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桑到恋语市有多远》萧疏折白柳

14、数载重逢如旦暮【完】

　　从桌子上下来的时候后面怪异的感觉让白起一阵腿软，真岚一把扶住他，捡起长裤帮他穿上。白起红着脸将衬衫扣好，系上皮带，看真岚把方才被自己无意推下去的奏折重新归类码放整齐，笔架恢复原位，桌上的不明液体擦拭干净，打开窗通风散去这一室靡靡。然后他整理好仪表，拉起白起的手：“走，吃午饭去。”方才开着恶劣玩笑将自己好一番折腾的人迅速转换成了平日里温雅端然的笑脸，白起不由腹诽了一句衣冠禽兽，却也任着他牵了自己的手走出门去。
　　刚刚穿越来就落在承章殿门口的白起还不知晓自己就处在真岚提及过的旷世工程伽蓝白塔上，随着真岚走进云梯才发现如今所处位置的惊人高度，难怪感觉没有恋语市炎热。走出云梯，凭着紫宸殿外的白石栏杆往下眺望，只见千重云气都萦绕在塔的下方，依稀可望见莹蓝湖泊、青色土地和蜿蜒长河，而更远处，有笼罩在浅金色阳光中的雪山影影绰绰。白起不由为这幅壮阔之极的江山图景所震撼，目眩神驰。真岚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他，也同时在看这辽阔社稷。
　　“原来，这就是云荒。”白起凝视着脚下的土地，语带赞叹。
　　“没错，这就是云荒，这就是，无数鲜血浸染的空桑国土。”
　　被这句话沉重的语气触动，白起回头看向真岚，不自禁道：“我觉得，我们在这一点上很相似。都有着奇特的关于守护的宿命。只不过，你比我的更令人难以接受，过程也更惨烈。”尽力无视那人微微上挑的眉梢，白起摸了摸脖子，避开眼神：“但是，我们最终都把它做好了——特别是你。”真岚唇角上扬：“难得听到白警官夸我一句，真应该录下来。”白起也无奈地笑：“你啊真是夸不得。”
　　一场颠鸾倒凤错过了能当天回去的时间，所幸白起假期也有一个月，便在紫宸殿中住了下来，每日上午真岚要上朝，他便东逛逛西瞧瞧。一开始没料到要久住，白起也就没带换洗衣物来，再者为了入乡随俗不过分引人注目，第二日晨起他便拿起真岚给他打叠好的常服试着穿起来，却怎么也弄不明白该如何系带和怎样穿上下裳。真岚嘴角勾着笑替他理好衣服，打趣白警官也有这样衣服也不会穿的时候，白起不忿道就当是报当初你骗我替你打领带之仇。这回真岚倒是愣了一下：“你知道我是假装没学会的？”白起挑眉：“当时就觉得八成是装的。”真岚好笑道：“那你还真帮我打？”白起有些别扭：“不得配合一下你吗。”真岚轻笑，趁他不备偷了个吻上朝去了。
　　身上这件黑色暗纹的箭袖还带着淡淡真岚身上的气息，白起扯起领口嗅了嗅，再次认真思索了一下剥削阶级和劳动人民的差距。
　　即便白起已脱去衬衫换上了真岚的常服，宫人们也知他是帝君的贵客，但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短发和瞳色，仍是忍不住偷眼打量，看得白起颇有些不自在，因而他还是更喜欢御风在空中俯瞰这个梦幻般的大陆，并因此惊奇地发现空桑所谓的地分六合，竟真的是有六种颜色的土地：刚来那天看到的青色土地、西南地区白色的土地、西方赤色的土地、北方黑色的土地和东南蓝色的土地。以镜湖为中心，织出一片色彩斑斓的巨毯。白起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下几张照片，却不能表现出这风景气势的万一。
　　“对了，你参演的那部剧，已经快杀青了，周棋洛唱的片尾曲。”真岚下朝后，白起翻着手机，看了看电量，把那段微博上宣传的火热的音乐播给真岚听。
　　前奏的钢琴很轻柔，中途插入的提琴有种悠然的伤感。
　　“盛世之下的灰烬
　　又有谁能看见
　　而我只记得你的笑容浅浅……”
　　周棋洛本是很阳光明朗的少年音，在唱这首歌的时候，却换上了应景的微沉声线，清透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沉郁。
　　“邺城外的潮水啊
　　一年年的来去
　　这世间
　　不见是最遥远。”
　　不见是最遥远。真岚在心中咀嚼了一下这句话，忽然就觉得未来长久的别离变得令人难以忍受。
　　“冬日里阳光渐移
