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下基层》德兰

27、第 27 章

　　他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迟玉。

　　虽然不指望道谢，可这种态度也实在不符合期待。迟玉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解释说：“邓总的事只是小苍蝇，你们那个三把手的问题估计严重得多。你小心查得太严，他狗急跳墙伤害你。”

　　李越川沉默了两秒，并不惊讶：“我知道，他跟我爸和莫叔很多年了，长辈们不好出手，就交给我来，借着接手业务的契机全部查清楚，既将他们这盘腐败割除，也让我在公司老人面前立威。”

　　“哦，”迟玉心里好笑，凡人的心思果真比神仙复杂得多，她不咸不淡地说：“你知道就好，保重。”

　　说罢，搁下酒杯，起身就走。

　　“迟玉！”

　　李越川在后头喊住她，快步走到她面前：“你为什么要来通知我？”

　　“我怕你遭人暗算么，提醒你一下，没想到是我多虑了。”

　　李越川全然不顾迟玉脸色不好，几乎是咄咄逼人地问：“我遭人暗算又如何？哪怕我死了呢？我若死了，就上天做神仙了，不好吗？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迟玉觉得这人当真不可理喻，气得声音都颤抖了：“我救过你，你也帮过我。我们算有些交情和恩义……”

　　“就只是交情和恩义吗？”李越川恨不得将心肺都吐露出来，他急着又迈上前一步。

　　一股年轻男人的气息，混着洗发香波与中草药的清香，无限逼近。

　　他的眼睛被额前潮湿的头发半遮住，眼神看不真切，这让迟玉心里有点没底，不自觉往后退。

　　李越川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死了，你会哭吗？”

　　“？”迟玉一时语塞。

　　叮咚叮咚叮咚，阵阵急促的门铃响起。

　　焦灼的情绪骤然中止。迟玉示意李越川去开门。

　　李越川边走边回头：“别走好吗？在卧室里等我，算我求你。”

　　还以为出了什么急事，原来是莫凡来替章萌做说客，连逼带骗请他务必去参加章小姐的派对。又说有几位重要人物的公子千金想要见他云云。

　　李越川心里着急，敷衍着说：有空就去。他心不在焉的样子，被莫凡看在眼里，起身临走时他忽然坏笑：“你小子今晚不大对劲，是不是金屋藏娇了，啊？”

　　说着大步往卧室走去，一行走一行说：“我倒要看看让你个万年光棍性冷淡动了凡心的是何方妖孽！”

　　李越川几步冲上前，从背后抓住莫凡，没想到这人没脸没皮超乎他的认知，直接一脚把掩着的卧室门踹开了。

　　哪里有半个人影？不仅卧室里没人，隔断开着的浴室里也没有。

　　“你是不是还要进去开箱倒柜，搜个遍？”李越川冷冷地说。

　　“哎呀，”莫凡摆摆手：“老哥跟你开个玩笑，别介意！”说着，讪讪地拍李越川的肩膀。

　　熟料，李越川往旁边闪了一步，让他拍了个空。

　　“哟！真生气了？你……”

　　“滚！”

　　莫凡还想再说什么，被李越川一个字给堵回去了。只好陪着笑走了。

　　李越川反锁上大门，拿了酒杯，踱回卧室，一个人落寞地坐在床尾，一扬脖子又干了。

　　他今晚大概喝多了，现下觉得眼前的世界有些魔幻。

　　正对床尾的墙上，挂着他自己从画展上买来的油画。纯黑世界，寥寥几笔三角纯白色块堆叠，便从侧面勾勒出一群白衣使者向一位女王跪拜的场面。那女王身量细长，唯身后斗篷长袍被风吹得大幅后扬，气度逼人。

　　这幅画的作者，据闻是一位拥有12重人格的DID患者，每一种人格皆擅长一种风格的画作。李越川买了最喜欢的几幅。

　　此刻，他看着这熟悉的画面，却觉得那女王的站姿变了一些，朝他的方向转过来了一些。

　　又过了片刻，便彻底转向了他，正脸看着他。

　　他看见那女王，就是迟玉！一个激灵，酒杯都掉在了脚边，双手下意识撑在床上。

　　迟玉原本也只是被这幅画给吸引，站在那里观赏，熟料莫凡突然闯进来，她没多想就躲进画里去了。后来，一时促狭心起，干脆穿着画里人的斗篷，走了出来。

　　李越川眼睁睁看着她从墙上走下来的诡异过程，连呼吸都忘了。

　　而她身后那幅画，只剩下画框、黑色背景和白衣使者，女王不见了。

　　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他呼了一口气，说：“我以为你走了。”

　　迟玉坐在他身边，低头摆弄着洁白的长袍，回道：“你不是有话吗？说吧。”

