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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沾衣欲湿杏花雨 吹面不寒杨柳风 ...

  •   天灾之后的节庆总是分外开怀,女孩们扎花签的扎花签,作画的作画,写诗的写诗,做好了放入一个个纸扎五彩花船推入水中,远远飘去。待沉了水,宫女们将搭好的大架子挪进来,上头一个漏斗状的容器,里头盛的乃是几百枚包着贝母银晶粉的薄纸花签,只有一个金丝银线纺成的硕大的绢花。

      容器下头垂着一个个绳子,每年女孩子们都要挨个来抽,抽到绢花则是王母点的花神。大公主不在宫里,按顺序该二公主先抽,她却推了,笑说每年花神都在公主郡主里先抽着了,底下的人着实没趣,不如让闺秀们也先来玩一次,若抽着了也好得个大赏。

      皇后赞她体恤他人,便应了。女孩们摩拳擦掌,兴奋不已,一个个上前抽了,俱是花签,花签描在薄可透光的纸上,叫绳子一拉就破了,兜头撒下一片银光闪闪,女孩们在银光里笑个不停。

      越垚看得有趣,自己也上去抽了一个,这一包的晶粉格外多,她因节日插了许多珠钗,粉落在上头阳光一晒像一颗闪闪发亮的珊瑚树,众人都笑起来,二公主拉着她笑道:“这回倒像个仙娥了。”

      越垚推她也去抽,二公主上去择了根绳子一拉不动,不得不使劲一拉,不知怎的卡住了,绳子竟断了,随后扑通掉下一大朵纱堆的文采辉煌的牡丹,砸得她哎哟一声。众人笑着簇拥上前道:“花神选出来了。恭喜牡丹花神。”

      筵席上又是一番热闹,酒过三巡,众人又簇拥着越汎上了小花船去游湖。越垚仍坐着,手里握着个琉璃杯,里头淡红色的液体醇香醉人,这是玑罗国进贡的葡萄酒,成皇后因她们年纪小,平时不许她们姐妹喝,筵席上才能尝尝。

      她刚浅酌了两口,就面色红晕,脑袋发沉,起身沿着湖边的穿花环廊想散散酒气,云珠碧波两个紧紧跟着。路上忽被一人拦住了去路,越垚睁睁眼一看,笑道:“五妹妹怎么出来了,我喝多了点,走走就好了,你快回去玩吧。”

      五公主越瀞平日谨小慎微的脸上浮现一点笑意,走近了道:“三姐姐,你去哪?我听见一件稀奇事,赶着来告诉姐姐呢。”

      越垚道:“是什么稀奇事?”

      越瀞稍敛笑意道:“淑母妃的侄儿是专管外国朝贺进贡的,说是从玑罗国特使那里打听到,他们国的王后过世了,国王想借这个机会联姻,特使这次就是替国王提亲来的,所以贡品才比往年多了两三倍不止呢。”低了声道:“只是不知,会让谁去。”

      越垚听了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她想的更远,这玑罗国是与他们平辈建交的,虽年年上贡品来,梁朝这边也陪送一车宝贝回去,玑罗国兵强马壮,建交数十年不可轻易打破,何况西南边的海疆和北边的高山国一向小动作不断 ,父皇甚受其扰,这回玑罗国来提亲,怕是不好回绝。

      而玑罗国的国王她们早有耳闻,年迈好色,自命不凡,妃子娶了无数,可娶王后眼光极高,普通世家女必不肯。玑罗离梁朝京师甚远,又气候苦寒,跟梁京的春风和丽相去甚远。前一个和亲去的还是六十年前的莲溪公主,她青春年少的去了,再也没回来过。她弟弟昇王有一回出使玑罗,见到了莲溪公主,当时已是先王的未亡人,短短七八年,粗粝的风沙,蛮荒的民风,不幸的婚姻,已将那花一样的少女磨成一个老妇,每日只是望着盛京的方向思乡而永不得见罢了。

      越垚道:“果真如此 ,父皇也定有法子应对的。咱们姐妹里唯有二姐姐到了出嫁的年纪,可二姐姐早定下婚约了,公主府都开始修了,说是年后就行大礼的。”

      树丛那一边窸窸窣窣来了一群人,走近了笑道:“说什么婚约不婚约的呢,你也不怕羞。”

      原来是越汎她们一行游船回来了,说话的正是和越汎一起打头的越荞。小小环廊里瞬时挤满了人,环佩叮当作响。

      越荞冲越汎打趣道:”定是姐姐你指了婚的事叫妹妹们知道了,她们自个也想指婚了。”大伙都吃吃笑了,花神节这一天无尊卑大小,凡女子都是王母座下娇客,况且越荞自小跟公主们一起长大,最是亲厚,越汎叫她说的脸都红透了,拿帕子半捂着,强自镇定道别乱说教坏了妹妹们。倒是其余的妹妹们不依了,上去又是撕她的嘴又是呵她的痒痒,乱闹了一气。