　　窗棂里点点光影
　　我轻握手中朱笔
　　怅然回忆……”
　　真岚忍不住问道：“我没有看过完整台本，这部剧到底是讲什么的？”白起想了想从悠然和微博上得来的剧透，道：“好像也是一个君主，因为国破被封印，后来碰到女主角叫什么这笙……”“噗……”真岚正端着茶盏，闻言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白起疑惑：“怎么了？”“不不没什么你继续说。”真岚放下杯子摆手，心道这男主角怕不是要叫假岚。“后面……我也不太清楚了。”白起微皱起眉想了想，好像的确没有听过后续。瞄了眼手机还有45%的电，他拉过真岚道：“我们还没拍过合照，趁这个机会拍一张。”
　　不大的手机屏幕框进了两名青年男子帅气的脸庞，背景是紫宸殿的端丽门楣、远处白石栏杆和天光下高空缤纷的流云。真岚揽着白起的腰，闲散地望向镜头；白起还是第一次主动提出和人合影，反倒有些拘束之色。魅婀坐在云浮的高塔下，望着双璧般交相辉映的二人，不由感慨：“谁能想到真岚最后竟会选择一个异世界的人，还是个男子。”慧珈翻动着膝上的羊皮卷，淡淡道：“不知又会有怎样的结局。”“星辰已被打乱，何况对方来自异世，我也无法看出他们将来的走向。”曦妃拨动了一下长发，让它能在天空中染出更大面积的云霞。“这一次，希望他能得到幸福。”魅婀喃喃。
　　“这恐怕很难。”慧珈轻轻道。
　　半个月后海国使团抵达了叶城港口，真岚在承仪殿设宴接风。申时将过，真岚招呼了刚从外面飞了一圈回来的白起，正打算一同下去察看一番晚宴布置的情况，还未起身，就听见门外笑声一路洒来。笑着摇摇头，心知准是小丫头急着先过来了，真岚走下书案前的台阶，正好看见那笙兴高采烈地拉着蓝祈说笑着迈进门来。“哎呀！真岚！”看到他，那笙高兴地向前小跑了几步在他面前停下，笑眼弯弯：“我大老远地来看你了！有没有准备什么好吃的招待我呀！”真岚笑道：“有有有，多着呢，想吃什么都有。”拉过一边茫然的白起，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海国的皇后，也来自你们中州的。名叫……那笙。”
　　白起噎了一下，终于知道那天真岚听到女主角名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为何那么难以言喻。
　　那笙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他：“啊！你就是那个从未来过来的白……白起吧？幸会幸会！”白起对这样自来熟的热情有些不大适应，一面应着一面心想自己在空桑竟这么有名了，刚刚远道而来的客人都听说过自己。
　　宴会完毕，真岚正要离场回紫宸殿，却被那笙拽着衣角悄悄地拉到了后殿。“哎哎干什么呢，拉拉扯扯地被炎汐看到多不好。”真岚抚平自己的袖子调侃道。
　　那笙白他一眼：“臭手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真岚愣了愣：“啥？”那笙不屑地轻嗤一声：“别装了，你在宴会上看着白起小哥的眼神，可比看着白璎姐姐甜多了。”真岚失笑：“有这么明显？”那笙认真地点头：“嗯！你看着白璎姐姐的时候，总让人感觉，很悲伤，但是你和白起小哥呆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很开心。而且——”她站远了一步上下看了看真岚，笑得眉眼弯弯：“现在的你和三年前的你，真的很不一样了。”真岚神色微动：“哪里不一样？变老了？”
　　“三年前我在港口和你告别的时候，你整个人都好像、怎么说，像一棵树枯死了一样，我那时真的有点怕你以后就那么行尸走肉的过下去了。好在现在你又活过来啦！”那笙欢快地拍拍真岚的手臂：“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哈哈哈。”真岚也不由笑出来，想和以前那样揉揉小姑娘的头发，看到严整的皇后冠钗后打消了念头，手落在她的肩头：“好，一定会的。”
