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王女》然凝

62、猜疑之际(上)

　　一行商队浩浩汤汤在密林中穿梭，拖曳着木车前进的是有着庞大身躯丶身覆暗蓝色鳞片的四角巨兽，它们有着短短的脖子和细长的红色半月形眼瞳及扁长的嘴型，外貌虽然状似凶悍实际上却是相当温驯，看似粗短的四肢并不影响它们的行进速度，而且因为它们有鳞片包覆身躯的关系便於它们耐寒耐热，也不容易缺乏水分，所以才被许多的商人眷养以作为拖曳货物的驼兽。

　　巨兽行经的道路扬起漫漫沙尘，凹凸不平的路面导致被拖行的木车响起阵阵的撞击声，让人不禁担忧木车会不会因承受不住压力而崩裂，不过显然这只是正常人才会产生的想法，而绝不会是一名粉色长发女孩会有的想法。

　　「哇！这些家伙看起来腿短短的没想到跑起来倒是挺快的！赛莱尔兄弟，它们叫啥名啊？」仙蒂虽然多年以前曾在商队待过，但是当时的他们并不是驾驭这种类型的兽类，而是比较接近驷锣这种四肢细长的直立型驯兽。

　　「这叫『鳄满』，妳不常看见也是当然的，因为它们的产出地在北陆，而北陆的气候偏向寒冷乾燥，所以以前去北陆行商的时候，我多半选择它们作为代步，只是没想到克摩格竟然能一次提供我们这麽多只……」

　　仙蒂不禁噗哧一笑，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坐在她身旁的杰奥，说：「有个有钱弟弟真不错啊，能在家靠老弟，出外也靠老弟！」

　　「仙蒂，不能这麽说，这样对赛莱尔先生很失礼。」

　　「哈哈哈，没关系啦！仙蒂说的也没错，毕竟我现在也很久没管事了，而且还很任性的说要回森林不留下来掌管家族事业，若不是有个这麽能干的弟弟在，我还没办法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呢。」赛莱尔苦笑了笑，看来他当时虽然状似洒脱的离开，心中还是多少惦记着自己的选择是不是不够成熟的举动。

　　「哎呀，想那麽多干嘛，大不了我们去雨族的聚落带些特产回去给你弟不就得了？」反正他看起来就很爱当老板嘛，不继续让他做下去岂不是太可惜了？

　　杰奥微微皱眉，暗想仙蒂的说法好像有那里不太对劲，他们不是应该是去协助菲斯特的吗？怎麽被她形容得像是观光客去玩？

　　「哈哈，被妳这麽一说，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阿！就照妳说的，多带些土产回去罗。」

　　欢快的谈笑充斥在空间不大不小的木车中，杰奥眼见话题稍微中断，这才提及他从方才就困惑到现在的疑问：「仙蒂，为甚麽你要安排铠和杰瑞先生在同一台车中呢？」

　　将近十来台车的队伍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启程前赛莱尔对此确实是有点困扰，若将仙蒂等人全集中在同台车的话未免太过拥挤，但是分散的主意他也不好轻易提出，所幸仙蒂彷若看穿他的心思，直接提出要将人数分成前中後三组的安排，甚至连谁去哪台车都顺道规划好了，直截了当地解决赛莱尔的烦恼的问题。

　　阿克和阿特待在前段的木车，而仙蒂丶杰奥丶赛莱尔和魔偶则是待在中段的木车，後段的木车则是由岚得尔丶铠及杰瑞跟其馀盗贼团成员搭乘。

　　「你怕他们打架喔？安啦！铠已经答应我不会找他麻烦了，除非他有做甚麽奇怪的举动……」

　　杰奥闻言微微皱眉，说：「仙蒂，妳是在怀疑杰瑞先生的意思？」

　　「怀疑是正常的吧？虽然他帮过我很多次，但这不保证他真的没有图谋不轨啊！」仙蒂察觉杰奥语中的偏袒之意，不禁略微讶异，因为一向叮嘱她防人之心不可无的人非杰奥莫属，而今日的他却是反常地采取不赞同的姿态。