　　刚才他情绪激动，甚至有些不讲道理，此刻，却渐渐恢复如常。他静静看着迟玉，隔着客气的距离。

　　帽兜下，她的侧影，柔和又精致，没有一丝瑕疵，完美得不敢去靠近。他真想能一直这样，看着她，陪在她身边。

　　可她来去万里，长生不老。而他，最多也只有二十多年的好日子，日后便是无可阻挡的衰老。

　　行动不便，说话不清，浑身布满老年斑，甚至可能会患上阿兹海默症……

　　他情不自禁伸手，触摸迟玉从画里窃取的白色长袍，像触摸着一种遥不可及的梦想。

　　李越川终于还是开口了：“迟玉，既然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必再关心我，哪怕是一个普通朋友的关心都不必了。我生我死，我好我坏，都不相干。”

　　迟玉手中动作一顿，轻声说：“好，如果这是你所愿。”

　　“不，”李越川摇摇头：“这非我所愿，可这是我唯一能请求你为我做的事。我总不能请求你喜欢我吧？”

　　说到这里，他孩子气地笑出声。

　　他这样优秀的人，居然说出这样卑微的话来。

　　迟玉不自主跟着他干笑了几声，眼中却毫无防备地涌出一层泪花。

　　她不想让李越川看到，只重重点了点头，便重新走进画中。

　　女王又站在了那里，孤傲的侧影飘于黑夜的大风之中，不可一世，无所畏惧。

　　李越川呆呆看着，渐渐才回味过来，心里涌起无尽酸楚。

　　他刚才就意识到，迟玉看到了他画在便签本上的她。

　　她对自己，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吧，李越川这样猜测。只是她有许多顾忌，如果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就好了，可偏偏这一生，都是一场梦。

　　她不可能在其他神仙的梦中，与他交付真心。

　　……

　　时间一日日过去，林音再没有出现。林犀在迟玉面前，也越来越不安。

　　这个妹妹，一直在闯祸，她一直在后头兜着，真怕哪天自己兜不住了。

　　可迟玉这回却并不着急，这几天不知是怎么了，她总心不在焉的，没有以前那种对公务的专注。

　　一日，帮镇境神处置完一桩邪灵侵体的差事，林犀收到迟玉的召唤，被喊去长江一条支流穿过的滩涂地带。

　　没想到林音居然就在这里，准确的说是被两条龙团团盘住，钉在原地不得动弹。

　　旁边站着陈砚邱，那个迟玉新收的凡人徒弟。

　　其实，自那夜被林音行刺，迟玉便对林犀这个不着调的妹妹彻底失去了耐心，她悄悄从林音身上扯了一根头发，做成踪迹星火，交给了金毛狮。

　　尽管如此，受命去追寻林音的踪迹，金毛狮还是花了一些时间。

　　陈砚邱奉命跟着前去，头一回用上迟玉借的蟠龙箍这种高级法器，二话不说就现学现卖，祭出两条蟠龙，破地而出，盘绕而上，紧贴着林音的护身结界，将她箍在原地没法动弹，遁地无能。

　　瞧出来林犀脸色不好，迟玉也不想详细解释经过，只是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必说话。

　　接着她便转向林音，这家伙还是一脸倨傲的样子，臭着整张脸。

　　迟玉好言好语：“陈砚邱应该跟你说过了，这回是想问你些事情，若你帮上忙，我自会谢你。你别跑，我便给你解开蟠龙箍，如何？”

　　那丫头原地翻了个大白眼给她，脖子一扭把脸转到另一边去，那动作幅度大得几乎扭出颈椎病来。

　　迟玉也不恼，继续游说：“我把你姐喊来，就是让她做个见证，省得你担心我诓你、害你。你信不过我，总信得过她吧？”

　　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林音的眼神立马就不一样了。看来，是吃定姐姐对她极好。

　　到底还是自由重要，在游说下林音老实交代说，她早先的确曾窥探到大湖中的幻境，而且大湖中还有更深更多的结界。

　　原是她眼睁睁看着交好的伙伴猫妖，被一法力高强的黑袍人带走，这丫头也够机变，知道自己从姐姐那里渡来的一点仙力不够搭救朋友，便在猫妖身上搁了替眼。

　　那小法器攀附在猫妖身上，一同被带进了大湖中。

　　她通过替眼，看见猫妖被大字形锁在一张类似手术台的地方，眼看着他的内丹被悬在上方一只血盆大口给生生吸走了。

　　后来，猫妖便与其他被打回原形的妖怪关在迟玉到过的地方。

　　这丫头也算义气，一直在想法子救自己的朋友，长时间徘徊在大湖边，可惜没能找到进去的方法，以至于那夜偶然被李越川捕获。

　　“一个吞内丹的大口？！”听到这里林犀便觉得有些怪异。

　　林音更详细地解释说：“足有一丈来长呢！”

　　迟玉追问：“只有一张嘴，没有脸？”

　　“没有。”

　　这样说来，那只是一个吸取内丹的工具，只是形状像一张嘴，迟玉想着。

　　又问：“那个黑袍是何来路？”

　　“是妖，”林音肯定地说：“他身上妖气很冲。”

　　“这么说，是妖界出了异动？”林犀推测说。

　　迟玉不置可否。

　　可惜，她自己放在幻境中的替眼，这么些时日都并未看到什么新鲜内容，再没有新的妖被捉进来。

　　难道是当初进入幻境，打草惊蛇，让里面的工作都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