　　中国历的十月二十日，慕士塔格后的晨曦才刚在雪峰后冒出点头，真岚已起身穿戴好开始张罗白起回中州要带的东西。云荒特有的时令水果要带上一点；御膳房做的糕点看他这段时间还比较爱吃也要收拾一包可以当早餐；宫里的贡缎拿点去裁件衬衫配西装穿一定好看；这个绣片的绣花很好拿去做条领带搭配绝对别致而且不重样；白玉雕的萨朗鹰，很适合白警官的气质，带过去摆柜子上；消暑的镇热的止痛的各色特效药丸，统统药盒分门别类盛好，万一需要的时候可以用……白起裹着被子，脸上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慵懒和茫然坐在床上看真岚一边碎碎念一边把行李越收越多，终于出声叫住了他：“不用带太多东西，”褐色的短发凌乱地四处翘起，褪去了锋利气息的白起此时如一只刚在阳光下小憩过的大猫，嗓音都软了几分：“我来的时候也没有带什么给你。”真岚放下手上的瓶瓶罐罐，坐回榻边将他连人带被子圈进怀里。白起还有些朦胧，就忽然被龙涎香混合着松木气味的怀抱包围，他忍不住又嗅了嗅，却听到真岚说：“你回去以后，等我过来找你，不要再自己用这条通路了，知道吗？”瞬间清醒了一大半，白起微皱了眉看向他：“为什么？”真岚叹口气，把张牙舞爪的棕褐发丝捋平：“这条通路感觉不太稳定，你不会术法，万一在里面遇到波动，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我来找你比较保险。”白起的眉头拧得更紧：“我也不希望你遇到危险。”真岚微笑：“我能应对，相信我。”轻吻一下怀中人额头，真岚在被褥中寻到白起的手，与他交握：“我会用最短的时间尽量快地为空桑培养出新一代的帝君，然后，我们可以在你的国家，有足够长久的相守。”白起忽然觉得有些不忍，唤他：“真岚……你……”真岚指尖轻点住他的唇封缄了本来要出口的话语，语气温柔：“这一点在天台上我们就达成共识了不是吗。我不希望要你在信仰和我之间做抉择。”
　　耳根和眼角都泛起薄红，白起也展臂回拥住了真岚，鼻尖凑着他的领口，声音又恢复了本来的清澈和坚决：“愿我们都能对得起自己的信仰，也对得起彼此。”

　　六年后夏末的一个傍晚，悠然正挽着刚拍完系列剧最后一部的自家先生闲闲地逛着街，忽然被商城中的一家男士成衣店吸引了目光。装修考究大方的店面里，一名身着全套西装、丰神俊朗的男子在几名女士中周旋进退，就为男士挑选正装的话题侃侃而谈，不一会儿就哄得两位姑娘拿了满意的衬衫领带买单。这和煦温然的笑容总觉得非常熟悉呢……悠然好奇地走进店，惊讶地叫了一声：“你是……真……真岚？”真岚显然也记得他：“悠然小姐。”他看了一眼跟在旁边包得严严实实的周棋洛，目光扫过二人无名指上的钻戒：“还有周先生，二位的喜酒没有喝上实在有些可惜。祝百年好合。”悠然开心地道：“谢谢，你和学长也是，学长真是的你回来了都不说一声，就闷声不吭的……我还以为你真的跑了呢。”提起白起，真岚笑得更灿烂了：“哪会哪会，其实我也刚回来没多久——我在这儿！”悠然顺着真岚招手的方向回头望去，正看见自己学长大步从商城门口走过来，夕阳橘红色的斜晖在他身后燃烧，混合着商城向来不吝惜的璀璨灯光，把青年的颀长身姿烘托得无比明亮。看了看表，真岚道：“我也下班了——我们店的西装做工真的很好，下次可以给你家周先生试一套。”周棋洛的声音被闷在大大的口罩里，听来有些失真但仍不减动听：“好啊好啊。这么久没见要不要一起用晚餐啊上次你讲的云荒的故事我还没听完呢。”走近了的白起也看到了二人，含笑打了招呼，眼中只有琥珀般剔透明净的光：“好啊，省得他天天抓着我讲故事，可烦了。”四人笑闹着走出门去，辉煌夕阳熔进被拖长的影子，一如大家都还是银杏叶在琴声里飘落时节的少年。
　　一如，他们本就相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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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喜闻乐见的烂尾了……OTZ
结尾那段的写法真的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容我以后再想想……（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