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爱 ...
-
等一下。
等一下。
我需要静静。
我需要静静。
……
……也就是说……
……
你，派了一名使者，把一件衣服送到我跟前。
倒不是说，现在，你和我，两军交战。
倒不是说，那件衣服破旧什么的，恰恰相反，那件衣服，即便过去了很多年，依旧华贵异常。
倒不是说，那件衣服我不喜欢，至少，在第一次见到那件衣服的时候，我兴奋得眼睛发亮，完全没有注意到姐姐眼神里的苦涩……
是的，是的，那不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件衣服，我认得那件，哪怕已经有十年没见过那件衣服，但是，那衣服我始终记得。
当然会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是你第一次临幸我时，让我穿的衣服。
是的，是的，你，临幸我……
你，是的男人。
我，也是个男人。
……
是这样，我不是不知道，所谓分桃，所谓断袖之事，我知道那些。
我也认识几个有这方面癖好的人物。
我可以为之鼓掌，为之祝福，相信他们彼此是真心相爱的。
……
但是，但是，我不是啊！
你，身为帝王，我相信，我相信只要你开口，你愿意，绝对会有不少男儿争先恐后地与你欢好，一个个趋之若鹜，排出老长老长的队伍，搔首弄姿，等着你的恩宠……
但是，我不是啊！
我不是那种人啊！
如果我是，早有达官贵人在我面前流露出垂涎的神色，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当场，拔剑，杀了那个人。
是我的自尊心要比别人强吗？
也许，也许吧，我不否认这个。
但是，更重要的是，那个人，折辱的，不单单是我，还折辱了我的家族。
我的家族，我那流淌着高贵血统的家族，我的父亲，在战场更是被认为是如同战神一般的存在，我的兄弟们哪一个不是拥有着显赫的战功，被誉为人中龙凤。
我为我的家族感到骄傲。
我为我的父亲感到骄傲。
我为我的兄弟们感到骄傲。
我也要成为他们那样的人物，光耀家族的门楣，让天下都知道我的名字，哪里容许别人玷污家族的名声？！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我确实做到了。
你听过京城孩童们在街头巷尾传唱的歌谣吗？
凤凰凤凰止阿房。
凤凰，那可是我的小名。
想想吧，想想吧，我的名字，居然能让孩童传唱，货真价实的妇孺皆知，哪怕是我的父兄们，也不曾人尽皆知到这等地步。
可是，此等的妇孺皆知，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靠的是我以色侍人。
靠的是我雌伏在你的身下。
……
不，不，不，我不是说，你对我不好。
你对我很好，相当好。
你赐给我珍宝无数，以至于你的那些皇室成员看到了都眼红。
你赐给我高官厚禄，以至于被你视为自己的管仲的股肱大臣都一再劝谏阻止。
你在阿房宫的旧址上栽种了十万棵梧桐树，就是因为那句“凤凰凤凰止阿房”——凤凰非梧桐不栖。
我还记得那片树林栽好以后，你搂着我，兴奋地站在楼宇之上，指着那片树林，道：“这以后就是你的了！”
然后，你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期待，期待……我当然知道你期待什么，你期待着我的感激涕零，你期待着我被你的殷勤打动，你期待着我能够真心真意地回应……
可是，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我的名字为什么会叫凤凰？
凤凰不鸣，一鸣冲天。
我不应该是被你苑囿在后宫，成日和那些深宫怨妇一样，望眼欲穿地等着你临幸的娈童，我应该是在驰骋疆场，如我父兄一般，用自己手里的刀扫荡天下的盖世豪杰！
和天下比，那片十万棵梧桐组成的树林，实在太小了，太小了。
而我的这些想法，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不，你不知道。
更准确地说，你压根不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
呵呵，确实，确实，你要是在乎别人的想法的话，也不会招我入宫临幸，更不会公然在宴会之上，当着百官的面，当着我父兄的面，搂着我的腰……
你当然可以不在乎别人的想法，毕竟，你有这个资格，你是帝王，帝王哪里需要在乎别人的看法，你只要顺着你的性子来就可以了。
你可以毫不在乎地临幸我，因为你觉得，作为帝王，我和我的家族，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
你可以毫不在乎地给我高官厚禄，因为你觉得，作为帝王，这些都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你可以毫不在乎地金银珠宝，因为你觉得，作为帝王，只要给臣下这些，就能还来一切，包括对方的心。
……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给的那些，确实，确实都很好，都很珍贵，很多人想要都要不到，在外人看来，这世上根本不会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
我也相信这点，真不会有人比你对我更好，更舍得在我身上花钱的了。
问题是，问题是……
你给我的那些，是我需要的吗？
你给我的那些，是我在乎的吗？
我要的是一个舞台啊，一个可以施展我鸿图抱负的舞台啊，而那个舞台，就是天下！
可这，你没有给我，根本不打算给我！
