么驱影人这么温柔却要看着她死,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这太奇怪了。
      她哭了,发出小小的呜呜声,然后她大声哭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在这只有两个选项发着光的黑暗之中,她终于可以不用再忍着小声哭了。
      她什么都不想去想了,只是哭,哭到坐不住了就躺着哭。每次她以为自己好一些不会再哭了时,她就想到了灯下的影子,就想到黑暗中入梦师的脸。“死亡”真的好疼啊,身体变凉了,意识也没了。可是没有人管她,他们只是看着。然后她又开始哭。
      最后她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里是龙语者从天台上跳下去那天,龙语者说,就这样吧。她是那么轻的叹着气。然后是驱影人,她在大笑,也在哭。然后又是龙语者,是龙语者惊骇的表情。然后是更多人,他们看向她,死人一样。
      于是她又哭起来。
      这时有人叫她,是小龙王。小龙王给了她一块冰,说你要再来一次,你一定要再来一次。
      她醒了,她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她要再来一次呢?她去干什么呢,她想回家了。她从来不知道一个游戏是这么可怕的,她不知道这世界上会有人想杀她,也不知道有人会站在边上什么也不做的看着她死。她想她父母了。
      想回家,好想回家。
      可在她想登出时,她又想起龙语者的表情,那表情就像在说,这不可能,绝不可能,唯独不可能是她,怎么可能会是她。
      她还不想结束,至少,她想向龙语者道歉。只道个歉,道个歉就好。

      事情只是在变得更糟。

      她找不到龙语者,于是她去龙语者的家,希望能从龙语者的家人那得到一点消息。可令她意外的是,没有人知道龙语者的行踪。她不死心的继续追问,只得到了像要摔在她脸上的门作答复,直白的告诉她,他们家不欢迎她,就像龙语者一样,简单粗暴。
      这时候,她才知道,龙语者只告诉了她一个人她要离开这件事。
      龙语者很信任她,可她背叛了这份信任。
      她想起那天龙语者的表情一如往常,那么平淡的告诉她塔尔的事。她就真以为一切就只是需要做个决定而已。不是龙语者优柔寡断,而是她太幼稚,真以为世上的一切都简单分明。

      这个城镇还是那么友善。

      “小姑娘,别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啊。”那是一个坐着轮椅的瘸子,他手上拿着一只浅绿色的气球。“给你只气球吧。”
      她摇摇头,她不需要,气球无法让她开心。
      瘸子没多说什么,只是把气球系在她坐的长椅的扶手上。
      她坐了很久,因为她什么都想不明白,也因为她真的不想再动了。到了晚上她终于起来,离开这里,走时她看到气球上的笑脸,突然想哭,但她没哭。她没再去看气球,走了。
      第二天,她又来了这里,那个瘸子也来了。他手上拿着很多的气球,用一只手转着轮椅,给孩子们发气球。
      她看了很久,直到瘸子发完气球。每一个孩子都笑着跑开了,然后广场上只剩下她和瘸子了。她看着瘸子艰难地转着轮椅。
      轮椅翻了,瘸子摔了。轮子在半空空转,鸽子被惊得飞起。

      她犹豫着,起来,扶起瘸子。瘸子对她一笑“我没事,谢谢你。”
      扶起瘸子后,她没有走。想了想,问“你每天都来发气球吗?”
      “有时间就会来。”
      “为什么?”
      “因为气球不是轻飘飘的,不受重力的样子吗。拿在手里不就好像自己也飘起来一样,这不是很让人开心吗?”
      她听了没有回话,只是日后每天都来这里,等待瘸子每次发完气球来跟她聊一会。
      一天瘸子问她,你不上学吗?她很害怕,害怕回答他不后,他会把自己当离家出走的不良少女远离她,害怕他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她不说话,不过瘸子也没追问她。他只是说,有什么事可以告诉他。
      她点头,然后不说话。
      后来她在这里待的时间更久了。