      越垚强颜欢笑,心里沉甸甸的还装着先前的事,二姐姐已有婚约,要尚主的恰是同她们一起长大的辅国将军之子陆白睲,她们打小叫着哥哥过来的,二姐姐常和自己说贴心话,实是心里只有他,父皇如何看不出,早早就指了婚,妹妹们都心里叫好,为她高兴,二姐姐这一年以来也专心备嫁,只盼着过了年公主府修成就嫁给他。

      二姐姐不能去和亲的,底下妹妹才八岁,送去和亲跟送死有什么区别,也只有她了,她虽是皇后唯一嫡女,怕也逃不过这公主最悲惨的命运了。

      正出神,越汎走过来仔细打量她,伸手拢了拢她额前的碎发柔声道:“瞧这样子是吃酒了,你这个一杯倒还敢沾呢,醉了可不能站在风地里,这湖边环廊风最大,不如我陪你回殿里去吧。”

      越垚回看她,除了母后,二姐姐最疼她,从小母后大事小情不断,常顾不了她,妹妹们都被母妃们日日念叨要以她为尊,万不可惹恼了她,小时候都怕她,她其实看似尊贵,却孤单单长大,唯有二姐姐时常陪伴她。

      二姐姐母妃去的早,养她的陈妃是个佛爷,小时候她病了,母后安排一屋子的宫女嬷嬷照料她,还不如二姐姐一个人溜过来姐妹俩一起挤在床上说话让她开心。也是二姐姐拢着妹妹们,近几年也都愿意和她玩闹了。要离开父皇母后,离开二姐姐,离开姐们们和这梁朝的盛京,她真是舍不得。

      越汎和越垚挽着手一齐回了云霞殿,殿里的女孩们大都出去逛了,只余一些王妃命妇们陪皇后饮酒说话,皇后今儿被敬了许多杯,头晕无力,道更衣便起身去了。

      夫人们见她二位公主回来了,都围上前来说笑,只有一位夫人坐在席上没动,正慢慢饮酒,越垚恍惚记得她是陈侍郎的夫人,说起来还是二姐姐养母陈妃的嫂子。那陈夫人冷眼见众人相谈甚欢,也慢慢走上前来,在四五步外停下,行着礼倨傲道:”臣妇给二位公主道喜。“

      众人都诧异看她,越汎笑道:”舅母不必多礼,我母妃今儿身上不好就没来跟舅母相叙。“ 陈夫人依旧保持着行礼姿势,铿声道:”并非陈妃娘娘身上不好吧,今儿一个妃嫔娘娘也没来,想是有原故的。“

      众人都神色一变,都知道妃嫔们没来必是皇后的意思,现皇后亲生的三公主还在这,陈夫人家里官位也不高,要不是跟养着公主的妃嫔沾亲也够不着资格赴宴,此时竟没眼色的说出来了。

      越汎上前搀她起来道:“舅母今儿自己来的么,我怎么没见缨妹妹,我还有礼物给她呢,舅母替我带了回去吧。”

      那陈夫人见越汎顾左右而言他,不接了话下台反冷道:“娘娘们一个不叫出来,是怕将这偷龙转凤之事传出宫外罢!我们二公主善心,让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越垚听这话是冲着成皇后来的,上前脆声道:“陈夫人把话说清楚吧,何必阴阳怪气的。”陈夫人转向她冷笑道:“给三公主道喜了,如今指了婚,公主府也快修成了,明年跟陆公子成了亲,真是可喜可贺。”

      晋王妃鄙夷道:“陈夫人糊涂了吧,不但在公主面前失仪,还乱说起来。要和陆公子成亲的是二公主。休要胡说了,好好的节日让你搅了。”

      陈夫人沉声道:“是不是我胡说,且等着看罢。本要成亲的人家换给了旁人,自己倒以为人缘好,却没一个真心疼你的,该旁人承受的反压到你身上!”

      越汎一头雾水,以为舅母喝糊涂了,怕她叫问罪,使劲拉她往外走。越垚却是电光火石间懂了。玑罗国来提亲,越汎的婚事换给了别人,自己反悄悄得了指婚,妃嫔们一反常态都不叫见外人,若是越瀞和陈夫人都没扯谎,那事实只有一个,母后不愿自己亲女去和亲,和辅国将军府达成了默契,换成自己去成亲,让二姐姐去玑罗国和亲。

      越垚想通此事,心头雪亮,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惊涛骇浪。陈夫人一壁叫拉走一壁还在回头冲她冷笑不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沾衣欲湿杏花雨 吹面不寒杨柳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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