　　杰奥顿了一下，他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举动过於异常，但是他却无法压抑住想为杰瑞辩护的心思。

　　「木头奥，他不是你哥，只是长得跟你哥很像而已。」仙蒂也不是故意想泼杰奥冷水，而是她认为杰奥的移情表现已经到了越线的地步，这对他们之後的旅程而言不会是好事。

　　「我……抱歉，我只是……」觉得有种很怀念的感觉。

　　杰奥没有将想说的话完全说出来，因为连他也无法解释这种感觉，明明理智方很清楚自己不该意气用事，然而情感方却没来由地想和杰瑞越走越近，就好像从很久以前就熟稔的老朋友般，但却比朋友的存在更让人难以割舍。

　　「你们的相处模式怎麽看都不像是两个小孩聊天会有的样子阿。」魔偶尖细的语音犹如及时雨般猛地响起。

　　「是阿，确实不像。」赛莱尔赞同地颔首附和。

　　仙蒂闻言不禁翻翻白眼，没好气地说：「真不好意思齁，我们就是不像一般的小鬼，所以别以为拿糖就可以哄我们啊。」

　　「妳怎麽知道我要拿？」赛莱尔目露讶异，伸手入衣间口袋中的动作瞬间停滞。

　　「都看到你在掏东西了还猜不出来就是傻子啦……反正你都要拿出来就交出来吧！」仙蒂摆出一副勉为其难要收下的表情。

　　魔偶这才见识到什麽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最高境界……不过被占便宜的赛莱尔倒也没露出不悦的神态，而是哈哈大笑的把几颗五颜六色的糖果放到仙蒂摊开的手掌中。

　　仙蒂顺手再拿了一丶两颗塞给杰奥後，其他的就顺理成章的全进她的口袋内，当然，她也不忘先放一颗进她的嘴里，祭祭她的五脏庙。

　　赛莱尔虽然明白仙蒂此举是为了舒缓尴尬的气氛，不过这也没办法真的化解两人意见分歧的矛盾，只能姑且算是缓兵之计，固然仙蒂的论调并无不合宜之处，但是他也多少能理解杰奥想与手足相处的心情。

　　「呼啊～～这样真的有点无聊啊……不会我们真的一路平安到雨族领地吧？」仙蒂倒也不是真的想没事找事，而是他们一路平顺到雨族的话，就失去当诱饵的目的了。

　　不过事实证明，她的乌鸦嘴一向是灵验的不得了。

　　「吼～～」属於野兽会有的嘶吼声此起彼落地响起，霎时间不规则又粗暴的踏步声由远而近逐渐传来，听起来就像是有十来只的魔兽大军有志一同朝这里进攻般，木车猛然停下，不知是因为鳄满受到了惊吓还是在前头领路的阿特所做的判断。

　　赛莱尔和杰奥还有魔偶……恩，虽然他没有真正的眼睛，但依旧和前两者一样，无言地将视线投射到那才刚说完抱怨话就成真的女孩身上。

　　仙蒂虽然真打算引一些敌人过来，但这不代表她想引只懂撕咬猎物的魔兽过来啊！她乾笑两声，厚脸皮地拍手说：「很好，各位！这下我们都不会无聊啦！」

　　我们都不觉得无聊好吗……仙蒂彷佛从众人的脸上读出相同的内心话，但她还是假装视而不见，速度飞快地从木车的窗户跳下，展现异於平常的积极度叫道：「走罗走罗！」

　　仙蒂一跨出木车後便四下张望，只见杰瑞丶岚得尔丶阿克丶阿特还有她叫不出名字的几名盗贼团成员都已下车警戒，不过他们并没有会合在一起，而是像戍守疆域的士兵般各自待在自己的领域邻近。