在你看来，我就是一个以色侍人的男宠罢了，至于我别的能力，根本不重要。
在你看来，你只要给我那些个珍宝，就能够满足我，反正，驰骋沙场，最后为的，不就是那些？你直接给我就成了。
在你看来，你是对我那么的好，是那么的喜欢我，我作为一个臣下，就应该感动不已，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
我呢？
我呢？！
我呢？！！
我自己的感受呢？
噢，你说你喜欢我，于是，我就要接受，去感动？
为什么？
好，你是帝王，我是臣下，我的家族还是依附于你的。
嗯，对，你临幸我，我也没办法拒绝。
可你居然觉得，你的这种临幸，是……
是爱我，爱我的表现，送我的那些东西，都是爱我的表现……
天啊，天啊，天啊……
你居然觉得，你对我的感情，是爱？！
你居然敢那么想，那么觉得，那么认为？！
你是真的在后宫待久了，觉得所有人就该围着你转，所有人都该因为你的青睐，而感到荣幸无比……
可是，可是，在你临幸我的时候，在你赐给我财帛的时候，在你赐给我高官的时候……
你，有没有给过我说“不”的机会？
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拒绝？
……
怎么？
你感到惊讶了？
你根本没有想过，有人会拒绝你？
为什么你觉得不会有人拒绝你？
就因为你是皇帝，你高高在上，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
对，对，对，你是皇帝。
对，对，对，你高高在上。
对，对，对，你不会与人平起平坐。
……
不会考虑对方感情，不去思考对方要什么，甚至不给对方平等对待的权力……
你居然管这样的感情，叫做“爱”？！
不，不，不，这不是爱。
这只是你觉得是爱。
啊，我对你那么好，所以，你就要爱我。
啊，别人想要这些都要不到，我都给你了，所以，你就要爱我。
……
你这哪里是爱啊，你分明是在交易，还是那种强买强卖的交易。
不管我乐意不乐意，只要你出价了，给钱了，你觉得价格不但给够了，还给高了，超过应得的，我就必须卖给你，而且，是满心欢喜地卖给你……
然后，你说，这是爱……
呸！
如果这叫“爱”，你就彻底玷污了这个字了！
偏偏你还让使者把那件衣服送过来，说什么念在往昔的情分上……
情分？
情分？
什么情分？
是强盗对受害人的情分，予取予夺的那种？
是征服者对被征服者的情分，来体现自己的高人一等？
……
这么说好了，可能是任何情分，唯独不可能是爱！
可你居然让使者前来……
看样子，你是真的觉得，会打动我……
你啊，真的没变呢，一点都没变。
你那么觉得，是因为你被自己打动了，你怎么想你对我的情感，都是那么情真意切，都是那么深厚，你又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能不被你打动呢？
这么说好了，你的那些个赏赐什么的，真的是要打动我吗？
我都不需要那些，不在乎那些，又怎么可能打动？
你却一再地赏赐，不断地赏赐……
你根本不是要打动我，而是要打动你自己，你怎么想都要被自己的付出打动得无以复加，故，我也一定会被打动……
抱歉，抱歉，真的很抱歉，那些，都不是我要的。
我不要高官厚禄。
我不要金银玉帛。
我不要那件华贵的衣衫。
我要的，是一展我的才华。
我要的，是让所有人知道，我不是一个以色侍人的男宠，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
我要的，是整个天下！
……
可惜，你不知道，一如你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爱，如何平等地去爱，把对付当成个人，而不是一个随意摆布的战利品。
算了，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这辈子不知道，下辈子一定要多注意点。
你的城，破了。
我听见城市上空刮过的风里，夹杂着兵刃碰撞的声音，士兵的呐喊声，战马的嘶鸣声，百姓的哭喊声……
还有……
依稀还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凤凰凤凰止阿房”的童谣的声音。
我仔细地倾听着，却始终没有找到到底是从什么地方飘来的。
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有传唱过这个童谣吧。
唉，就让这个城市，连同你，还有你的记忆，一同消失吧。
我的天下，不该有你的痕迹，一丝一毫都不该有，更别提你那令人作呕的爱。
================
慕容冲对苻坚。
远目，这个相当有名了。
呃，我都懒得说知识点了。
随便扯几句，慕容冲是慕容俊的儿子，慕容鲜卑建立的前燕一度无比强大，没错，慕容冲绝对是慕容皇室成员。
后来，慕容俊被前燕皇帝猜忌，不得已投靠了苻坚。
苻坚随后在慕容俊帮助下，灭了前燕。
呃，慕容俊那一家子都是战将，彪悍得很……
慕容冲帅归帅，骨子里绝对一个超牛掰的战将。
远目，出生高贵，自己一身能耐，却给苻坚收进后宫……
你和我说他们两人是真心……
……反正我不信。
淝水之战后，苻坚战败，慕容冲起兵，嗯，然后，苻坚被围的时候，送了件衣服出来，希望念在往日感情……
脑子怎么想的，苻坚那也是一世英名的主，脑子抽了吧……
慕容冲结局扯几句，他后来在阿房城称帝，后来被部将杀了，后世的西燕追认他的谥号是威帝……光看这谥号就知道他是个猛人。
最后扯一句，鲜卑……是白人，白虏（这个是蔑称），出美人的，天龙八部里说姑苏慕容美姿仪，就是从这儿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爱