      一天她来到这里,没看到瘸子。第二天他才又出现,但看起来气色很差,也没带气球。
      她看着他很慢很慢的转着轮椅,又看到边上系着的气球。她把气球解下来,过去找他。
      “给你气球。”
      他努力笑了笑,摇了摇头。
      “你拿着,能让人开心。”她坚持把气球往他眼前推。
      “小姑娘,有时候人是需要悲伤一会的,你不能总想着让难过的人马上开心起来。”
      他在说什么,难道想让别人开心是我的错吗?为什么每个人都这样,她叫到“我只是想让你开心,我错了吗!我只是想让事情变好而已,我错在哪了!”
      瘸子愣了下又摇头,温声说道“你没错,只是我需要一点时间去思考,去面对。”
      “我听不懂,我听不懂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真的不明白啊!”
      “没关系,你也需要一点时间。”他又轻轻说道“想让人开心没有错,只是你不能让难过的人笑。那样人就会像小丑一样,失去自己真正的感情。悲伤也是一种感情,也是需要表现的。”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一开始就错了吗。是她不该想替龙语者做决定吗,可她只是想帮龙语者。
      瘸子不说话了。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说话啊,你到底在想什么,说出来啊,告诉我,说话啊,我不明白。

      “说话啊……”

      “可以笑一笑,别生气了吗?”瘸子问。
      “笑,我怎么笑,我早就笑不出来了啊!”她大叫,然后猛然停下,大睁着眼,泪水就无声地流了下来。
      “没关系,哭一会吧,总要给自己的悲伤一点时间。”
      然后她就真的哭了起来,放声大哭,脸都邹了起来。
      等她哭够了之后,一只气球出现在她眼前。
      “虽然我不能让难过的人笑,但我还是想让难过的人以后能笑出来。如果这只气球能让人开心的话。”瘸子的声音很温和“我还是想让人开心。”
      浅绿色的笑脸气球又一次回到她手上。

      这之后,她再也没来过这个广场。她又一次的去找龙语者,找驱影人,找小龙王。
      但事情完全没有好转。
      她又死了。
      这次她的选择,仍然是继续。她有什么理由不继续呢?她终于知道她想做什么了,她想让每一个人开心。因为曾经,他们每一个人都想让她开心。

      可她总是死去,因为她一直都是那么愚蠢。
      她的记忆越来越多,她的认知越来越混乱。她有时快分不清是谁对她说了什么,又是谁杀了她。
      是什么让她死去,她在和什么人说话。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像穿上了那双让人不停跳舞的红舞鞋一样,着了魔一般的,不断的去按——继续。

      她很少去找瘸子,找他是为了让自己还能继续坚持,不常找他是怕自己会坚持不下去。

      本来在再来一次后,她担心会被忘掉。可他没有。瘸子说,我怎么会忘记你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呢?他总是这么若无其事的夸她。
      他说,他想记得所以就记住了。
      同样,瘸子知道她是玩家,可是他只说你已经很努力了。温柔的让她想哭。

      她总是那么愚蠢,什么都察觉不了,直到什么都没有时才明白。

      今天,她又来了。
      瘸子今天已经送完了所有的气球,他转着轮椅。一只白色的鸽子歪着脑袋看平日里给它食物的人一动不动。瘸子为了避鸽子,猛一转轮椅,结果摔了。摔得很惨,瘸子总为这些事摔跤。
      她去把他扶起来,他说着谢谢,然后突然停住,不好意思的问。
      “我们是不是认识?”
      她摇摇头“应该没有。”
      “我可能认错了。”他不好意思的笑,然后又说“你的头发好特别,是那个渐变色吧。”
      她看着自己发尾几乎要滴出水来的蓝,说“很特别吧。”

      有那么一次,死的不是她,而是瘸子。游戏再次开始后,瘸子不记得她了,就像学生一样。于是如此愚蠢的她啊,终于明白,NPC死掉一次后就等于清零了。
      她再一次一无所有。

      也许该感谢死去就清零的设定,让她不至于在第二次游戏一开始就被塔尔杀死。但这样继续下去也是无解。
      你是我见过最努力的女孩了,所以休息一下吧。瘸子那么自然地,轻描淡写的夸她。瘸子说,人的力量是很小的,休息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他的眼里分明写着,再努力一点吧。
      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他还是相信她,希望她能再一次站起。

      她想,她待在这里看瘸子的时间太久了,尽管没有对话,却还是让瘸子留下了印象。看来不像她一样,NPC们只记得关于玩家发生的事。
      至少可以知道,只有她一个人保有所有的一切。

      瘸子希望她站起来,那就再来一次吧。

      可这次,就是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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