　　阿特执起与他几乎等身长的关刀，不过有别於其他种关刀的设计，他所持的刀面面积较小，虽然因此降低了一些破坏力，但是却能加快挥动的速度，减少手臂的负担，而阿克则是伸长他两双略微透明的指甲，猫型兽人天生就拥有的坚硬指甲让他就算不依靠武器也没问题。

　　其馀盗贼团成员有些拉起了弓箭戒备，看来他们对於魔兽袭击早已见怪不怪。

　　「这可真怪阿，幽狼可不是这麽胆大的魔兽才对阿。」阿克啧了声，即使距离他有些遥远的仙蒂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确实，照理来讲看到鳄满这种大型魔兽就不会靠近才对。」阿特望着在四周虎视眈眈的幽狼细声沉吟。

　　「反正不管怎样，他们就是打定注意要吞我们啦！你们就赶快上吧！」仙蒂发挥她特有的大嗓门技能喊话之馀，还不忘拉着杰奥爬到木车屋顶找个好位子翘脚坐下，以便舒舒服服的观战。

　　阿克虽然本就打算亲自出手解决魔兽，但一听到仙蒂语中明显的指挥意思和看到她摆明就是在旁偷懒的姿态也不免光火起来，气呼呼地吼道：「妳这小鬼！敌人都来了还打算坐在那边偷懒！」

　　「仙蒂……我可以下去帮忙……」杰奥实在认为他们的作为有欠妥当，纵使是随性如她，也不该这麽明目张胆的摸鱼才对。

　　「你现在还不用下去。」

　　仙蒂朝杰奥低声说了一句後，便转而向阿克喊道：「搞清楚！我们可是老『弱』妇『孺』欸！你想让我们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对付这麽凶猛的野兽？真是个残忍的大人啊！」

　　「阿克真的很糟糕欸！竟然这样欺负一个女孩子。」

　　「这被老大知道还得了啊！居然想让『可爱娇小』的孩子投身险恶的战场！」

　　「万一让他们滑嫩的肌肤留下伤痕怎麽办？你担的起吗？」

　　仙蒂激昂的话语瞬间让其馀盗贼团成员无不嘘声四起，此起彼落的数落阿克的不是，即使他们知道女孩跟男孩并不如表面上所看到的那般柔弱，但他们却不会去维护阿克，而是倾向於去找他的麻烦。

　　「你……你们这些家伙！到底是我的兄弟还是她的兄弟啊！你们这些叛徒！！」阿克气急败坏地又叫又跳。

　　「呵，做人失败。」阿特轻蔑的哼声说道。

　　「你你你……你们这些可恶的家伙！！」

　　这些乌合之众还真不是普通的优闲阿。被赛莱尔抓着的魔偶不禁感慨自己是不是投错阵营，刚加入的自己居然还比这些菲斯特的夥伴更加关心局势的发展，究竟是这些人不正常还是自己不正常了呢？

　　而让众人陷入内忧外患局面的罪魁祸首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隔岸观火，丝毫不觉得她的行为不当，这让杰奥不禁再次怀疑，粉色女孩的脸皮可能是墙壁作成的……不，或许可以说是铜墙铁壁做成的也不为过。

　　猜不透仙蒂想法的杰奥暂时把焦点转向当前的危机，有着通体冰蓝色短毛的幽狼算是森林中常见的魔兽，它们总是群体行动，是相当让商队头疼的魔兽族群之一，不过因为他们生性谨慎胆小，只要望见比它们体型大三倍以上的魔兽就会望而却步，所以此刻有鳄满在场它们却来袭的现象实是十分罕见。

　　幽狼怀着锐利的目光来回周旋，就像是在寻找能伺机攻击的空隙。

　　「吼喔喔喔——」鳄满摆动它粗壮的四肢，企图吓退这些意图不善的访客。

　　此举虽然逼退它们几步，但是没过多久它们就发觉鳄满只是在虚张声势，所以又再度将车队团团围绕。

　　这下阿克和阿特也收起玩闹的心，他们默契十足互看一眼，他们也和幽狼一样，在等待对方露出空隙的一刻再下手迎击。

　　「咻——」不知是何人刻意还是不小心为之，一支箭矢猛地射向其中一只幽狼的右前方，此举大大激怒了幽狼，俨然成为战争吹起的号角，霎时四丶五只幽狼一拥而上，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战当中。

　　阿克闪过其中一只幽狼的扑击，顺势用尖锐的指甲划过後者，就像在做例行工作般的闲话家常，「欸！阿特，幽狼肉好吃吗？」

　　「不知道，没吃过。」阿特回话的同时手中的关刀依旧没闲着。

　　「哦，那等等来烤一只看看，不好吃就丢了。」

　　看来他们的实力还不错嘛。仙蒂望着阿克和阿特游刃有馀地应付幽狼，还有其馀盗贼团成员默契绝佳的射箭掩护，由此可知他们可不只是单纯的地痞流氓，惯於战斗再加上攻守分配得宜，形容他们为训练有素的小型佣兵团也不算夸大其实。

　　仙蒂是想藉此了解阿克先生他们的实力吗？杰奥观察着仙蒂若有所思的神情兀自猜测。

　　杰奥的猜想算是答对了一半，但还有另一半是他没设想到的部分。

　　粉色女孩微微眯起眼眸，她感受到一股无从解释的异样感，为了厘清这份不协调感，她才决定先找个地方暂时静观其变。

　　她沉静地遥望盗贼团与幽狼的战争，只见成群结队的幽狼就像是不惧火光的飞蛾般，不断扑向具有威胁性的猎物，即使已经有不少同类倒下，它们依旧执着於袭击的行为，这让仙蒂倍觉怪异，幽狼虽只算低阶魔兽，但是他们察觉危机的能力相当敏锐，抓准时机打退堂鼓才是符合它们族群特性的作为。

　　再加上它们的神色和动作都不太自然，该不会……

　　「木头奥，我没记错的话，你有能感知咒术的能力没错吧？」仙蒂瞥见杰奥颔首後，径自接着说：「那些幽狼身上有施放咒术的痕迹吗？」

　　杰奥沉默几秒後才回应：「它们身上确实有近似於咒术的能量，不过这在魔兽中是相当正常的现象，大部分魔兽都带有与它们属性相符的咒术之力，依阶层高低有些魔兽甚至能发动与它们属性相符的咒术。幽狼是水系魔兽，在它们身上我也只感受到水系咒术之力的波动而已。」

　　「嗯……我想他们大概是被操纵的。」

　　接收到询问目光的仙蒂也没打算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解释：「我刚刚观察了一下，发现它们的神色相当混乱，不仅无视同伴的死伤，也不会避开障碍物，一见生物就咬，只差没有咬自己的同伴了，就像是只有它们看的到的幻觉在促使他们攻击那样。」

　　杰奥倒是感到有些惊奇了，他知晓仙蒂有特殊的看人直觉，但没想到说不定还有特殊的看『兽』直觉。

　　金发男孩闭起双眼，专心将感知的力量慢慢向外扩张，平时的他感知咒术之力的范围仅限以他为基准点方圆两百公尺内的区域，因为若一直保持更远距离的感测会对他的精神造成相当大的负担，所以只有到必要时刻他才会放松限制。

　　扩展丶再扩展……无形的界线扩张到将近六百公尺的距离时便陡然停住，杰奥确实感受到了，有一股近似於幽狼身上的水系咒术之力，减去幽狼本身的咒术属性干扰後，所馀下的便是既纯粹又深厚的力量……

　　「仙蒂，找到了。」

　　仙蒂漾起一抹略带邪气的笑容，说：「那好，我们就去会一会这位藏头藏尾的神秘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